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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望君放下·孽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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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不立储君,国本不稳,天下不宁。
在陈国上下的期待中,陈国主一直在体弱的亲子和难以服众的养子之间徘徊,都以为只有驾崩后的遗诏才有定论,却没想到能早早定下太子之位。
臣子中无论是排斥后宫干政、武人乱政的文臣还是支持刘敬言的武将都终松了一口气。
太子册封当日,陈嘉平沐浴、更衣,衮冕姹九章的祭天地、宗祠、社稷,整个金陵城上下早已是喜气洋洋,欢声笑语。
陈国主和齐君亲自检视御座前桌上放置的金质册、宝,亲手授予太子,太子对双亲行礼后,落座接受众臣的三跪九叩之礼,然后国主上命设詹事府衙门,勋旧大臣兼领其职。
领着宗室参拜的陈恒平也很欣慰君臣名分已定,太子弟弟再也不会卷入到那些阴谋诡计之中。
作为使臣的慕容真也随着各国使节观礼,身长玉立的他穿着胡地的箭袖,在怪模怪样的一众使臣中显得清爽。碧绿冰冷的双眸直视着高高在上的陈国太子,弱不胜衣的病弱储君在纯黑的衮服冕冠承托下,白瓷一样的脸在没有表情庄严肃穆的时候更显得脆弱,仿若琉璃人偶一般,华贵精致的不似活人——此时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那位还没有坐到齐国至尊之位的胶东王估计要气死,心心念念的小太子人生高光时刻,竟然无法亲眼所见,呵呵。
而且被慕容真腹诽嗤笑的那位,却在隐在深宫中,环佩啷当声声,心满意足在侍婢的扶持中佩戴上南朝贵人常带的玉树琼花冠,矜持的拂袖而起。
看着旨意上的承微封位元启明虽然表现得神色淡然,心中暗叹——都说南朝礼仪繁琐,果然都在这些无聊的地方下功夫,就只是主人和奴婢的区分而已,卑微妾奴居然还要分承徽→良媛→良娣→太子嫔这几等。
元启明有些头疼这复杂的升职路线,但是对于不擅长的事情他一向当机立断的很,那就让擅长的人来做,宫斗什么的,召晗璋景瑜他们来做吧。
陈恒平发现一向将疯癫嗜杀藏在儒士的文质彬彬中的慕容真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居然开始信佛学禅了。
正是暮春夏初,毗卢寺绿竹猗猗,郁郁葱葱,慕容真身做宽袍大袖的士人装扮,手握着一串紫檀佛珠,隐在信男善女中,全神贯注的听着毗卢寺的主持大和尚讲禅曰:“……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惠能进曰:‘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
仿佛听进去了又仿佛恍惚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讲禅结束后,众人散去,慕容真唇边还蕴着一抹轻笑,低吟着:“风动、云动……”看着陈恒平走了过来,神色立即清明:“呵,吾只听闻‘一声铁笛风云动,人在危楼第几阑’。如今太子已立,长皇子您可有立锥之地?”
对于慕容真的生事挑拨完全无视,陈恒平神色自若道:“你也应该收到了北边的探子奏报吧?他们说借齐国胶东王之力,金国质子景瑜离了燕国的盛京,行踪不明。”
“你是说那位七玉里的第二聪明人,哦,他和琳琅从未对上过,不过以琳琅最爱的扮猪吃虎,想必也会分毫不显露,不过他曾任‘江南都督’主持灭陈之事,后被你们陈国的余孽刺杀。不过,我想承光帝的忠臣可未必是胶东王可以驾驭的……”慕容真在权谋上及其精通,他认为未正位齐主的胶东王可就不够一国的质子效忠。
前世,陈灭吴越,燕灭金,齐灭燕和陈,最后齐国一统天下,诸国皇族,有的和陈国一样被灭了族,也有的是为其他国主效力复仇的。
还未等陈恒平慕容真追查景瑜踪迹,就有自称天机阁的神秘组织,投书——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故人却在,毗卢遮那座下。
毗卢遮那佛又名大日如来正是毗卢寺的佛主。
近乡情怯,慕容真看到自己找寻了许久,从记忆中走出来的小和尚清清静静的在一众僧人中,持戒礼佛:“谓如来智慧日光遍一切处,作大照明,无有内外、昼夜之别……”
那流着泪,抵唤着爹亲,带着遗憾消散在天地之间的少年,一直一直的活在他的梦中。
此时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漫天花瓣中,穿着带朴素僧服的少年,恬然的微笑着,双手合十的施了一个佛礼:“施主,过去种种小僧已经忘记了,请施主也忘了罢……”
抛下孽缘转身而去的小和尚,不带一丝烟火气,而被留在尘世间受着情苦的大妖,眼角带赤怒极反笑:“你说让我忘了,罢了,放下。呵,你确实忘了,忘了我必得的手段。”
看着慕容真凶狠的神色,陈恒平打了个寒颤,看着站在佛寺外的为了见故人特意一身艳色敞衣,其华灼灼的仿若嫁衣的慕容真,为明明有前世记忆却拒人千里之位的小和尚点了个蜡——希望佛祖能保佑座下弟子莫要被恶妖掳走。
而在佛塔高处拿着一个没有丝毫法术施加,仅仅作为凡器的西洋望远镜窥探下面这场由他导演的故人相见大戏的,太子殿下,心满意足将望远镜递给了此时还是齐君暗卫组织天机阁的首领,开心的鼓掌,双手合一笑嘻嘻的恳求:“伴伴,本小王已经是大人了,这件事就按我的意思行事即可,就不必告诉阿爹了。”
“殿下,之前主人命我等试验还魂之法,用了不少皇族中的庶人后裔,您为何单单挑出他来,又不是十分机警之辈,和大皇子以及慕容亲王都没有什么渊源。”保护着小太子长大的阁主有点不明白这位小主子又要闹什么妖。
“虽然他现在还没有,但是将来就会有了。”嘉平太子虽然是眼睛亮晶晶的笑眯眯的但是莫名的让人感到悲凉——除了悲怜自己前一世走投无路的可怜结局,还是为这位护持了自己一生的长辈之死。
阁主不知道,还魂之法终究还是成功了,虽然哀献太子死了,没有姓名的庶人却活了过来,为给枉死的爹亲报仇——“让我家破,我就让你亡国”。逐命天机阁卖国,和虎视眈眈的齐国合作。
让谢清玄含冤惨死在自己的主君手上的那场反间计就是狠毒的小和尚的得意之作。——我前世对不起你,今生就对你好些吧。
最后陈国国破,自己也是在这座塔上饮酒作乐,看着天火焚城,江南一脉就此断绝,生灵涂炭,万千百姓哭喊着呼唤着昔日守护陈国的无敌将军刘敬言,身为副将的阁主终于忍不住出手了,看着为庇佑民众伤重不治的他死在江南都督景瑜之手。
满心仇恨的小和尚才悔悟过来,先出手弄死了领承光帝之命主导屠城的江南都督,但是也耗光了天机阁的人手,最后楚楚可怜的被人献给了承光帝,被封禁了法术,失去了忠心的人手,无法抵御侮辱和欺凌。
明明清楚自己是作为一个幌子被欺骗,却仿佛没有看出那个妖精的利用,还要依旧温柔的微笑着走向末路。
这样做即使无法动摇慕容真的野心,也会让他心神大乱,毕竟有人甘心为他死呢。
嘻嘻,哥哥,前世,我可是为你搭建好了通向九五之阵的路,可惜你太鲁钝,若是肯出卖点色相,弄死承光帝也很简单的。不过他应该是舍不得向你动手,哎,今生你也聪明了些,和慕容真联手,就怕与虎谋皮,得不偿失。
呵呵,不过,清玄对于你常常和貌美华贵的燕使混在一起,很有怨言,哎呀,我再和爹爹说将他上记名。嘻嘻……你可要慌了。
笑着落泪,不能再牵扯太深的他决定了此生都不再与慕容真相认,让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和尚扯线木偶的站在前台,谨慎理智的了断了前世的孽缘。
却没想到孽缘若是那么容易了断,就不会被称为孽缘了,不甘心的妖孽,开始了他的表演,一刻也不能等的疯狂让他无视佛主的威严,媚香压倒了禅香,寥寥青烟中,妖孽要吃人了。
慕容真看着盘坐在佛前以真诚之心念佛入禅境的小和尚,微微一笑,仿若褪去了人皮一样,披风、锦袍,内裳一件一件的丢下。
小和尚一睁眼看着满目白花花的一片雪肌玉肤就惊叫:“妈呀,妖怪,大人救命!!!”
遇了妖,受惊了的小和尚跌跌撞撞从佛殿的躲进禅房里,几乎吓掉命的摔上门,藏在一片漆黑中。
“你若依我,你好我好,否则,呵呵……”还没等慕容真推门追进去,威胁无辜小白兔。
“哼哼。”冷笑几声,盛京城里那个修罗场里已经被染黑了的看似无辜小白兔,却心机满满的琳琅仿佛活过来了,再不是满口佛号慈悲为怀了,恶狠狠的讽刺道:“和你走?去和你一起等着被元启明掳入后宫,然后再被他随手杀了?”
屋子里的影子被门外慕容真提着的灯笼光一打,寒风吹着灯影摇曳,鬼魅一样隐隐约约的扭动着,不再是那个纯良无辜的小和尚。
“我发誓再不会让元启明伤到你分毫。”慕容真隔着一道随手可破的窗棂看着他,仿佛隔了千山万水,踌躇的不敢上前,垂下眼睛,一手抚胸诚心盟誓道。
“对天发誓?呵呵。”或许是隔着一道门,让他有了安全感,面对前世对他露出数次杀机的人,琳琅放肆起来:“狗屁!天妖这种应天地浩劫之气而生的物种,根本不受到天地约束。”
“琳琅,你要怎么才能信我?”有点心灰,一向聪明的他慕容真不知所措道。
“信你?再被你骗,被你杀吗?”捂住脸,带着点委屈的哭意:“哼,我就算和金陵城一起被天火焚灭,也不会再离开陈国半步,死也要死在故乡。”
仿佛被提醒了什么,慕容真抬起眼睛,目带凶光的,却温柔无限说:“我弄死了元启明,就来陈国陪你,那个时候我们就安稳了。有一辈子,可以等你信我。”做了决定,他也不是婆妈的人,转身便走。
跟在一旁的陈恒平叹息一声——不信他,就是怕死在千里之外……难怪琳琅弟弟要装不认得慕容真和自己。
看着慕容真走远了,那影子才冷哼一声:“葆庶人难怪你只能做和尚,真是无能,差点害死孤!!”一手转着扇子,一手从窗子下拧起一个人来,看着扇子拍打着圆滚滚的光头,陈恒平大惊。
“琳琅你惯会装神弄鬼!重活一世,竟然有胆子挑拨慕容真对付主人。”没等陈恒平出面弄清楚,就有人按耐不住了,跳了出来。
动作极重,打得花瓣纷飞,含章那张带着三分傲慢,七分娇憨的绝色容颜显露出来,难得娇滴滴的他居然钻进虫蚁咬人的花丛中躲藏了许久。
“含璋美人,哟,你竟然没有在盛京城陪着你的主子~~居然跑到金陵来了?”被拆穿双簧,屋里的人一点也不慌张,带着几分调笑和起扇子一指,虽然总是被含璋欺负,但是美人嘛,总会被原谅。
“哼,自然是主人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娇蛮美人有恃无恐的扬着头,话语却让陈恒平和陈嘉平都是一惊。
承光帝亲自,金陵城又会陷入那场王都火上,文明毁于野蛮的浩劫吗?不!敬言娘娘还在,他不会允许的,但是天位对天位,有多少胜算?不能让慕容真走,要让琳琅说服他,和敬言娘娘联手以二对一总有点优势。
想到此处,陈嘉平推开门,一点也不害怕的,施法巧妙一个缠字将含璋扯了进去,熟悉的语气,陌生的样貌,却让含璋神色大乱,语气慌张:“啊!!你谁啊?!”
以为自己长进了,去调戏人,却被蠢、凶、刁蛮却有钱的含璋层不出穷的灵器被打成猪头的嘉平无语——我以为我成王者了,万万没想到啊!!我还是个青铜啊!
幸好陈恒平出手了,利索的几剑,终于把那个冤家美人打跑的,担忧的扶起意外出现的幼弟:“太子弟弟,是琳琅弟弟全部都告诉你了吗?”
“谁是你弟弟?”陈嘉平特别讨厌陈恒平这种四海皆兄弟的见人都相信的性子,呲了一声,摸着自己脸上的红肿:“大皇子见到本太子还不行礼?”
“太子殿下。”看着冷淡的陈嘉平,陈恒平知道他们将不复幼年的亲密,终究会渐行渐远。
看着有点伤心的陈恒平,陈嘉平知道自己过分了,咬了一下嘴唇,含糊道:“父王和阿爹都还不知道,你也莫要说,让他们伤心,慕容真,胶东王之事,我们私下处理干净就行了。反正两虎相斗,我们隔岸观火就行了。有爹爹在,谁也休想欺辱我们陈国。”
虽然提到元启明,即使在和风习习的初夏,嘉平都觉得全身透骨冰凉微微颤抖——记忆里每次见到那位至尊,无论是那次心怀刺杀之心的雪夜起舞,还是被镇压在冰川之下等死的悲凉,虽然知道对方是俗称太阳之鸟的赤炎金乌,却更多的是心底对于其威压的彻骨冰冷的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