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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百王府邸·尊主琼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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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随意的分配到一处侧殿,即使身处没有隔间,内寝外厅的简陋宫室里,元启明披着长发素服静坐在那里,就如同在那座被称为‘世界之心、万城之城’的最为繁华的都城‘大兴’城最高处的辉煌王座之上一样坦然若泰,毫无怨言。
若是陈恒平见到恐怕要大惊失色,从未见过那位至尊如此平和宁静的样子,记忆里的他总是威仪加身,气势如虹,让众人不可直视,位高权重却又性格霸道,恣意妄为的让人痛恨,甚至可以说喜怒无常,可以因自己一句话顶撞了他,便火焚金陵、屠尽陈国宗室。
“……若坏我好事,你们是知道朕的……”元启明淡漠的看着被他天生法术所引出的本该不会出现在焚烧香屑的铜炉中蓬勃火焰,火光冲天中显露出的四处探查防备的陈恒平和悠然赏月的慕容真,自言自语中又同时用神识投射到两人耳边——这也算不上威胁,只是平铺直诉的告他们会如何做,手段简单粗暴又直击人心:“你们要找的琳琅,前一世,自不量力的竟敢拦朕,那张脸,朕挺厌的,正好借此剥了他的皮。”
“陛下何必如此呢,一家兄弟,皇室血亲,若说和太子殿下相像,我观恒平殿下也是极像的呢。”慕容瑱恨极,咬牙切齿的却理智的告诉自己即使天妖法相大成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天阶之上还有差异,即使和刘敬言联手也未必能弄死那个疯子,只能祸水东引。
“……”陈恒平觉得自己又遭受了无妄之灾,因为血脉亲缘的相似,陈国皇族都是好相貌,美姿容,王孙公子不都是白皙文弱翩翩佳公子的样子吗?
“哼,巧言令色,汝记得朕的话就好。”连日来的身体不适,让元启明很是暴躁,三眼金乌本来就是食人恶妖,自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给慕容瑱和陈恒平瞧,又烧掉一个傀儡让妄想追觅他行踪的陈恒平和慕容真两人灰头土脸的无功而返。
被打击之后,慕容瑱突然从攻其不备的妖力全开,制住了陈恒平,摄人心魄道:“殿下行行好,帮我在承光帝出手之前找到小和尚可好??”
一想到悄然从那位至尊记忆中偷到的——破败的庙宇,被关在塔中几乎要饿死的小和尚。慕容真自言道:“唔,即使是面黄肌瘦的小光头,琳琅还是好可爱。”完全无视陈恒平瞪视背叛者的杀人目光,慕容瑱知道他此时心有顾忌完全不能暴露前世之事没法求得刘敬言出手相助的他就是没牙的老虎,发威不起来:“恒平殿下,请您带我去金陵城参拜礼佛。”
陈恒平有点发懵,涩涩道:“我们南朝号称四百八十寺,你要在金陵找一个不知名号的庙宇里的小和尚很难。而信众兴造寺塔之风尤盛,基本上有无塔不成寺之说,罕有寺庙无塔。”
“嗯?”慕容瑱眼珠子一转:“那我去面见国主,说有宗室子弟流落寺庙,你说他会不会出手?”
“我们南朝佛法兴盛,毗卢寺信众最多,陛下和毗卢寺的主持大和尚是方外之友,若是陛下出面想必能让瑱殿下如愿。”陈恒平老实的说。
两人商议了半天,却不知道此时那个几乎要被饿死的小和尚,因为眼前那位至尊的贴身护持,还没有因为病弱到无法支持的样子,被怜子却又不能妄为的帝王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舍到了佛寺里,对外宣称夭折了,连爱子的亲生之父也瞒过,导致失子之后的刘敬言疯癫为祸,玉山倾倒,陈国最后的屏障也失去了,最终酿成悲剧。
在前一生的史家笔下记载到:宣帝齐君刘氏名枢,字敬言,独宠好妒,轻慢士人,莽夫也。虽勇武过人,然不善御下,虽有开疆拓士,复建骠骑之功,却不顾大局,独霸后宫,哀献太子夭亡后引发了宣帝末年的‘哀献之乱’,被宣帝赐死,陈国失此栋梁,以致乱国,国势衰败,终于灭于齐。
还没等陈恒平帮慕容真找到小和尚,慕容真就偶遇了被那位至尊心尖尖上的陈国太子,晴空万里,宫苑里的腊梅花盛开,花黄如腊,暗香四溢,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信步林中,随意的拉下花枝,一朵一朵的小心翼翼的摘取仿若金铸的花朵,捧在手中轻嗅,时而在侍从们的吹捧下附庸风雅的低吟几句:“破苍如凝蜡,粘枝似滴酥。恍疑菩萨面,初以粉金涂……林下虽无倾国艳,枝头疑有返魂香……”
“绝妙好诗!”那双风流妩媚的凤眼中带着极其真诚的浅笑,不知从那里走出的矜贵公子拍手称赞道。
而陡然得见故人的嘉平虽然心神大乱但面上却神色如常,只是遇到陌生人礼貌的微微额首微笑,而左右则早狗腿的告诉他——那是来使的燕国亲王殿下千岁。
亲王?他不是幼年国破,未及封王,只是因为和哥哥并称南北双壁而被齐国承光帝折辱到泥泞里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此,对了,想必是此世有所变化,燕国还未亡国,承光帝亦未登基。
若是他认出自己,又得知自己是陈国太子,恐怕又要被算计些什么去。
镇静,嘉平你能行的!!拼演技,咱可不输他。
“咳咳……”心虚的借着吞口水不小心咳嗽起来的由头,病弱的太子在侍从们的扶持下完美退场。
而随后而到的陈恒平则和慕容瑱交谈起来:“不要招惹我太子弟弟,除了那位不会放过你,敬言娘娘也不是吃素的!!”
“只要陈国国主帮我找到我要的人,我立即会北返燕国,再也不会来江南。”慕容瑱摸摸鼻子,看着那个被侍从簇拥着远去的玻璃美人,真不愧是元启明爱慕了十多年求之不得最后闻之他早夭噩耗万念俱灰和天地同归于尽的真明月光呀。
“我不会让琳琅在落到元启明手上,你还记得琳琅为什么会被赐名琳琅吗?”慕容瑱微眯起眼睛,仿佛又回到了与琳琅初见的夜晚,被臣子献上的陈国宗室遗子,毫无畏惧的在御前起舞。
“奉牺牲美酒,呈玉珥椒浆,奏乐,恭迎我上神,东皇太一!!”扬起单薄如云絮的衣袖。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锵鸣兮琳琅。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蕙肴蒸兮兰藉。莫桂酒兮椒浆。”抚腕折肘为舞。
“叩祈君兮护我百姓安康!”衣裳单薄的少年在纷飞大雪中,低下高昂的头颅,仿若一只折翼的白鸟蹁跹起舞,保持着陈国最后皇族的尊贵,哀求敌国君王就如同奉迎尊神太一,跪拜在雪地里祈求其善待陈国百姓。
而北齐著名的无敌铁骑们则是嬉笑的仿若看着可以恣意取乐玩弄的伎子,齐国习俗只有最卑微的伎子才会当众歌舞。因为他和那为凛冽不可侵犯的陈国国君恒平殿下面目极其相似,于是元启明就顺势笑纳了臣属献上的小玩意,当晚就按倒在他的龙床上。
“琳琅最擅长的就是借助各种神灵之力的祭舞,虽然你们陈国的儒家全面打击这些来源于楚国旧地民间盛行的从远古流传下来的巫法,但是依旧有选拔‘灵子’作为某些古神使者的做法,据说这位日神其实就是大妖日中金乌所化。虽然小和尚现在供奉的是佛祖,被某些有心人利用着控制在手中,可就不妙了。”
“我想有一个人可以帮我们。” 陈恒平思量良久,终于想到一个人来。
此时隆冬时节,被嘉平惦念着何时盛开的琼树违反时节的郁郁葱葱,位于百王邸核心区域的碧树之下,数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团座闲话,让人赏心悦目,但是一身李黄色宫装的美人一开口就破了画卷的境界:“老大,隔壁的老兔子又生了一窝,宫里的刘老大又要多多赏赐,一窝好几只都给嫡出的俸禄,实在是太气人了。”
主座上的素衣不减华贵的美人表情平淡:“怎么,觉得刘敬言给你的崽子俸禄少了?你和他打一架。赢了把阿宝送上王座,你也好跟着升位贵妃,再干掉我这个嫡君,将来整个陈国都是你崽子的可好?”
黄衣美人忙跪下,狗腿的道:“大哥严重了,刘老大那么凶,你都搞不过他,我只是觉得那大兔子家姬妾都是人身也没见多子多福,就那兔子自个一窝一窝的生。我们家人少血亏,孩子们终究都要长大的,将来建府成家又没个补贴。”
看他那怂样,一旁凉凉看戏的穿着杏子红宫装的男子噗嗤一声笑着嘲讽:“都说李子树下埋死人,李哥你昔日占山为王的时候怎么没有积累点私房还要琼华哥补贴。”
没等李树精和杏树精两妖日常拌嘴的吵起来,一直坐在上首神色漠然仿若看热闹的葆亲王王君眼神扫视:“小辈无礼,竟然窥探长辈私宅!!”香风袭过,等不及正式拜访的陈恒平和慕容瑱狼狈从葆亲王私宅天香园的院墙上掉落。虽然一人持扇一人握剑,落地的姿势依旧优雅,也改不了被人提前发现并且打下来的狼狈。
“琼华娘娘,是我,恒平。”怕被随后而来的树根鞭打,陈恒平乖觉的表明了身份。
“打的就是你这个不知尊卑的坏小子!!”“若是不认识的别个!!”“嘻嘻早就没命了!!”闲坐聊天拌嘴的美人们不等恒平解释自己的失礼行为,笑嘻嘻的起身,仿若舞蹈的身形变幻间封住了恒平所有退路,让他无论如何逃不过一顿打。
而装作不管己事的慕容真则摇着折扇,吟唱着琳琅曾经想想念念的故乡的琼花诗篇恭维道:“都说王君容色无双,不愧是‘曾向无双亭下醉,自知不负广陵春’。”
“你从何人哪里听得此诗句?”这天香园的百花尊主琼华警惕的看着慕容真,此诗句乃是他夫君私下调戏之做,哪怕是恒平那个无礼的小子,虽然是家中小辈,性格古板不得夫君喜爱,肯定也不会告之的。
马上想透其中关节的慕容真眼睛一亮,大礼恳求道:“王君明禀,乃是真偶尔一见,就此钟情的一个不知道姓名的可怜少年所念,他自称信王系宗藩流落在外的子嗣,恒平殿下说王君消息灵通,请王君指点迷津,让我得见佳人。”
还没等琼华开口,御下不严的他座下一众花精美人就叽叽喳喳起来:“信王系,他们家怎么可能有庶子!”“说不得也是有的,男人不都爱偷腥!!”“不是一被发现就会被那位给吞吃了吗?”“严防死守又有什么用,这不是搞出孩子来了吗?”“还是哥哥开明,让我们几个把夫君缠的死死的,容不得他出去胡搞。”
“闭嘴,你们想死吗?”琼华眉头微皱,虽然他也怀疑是真事,但是这事绝对不能和他们葆王府牵连上去,这些不懂事的小妖精们怕是几条命都不够死:“别人家流落的孩子,又不是我夫君的子嗣,和我有半点干系吗?”说罢一扬手,白雪似的花瓣纷飞中,陈恒平和慕容瑱被赶出了花园,不知怎么的再也找不到通往葆王府的道路。
虽然不擅长打斗,但术法精妙的琼华表达了他的拒绝,封住了通往他家的路,而他夫君葆王又是一个爱种花、爱美人万年不上朝的宅男,陈恒平和慕容瑱也无法强行询问,只能作罢。
若是慕容真再和琳琅多谈几句,他就会知道琳琅为什么那么爱琼花了,因为天火焚城,王都火上,最后被焚灭的就是这被如雪琼花护卫着的百王邸,不灭天火之下,承光帝亲临,终究琼花凋零,爱花人一同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