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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对峙太后 ...

  •   屏风后那个头饰如顶着一窝雏鸡的人,是害死自己母亲的人。

      也是皇上的娘亲。

      “安定王以为,王室宗族子嗣应当如何处世?”

      顾依咬着下唇,手指抠着凳脚。

      “王爷,您得回话。”刘燕文悄声提醒。

      太后的人已围住刑场,谁也没法跑出去报信,顾依觉得庆幸,只要尽早结束这顿惩罚,不让皇上有机会看见,就能避免不必要的争端。

      “回太后,臣行事鲁莽,已诚心知错。”

      “既诚心知错,便该诚心受罚。”

      刘燕文磕下头,“禀太后,陛下有旨,罚安定王杖责一百,安定王正在受杖。”

      屏风后的人影微动,“刘燕文,你是否内侍省公务过于繁忙,以致忘了廷杖之刑应当遵守的规矩。”

      “回太后,安定王身上有伤,于是……”

      “廷杖之刑不得任意中断。”顾依插嘴,“臣明知故犯,臣知罪。”

      “王爷啊……”刘燕文无奈之极。

      顾依咬咬牙,“接着打。”

      屏风后走出一名内侍,对刘燕文说:“刘公公事忙,太后命我替刘公公监刑。”

      顾依见刘燕文要开口,立即打断:“谁监刑,谁执刑,都是一样,别生事了。”

      刘燕文只得退开,回头一看,发现先前那俩本就是太后派来的人已经提着廷杖在两侧待命。

      “你俩!”刘燕文用训斥口吻:“当心着打!”

      太后派的监刑官冷道:“素来廷杖不是着实打,便是用心打,何谓当心打呀?”

      “你!” 刘燕文涨红脸。

      屏风后茶盏碰撞,“安定王是皇上爱将,往日还得为国效力,自然必须当心着打。”

      “奴婢明白。”监刑官躬身应答,直起身便喊道:“行刑!”

      呼!两把廷杖高高抬起,执杖人把马步站稳,但闻一声报数便左右交替劈下,破风之势几近狠辣。

      “呜!”安定王的痛呼硬生生卡在喉。

      啪!啪!又是两杖,一样用力狠绝,震得凳脚往前挪动。

      安定王紧紧闭着眼,抓凳的手用力得发抖。

      “王爷,您要受不住就叫啊!”刘燕文紧张地搓手。

      刘燕文知用杖的两人功力很是到家,这般打下去也许都不会见血,死是不会当场打死;残也不至于,廷杖半点没动内脏和骨头;可这内伤后续的痛能把人熬得生不如死。

      按安定王逆来顺受、伤病硬扛的脾气,要是铁了心不想让皇上知道此刻的事,恐怕会隐忍到底不显露。皇上不是挨过这种打的人,不会知道这不见血的伤能多疼。

      太后的心计真如毒针,细且要命。

      十来杖过,安定王的汗已积累成滩,仔细看,嘴唇还在渗血。

      刘燕文掏出手帕折叠起来,送到安定王嘴边,“王爷,您咬着。”

      安定王挣扎般地撑开一点眼皮,松口的瞬间廷杖接连回落。

      “啊……”安定王的痛呼依然压抑得很。

      刘燕文把手帕放到安定王嘴里,安定王咬住了便又埋头死忍。

      二十杖余后,执刑人的劲道没有半点显弱,安定王手脚不由自主地抽搐,似在代替嘴巴给外人传达主人疼痛的信号。

      都这样了怎么还不晕过去?晕了至少还能暂停片刻,王爷啊!您就别撑啦!——刘燕文想这么喊来着,可又知太后定会借机加罚,只能希望安定王机灵一些,像那席墨生,筋骨强健一个武学高手,居然二十杖就给打晕,摆明在装啊!

      好不容易等到四十杖,刘燕文不敢再看。

      后来八杖仍然惊心动魄,一丁点儿不放水。

      更惨的是最后两杖,狠狠砸下后竟还刻意往里压。

      “呃!”这一压,安定王像出水的鱼那样弹起身,翻下凳。

      刘燕文赶紧冲过去扶。

      “来人!抬王爷回斋宫!”刘燕文喊着,一边给安定王把衣提好。

      “安定王晕过去了?”太后问。

      顾依推开刘燕文,手撑着地抬起身喘了几口气,再缓缓缩进脚跪地,他尝试直起身,然而稍稍用力便痛得眼冒金星。

      “禀……太后……臣……”

      刘燕文跪行趋近,扶着顾依臂膀助他跪直。

      顾依接受刘燕文的搀扶,他身体受不住疼痛,偏偏意识很是清醒,堪堪像在地狱里受着苦刑,再要命的痛楚都死不得。

      “……臣……已领受责罚……臣……定会……引以……为戒……绝不……再犯。”艰难地把该说的说完,还得等太后放人。

      太后还在屏风后悠闲喝茶。

      顾依整个人已汗湿得像刚从水里捞起。

      太后好一会儿才开口,“安定王处事,能乖顺如犬,也可如野马炽烈,这是人尽皆知,倒无需信口答应此后绝不犯错,只要牢牢记得,今日罚你的是皇上,往后你这辈子,只能听凭皇上处置。”

      激将吗?顾依抬眼瞪那一身累赘的人影。

      “王爷,低下头。”刘燕文劝。

      多余,顾依暗骂,你要不说,太后哪里知道我抬头?

      “哼。”太后冷哼,“野性难驯。”

      “禀太后!”顾依豁出去了,朗声说:“臣此生愿为皇上一人犬马,皇上要臣爬还是吠,臣都不会违抗!”

      顾依刻意加重那‘一人’的声调。

      太后又慢条斯理地喝口茶,才示意回福宁宫,没再留下别的话。

      待太后走远,刘燕文说:“王爷,您以后万不可这样对太后说话。”

      顾依无声地看刘燕文。

      刘燕文长长叹出口气,“您这语气,太像您的母亲。”

      顾依怔住半响,眼底聚了股暖意。

      “我像我娘。”嘴角因喜悦上扬,“真好,我……有娘。”

      X

      药劲愈来愈猛,顾依不仅异常清醒,浑身感官也比平时敏锐许多。

      痛自然更痛。

      趴在凳上给人抬回斋宫途中,顾依觉得每一下轻微的晃动都像又挨了几下板子,前所未有的疼叫他反省刚才应该少吃几颗。

      “慢点……”顾不得面子的请求了。

      “王爷再忍一会儿,快到了!”刘燕文是故意没听懂吗?

      抬凳的人跨过斋宫门槛时,顾依觉得自己好像快碎了。

      好不容易给移动到床上,竟听到不怎么愿意在此时听见的说话声。

      “挨完啦?”席墨生问。

      顾依侧头挣开眼,发现自己房里多了张床铺,席墨生趴在那儿。

      “你怎么睡这儿?”顾依很是纠结 ,席墨生在的话他就不敢喊疼。

      “陛下要我暂时住这儿保护你。”席墨生惬意地吃着李子。

      顾依磨牙,保护?那刚才装什么晕?知不知道我给打得多惨?

      这些埋怨只在顾依心里略过一遍就消失,他知席墨生没必要冒险闯进宫里,挨打着实冤,他知自己欠了席墨生一回。

      赶来的太医们忙忙碌碌给顾依退衣,因汗湿的缘故,他身上的刑伤都得重新上药包扎。

      席墨生侧卧着,大刺刺观看顾依给除得赤条条。

      “没打烂呀?”席墨生盯着顾依还保持着洁白的中衣,问刘燕文:“一百杖打这么干净好吗?会被人说啊。”

      顾依有意无意看刘燕文一眼,适才他警惕过刘燕文,勿要把太后来过的事闹大。

      刘燕文走到席墨生床边,挡住席墨生视线,“席大人,王爷万金之躯,您请回避些。”

      “唉呀,罪过,罪过,阿弥陀佛。”席墨生嬉皮笑脸地调侃。

      席墨生吊儿郎当的个性,顾依已习以为常,毫不在意,且他在这儿又是皇上的意思,可不能任意赶走。

      就忍忍吧。

      顾依抓个靠枕来抱,再要块布巾来含。

      上药过程痛不欲生,无论太医用的多少力道,揉在不堪一击的伤上都犹如再施一遍苦刑。

      顾依把靠枕抓得几乎要撕破,牙咬紧得连带脖子肩膀也酸疼。

      席墨生不知在吃什么别的水果,吃得啧啧有声,顾依忍无可忍,吐出嘴里布巾说:“给我吃些甜的!”

      刘燕文愣了会儿,马上叫人端来一盘水果,有樱桃、柑橘、枇杷和桃子,顾依迫不及待就抓起来吃,痛苦化作了食欲,他后觉自己已很久没吃得这么痛快。

      刘燕文欣慰,差人拿更多素食糕点来。

      “王爷您多吃点儿,难为陛下昼夜为您担忧。”

      顾依含着两颗樱桃,“陛下……担忧我?”

      “可不是吗,自从您离开京城,陛下天天惦记您,您那日负伤入宫,陛下彻夜不眠。”

      皇上日理万机,未必就是在担忧自己吧——顾依这么想。

      身后太医开始用劲儿揉,疼得顾依险些翻下床,伸手抓起个未切的大桃子送口里咬,打发对疼痛的注意。

      太医谨慎地说:“王爷请忍一忍,这几日会比较难受,淤血散了才能好得快些。”

      一旁待命的太医默默摇头,另一位则欲言又止,迟疑片刻还是摇头。

      太医们的古怪反应令席墨生起疑,可刘燕文却还尽责地挡着他察看顾依的视线。

      “刘公公,你和陛下说一声,换个地方让王爷待,王爷得吃肉才能长肉,这么吃草下去,他那腰身得比小姑娘还细。”

      刘燕文点头,“有理……谢席大人提点,我这就去。”

      刘燕文就这么跑了,顾依想叫住又没个好借口。

      席墨生的床铺传来簌簌声,怕是要过来察看,顾依赶紧往床内爬,撩被子把身子盖起来。

      “王爷,还没好……”

      顾依挥手赶太医,“没事了,你们明天再来。”

      太医们无可奈何,只得躬身告退。

      席墨生驼着腰慢腾腾走来,出手就要去掀被子。

      “住手!你敢看一眼,我告诉我夫君!”顾依龇牙咧嘴。

      席墨生赶紧缩回手,无辜地嘟哝:“我对你可没非分之想。”

      顾依拿一颗桃子往后扔给席墨生,“那就别靠近我。”

      “是——是——王夫人。”席墨生抛着桃子转身。

      顾依第一次听人称呼自己‘王夫人’,心底觉得受用,对王药的思念也蓦地剧增。

      “席兄,你说陛下什么时候会让我回王家庄?”

      席墨生又转回身来,一脸认真地吃着桃子思索,“这个嘛……”

      顾依耐心地等席墨生回应,忽地席墨生快手抽走他身上被子。

      “哇……”席墨生盯着顾依身后发呆。

      顾依气得忍住疼痛爬下床要抢回被子。

      席墨生不让,躲来闪去之余还在盯着顾依屁股瞧,“谁把你打成这样?你不说我就不还给你,连这房里每条裤子都给你拿走。”

      顾依愤愤地考虑了会儿,相信席墨生是个能商量的人,便把刚才的事大致讲了遍,说完就加一句:“我不想让皇上知道。”

      席墨生抓抓脸,把被子丢回床上,顾依才辛苦地挪回床上趴。

      “啧……”席墨生退回到自己床铺,眼看要坐下,临时才想起坐不得,便趴回床上。

      俩难兄难弟便这么沉默地趴了一下午。

      皇上大概是要一鼓作气结了顾依的案,必须耗时和那群老头子辩论。

      用晚膳时,席墨生边吃边说,“萧家会干出这事儿不难理解,你看,现在盐州收复了,灭夏指日可待,而且易如反掌,试问谁不想要立这可以名垂青史的功劳?萧儒必定希望萧寅可以得到这机会,可皇上若依旧器重你,就还是会派你领军。”

      “李彦和萧家联姻,帮萧家是理所当然。”席墨生端碗喝汤,发现居然有肉丝,乐呵呵地念了声‘罪过’。

      “至于应该很中立的吕琛……”席墨生用筷子搅顾依那碗汤,见也有肉便放心,“也许是不想被你的状元夫君爬头。”

      “这三人联手弄出琼林宴那事的确不难,要治罪就难如登天。”

      顾依忍不住好奇,“为什么?”

      席墨生夹根肉丝放到顾依碗里,“罪疑为轻,这三人当时都不在现场,萧寅还是来护驾,只要他们当中没人认罪,就不存在直接的犯罪证据,按律不会定罪,反观你呢,你手握兵器威胁皇上,要不是皇上疼你,你脑袋当天已经掉了。”

      “事情对你最好的发展就是证实你被诬陷,可诬陷你的人,法律上不存在。”见顾依不吃那肉丝,席墨生索性夹起来,趁他张口吃饭时往他嘴里塞。

      顾依含着饭无声回瞪。

      “吃,你不吃,我就跟皇上说你屁股伤得风吹过也疼。”席墨生笑眯眯。

      “这里是斋宫。”顾依吐出那肉丝。

      “啊!”席墨生浮夸地瞪大眼,随即放下碗筷朝顾依身后打开的窗鞠躬,“陛下。”

      顾依哼鼻,他根本没听见人走近,连头也懒得回。

      席墨生恶作剧被识破,若有所思摸下巴,“你被打成这样,从给扛回来到现在还都没睡过,不累吗?精神还那么好。”

      顾依沉默,低头继续吃米饭。

      “你眼神飘了,你又有事儿瞒。”席墨生扶着桌子压低身,由下往上瞅顾依。

      俩坐不得椅的难兄难弟正站着吃饭。

      “我合理怀疑你跑进皇宫是存心不想回王家庄,你怕王药看穿你,是不是?”

      顾依故作无事,可席墨生见他耳根已发红。

      “唉呀,安定王啊安定王——”席墨生大口吃饭,口齿不清地说:“怕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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