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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淅沥淅沥,窗外飘荡着细雨,空气冷得似乎结上了冰。
      床上的宋梓晨弯腰弓背缩在自己的被窝里,一动不敢动。生怕一动,身上刚捂的热气就跑了,自己手或者脚又要接触另一个冰冷的角落,苦不堪言。
      这便是江南没有暖气的冬天。铺天盖地的寒冷让人无处可躲,冰冷的空气充斥着全身,手脚要时刻烤着火才会暖和,要不然就是透彻冰凉。
      自己的手机又冻没电,自动关机了。早知道那么贵的苹果手机电池这么不抗冻,就不买了。
      宋梓晨转了一下脑袋,看了一眼墙上挂着已经有十多年历史的钟表。
      九点半了。
      这要是在妈妈嘴里,估计又会说‘已经中午了。’
      这寒冷的天,真烦人。
      要是这时候有一碗热腾腾的肉酱米线就好了。
      过年前在镇上吃米线的时候,老板扣扣搜搜,根本没看见肉,只有几片蔬菜飘在寡淡的汤上面。自己吵了两句,把米线倒回锅里,那老板还不高兴,跟自己吹胡子瞪眼,嘴里不干不净骂着。
      以后每次赶集偏要去他家吃,缺斤少两,光给菜不给肉就砸他的店铺。
      谁怕谁。
      这附近方圆十里还没有非要跟自己过不去的。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无良商家们就喜欢欺负老实巴交、眼神不好、耳朵听不见的老人们。
      想欺负自己,门都没有!
      越想越饿,肚子已经咕噜骨碌骨碌叫了。
      宋梓晨伸了一个大懒腰,运了运气,一把坐了起来。
      快速套上自己土黄色夹克和皱皱巴巴的西装裤后,他第一时间点了一根烟。
      房间地上都是烟头和废纸,零零散散还有几只不配套的臭袜子。
      他弯腰捡起离自己最近的两只袜子,拿到鼻子面前闻了闻,然后一屁股坐下来,穿在两只脚上,再汲着一双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棉拖鞋走出了房间。
      家门大坪前的池塘表层散发出一丝丝白色的雾气,对面山郁郁葱葱。
      真是朔风凛凛,滑冻凌凌,涓涓寒脉穿云过。
      前面田地里没有看见妈妈,估计在后面菜园子里忙乎。
      现在地里就只有大白菜和青菜,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穿过家徒四壁的客厅,他径直走到靠近后屋的厨房。
      揭开黑乎乎锅盖一看,锅里一碗还微微热乎的白米饭,以及吃了好几天的肥腊肉。
      硬邦邦的肥肉看着就腻,难以下饭。
      宋梓晨皱了皱眉头,转身走到角落,打开冰箱门。
      冰箱里还有前几天就剩下的腊肉和腊鱼、腊鸭,绿色蔬菜一点没有。
      腊味从年前就开始吃,今天都出了正月十五,已经正月十六,吃了一个多月了,早就吃腻了。他现在就想吃些热乎的新鲜的肉类。
      他走到后院细看了看。
      家里剩几只能下蛋的母鸡,其他的小鸡仔还没长大。
      鸭子早就出门觅食去了,现在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大冷天的,自己可不愿意出去逮鸭子回来。
      更何况做鸭子挺麻烦,又要烧开水,去鸭毛,还有去除内脏,洗来洗去。
      干脆还去隔壁家池塘里捞条草鱼吃算了。
      池塘里的鱼长了一年,现在正是肥美的时候。
      自从前年七月,跟张先旺家大傻儿子张宝打过一架后,他们家就不再敢对自己说三道四了。自己去捞鱼吃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世道还是拳头硬的人说话算数。
      要打就要打服了。这是这些年他得出来的生存经验。
      身边的魑魅魍魉太多,干脆自己就做最狠的那一个。
      他从后院菜地里扯了一大把冒尖的青草,撒在了门口池塘里。
      不一会儿鱼群就游了过来,争先恐后跳出水面吃。
      宋梓晨右手拿着一个大鱼网,眼明手快,快准狠地捞上来两条大鱼。
      这两条至少三斤多重的大草鱼在鱼网里跳来跳去,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死期,在做最后的挣扎。
      宋梓晨选了选,把比较小的那一条扔回了池塘,留着比较大的那条,边哼歌边往自己家走过去。
      余光中看见邻居张宝卧室房间窗户口似乎有人在盯着自己看,见自己转过头去便马上躲了起来。
      宋梓晨冷笑一声,哼歌的声音更大了。
      身高173、理着板寸头型、满身横肉的他挺胸抬头,大摇大摆拿着鱼走进了自己的家门。
      隔壁守在窗户口偷看他抓鱼的,正是从来没有张嘴喊过他叔叔的亲侄子军子。
      军子这两天有点感冒,自己也懒得去学校,便跟妈妈撒谎,添油加醋说自己这也不舒服那也不舒服,反正就是不能去上学。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妈妈管着,妈妈对他一直很严格。
      可是自己真的没有学习的脑子,怎么学都学不会。上课的时候老师又不让说话,也不让自己睡觉,一天天坐在那里太痛苦了。
      在家里多舒服。妈妈去理发店工作了,爸爸出门跑长途了,周三才回来。现在家里根本没人管他,看着电视,玩着手机。想吃啥,爷爷奶奶就做啥。
      当他看见叔叔又从自己家鱼塘里捞鱼吃后,赶紧一溜烟跑到后院找爷爷奶奶告状。
      爷爷张先旺正在后院菜地里除草松土。他早就今年打算再多种些辣椒,无论是晾干了晒做干辣椒还是做成剁辣椒都很好下饭。
      家里人口这么多,每年种的辣椒都不够吃,好几次都是上戴崇家买的。戴崇每次都坚持不要钱,自己就拿几条鱼过去。
      奶奶在远处剁猪草,家里有十多头猪在猪栏里嗷嗷叫唤,等着喂食。
      看见军子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张先旺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继续松土锄地。
      今天白天要把这八块菜地都锄完,明后天就可以下种子种菜了。
      守着土地过一生的日子就是春耕夏耘秋收冬藏。
      已经过了正月十五,气温会慢慢回升。
      他知道军子没生病,就是懒得去学校而已。
      也罢,他爸爸妈妈也不是很聪明,两个人生的孩子能聪明到哪里去。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到十八岁了,让军子跟着爸爸学开车或者跟着妈妈学理发,以后做个司机或者理发师或者学一门其他的手艺也能养活自己。
      再不济,跟着自己学养猪养鱼,一年也能挣不少钱。
      人生短短几十年,怎么活不是活。
      “爷爷,爷爷!宋梓晨又上咱们家捞鱼吃了!”军子气急败坏地说道:“他这次捞了一条好大的鱼,起码有五六斤重!”
      张先旺知道军子说的是谁。
      他继续手里锄地的动作,轻轻说道:“一条鱼,算了。想吃就吃吧。”
      “不是啊爷爷,不是一条鱼的事!他总是来咱们家鱼塘里捞鱼吃,已经好多次了,我看见的就有五六次。之前他家鸭子还在咱们家池塘里吃咱们的鱼苗!”
      张先旺继续自己手里的锄地动作,不再言语。
      “爷爷,宋梓晨总这样,咱们就没有办法吗?咱们能不能报警,跟警察叔叔说他偷咱们家东西吃?”军子压低了一点声音。
      宋梓晨家就在自家隔壁住着,墙那边就是他们家菜园,他也很怕宋梓晨,不敢让他听见。
      张先旺没有表情,继续锄地。
      军子在一边自言自语:“要不咱们在咱们家鱼塘里下点药,下次他再来偷鱼吃就毒死他!”
      军子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宋梓晨跟自己爸爸吵架,还推了自己妈妈一下。
      第二天在路上看见他,军子便拿着自己上满子弹的玩具手枪,对准宋梓晨的头,一顿猛击。
      其中一颗子弹差点打到宋梓晨的眼睛。
      宋梓晨当下就一把拎着他,用力扔到了路边的草丛里。
      这个草丛是个坡,小小的军子被扔到草丛后,又顺着坡滚到了最底下。可怜的他爬又爬不出来,只能哇哇大哭。
      路过的戴崇听见哭声,循声过来才一把抱起他。
      从那以后,他对宋梓晨又恨又怕,看见他就跑。
      几个月后到快过年的那一段时间,他肚子和腰那里总疼。跟妈妈说,妈妈总是告诉他小孩子没有腰,总怀疑他是装病,不想去上学。
      后来姨妈劝他妈妈带他到医院去检查一下,他妈妈才不情不愿去了。
      结果,在医院检查发现,他腰那块在上次被宋梓晨摔的时候,有个地方受到挤压出血了。
      由于长时间没有得到护理,已经灌脓了。那一片的器官都泡在脓水里,情况比较严重。
      幸亏当时是冬天,要是在气候炎热的夏天,他就很危险了。
      经过治疗,他最终没有什么大碍。
      妈妈气不过,找宋梓晨理论。
      谁知道宋梓晨根本就不承认,还污蔑他们碰瓷。
      那次双方又打了一架。
      可是瘦弱的爸爸和妈妈两个人,加上爷爷奶奶,楞是没能打过满身横肉、打架下死手的宋梓晨一个人。
      一旁的军子由于太小,只能在一边急得哇哇大哭。
      在那以后,他总想着自己快点长高长大,宋梓晨赶紧变老。这样,他一定要狠狠打他一顿,打到他跪地求饶,替自己和爸爸妈妈出气。
      “爷爷你说行不行?咱们在鱼塘里下点毒?敌敌畏,百草枯,□□都可以。我看春燕自选超市就有,赶集的时候地摊上也摆着很多。明天又赶集了,咱们去买点回来?”
      张先旺锄完一片菜地了。
      他弯腰蹲下,用手把杂草都清理出来。
      他一双手宽大厚实,手心上的茧又老又厚,指甲缝里都是黑色的泥土。
      “那咱们的鱼是不是也被毒死了。”他不紧不慢问着军子。
      军子歪头想了想,无奈地咬了下嘴唇。
      过半晌,他苦恼地问着爷爷那还能怎么办。
      报警也不行,在自己鱼塘下药也不行。
      难道就任坏人一直干坏事吗?
      爷爷看了一眼他,慢慢说道:“几条鱼而已,想吃就让他吃吧。军子,这个世上好人不一定有好报,但是坏人一定磨坏人。所有的这一切,老天爷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你还是小孩子,不要管那么多。好好念书就可以了。”
      “那我怎么知道老天爷都看在眼里呢?”军子好奇问道。
      “到时候咱们就知道了。这个世上没有不要还的债。”
      “那爷爷,上学期我同桌拿走我的橡皮,后来还不承认。这些老天爷也都看在眼里吗?”
      “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宋梓晨高高兴兴地把鱼剖开,摘去内脏,再用水冲洗干净。
      吕二娘背着一个装满白菜背篓从菜园后面走进厨房。
      她蹲下来把背篓放在厨房地上后,弯腰把白菜一棵一棵拿出来,摆成一排。
      “妈,你怎么摘这么多白菜回来。吃得完吗?”
      “吃不完就腌着,回头做腌菜吃。你不是最喜欢吃腌白菜炒肉了吗。你妹妹也爱吃。我就都腌起来。要不放在地里都烂了。把几颗好看的先洒点水,明天拉到集市上卖,看能不能卖掉。”自从丈夫在她三十岁的时候撒手西去,留下她一个人拉扯大三个孩子后,她这辈子都精打细算,省吃俭用。
      “妈你就别拉到集市上卖去了。能卖几个钱?还得一大早上起来去占摊位。这大冷天都不够你折腾的。再说了,现在家家户户都有白菜,谁会买你的白菜吃。”
      吕二娘不理他这个茬,依旧美滋滋地忙前忙后,把好看的白菜挑出来摆好,一一撒上点水。
      “五块十块钱就不是钱了?你刚出生的那个时候,五块十块都够买你半年的奶粉了。你啊,就是眼高手低,大钱挣不来,小钱不愿意挣。到现在衣服口袋比你的脸都要干净。”
      “谁说我小钱不愿意挣,大钱挣不到?我之前没挣到钱那是因为我没有成本。赚钱是需要成本的。只有钱才能生钱。为什么越有钱的人越来越有钱,没钱的人越来越穷?就是这个道理。要有本钱。有鸡了才会有蛋。”
      吕二娘白了儿子一眼:“你那个嘴啊,就会说。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
      “怎么叫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妈,今年刚过的这个年,一切不都是我打点的吗。我去镇上购置的年货,我买的肉和菜,我给你买的新衣服。这不都是我吗?你啊,别看你生了三个孩子。真正的孩子只有我一个。”
      “你那些钱哪里来的?都是打牌赢回来的?你最近手气那么好?”吕二娘细细想了想,去年年底开始,宋梓晨还真没少拿钱回来。买了各种干果年货,松子、开心果、碧更果还有夏威夷果都是十斤十斤买。之前都不舍得买这么贵这么多。
      各类水果也一箱一箱往回搬。
      牛肉猪肉鱼肉都装满了整个冰箱,最后吃不完都风干,熏了起来留到以后再吃。
      这随便算一算,也是两三千块钱了。
      “打牌是要靠脑子的。还都以为看手气。跟那群傻子打牌,我当然只有赢的份儿。”宋梓晨边热油下锅,边跟吕二娘吹嘘。
      “反正麻将这个东西,你还是少碰。有输就有赢,不会有人一直赢钱。要不然以后谁跟你玩。喝酒你也要少喝一点。你看看你的肚子,现在都那么大了。你爸爸你爷爷都有高血压和高血脂,我也有高血压。你肯定也有。要注意点。要不然老了,身体到处都疼,到时候你一没老婆,二没孩子,谁在跟前伺候你?”
      宋梓晨最烦妈妈不停地叨叨他。
      从小到大,妈妈这个嘴可以整整叨叨自己一整天。
      二十四小时不带休息的。
      现在自己都快五十岁了,还每天被妈妈唠叨。
      “妈,咱家里没有青菜和蘑菇吧。我去戴崇家里摘点去。这个鱼先炖上,你帮我看着点火。用蘑菇和鲜嫩的青菜放到汤里,最鲜美了。”
      “你怎么总上别人家摘菜吃?咱家不是有白菜吗?我刚摘回来的。你别去了。”
      “光白菜不够啊。戴崇种的菜就是鲜嫩甜美。没事,我跟他谁和谁。妈你看着点火啊,我马上就回来。”
      不到十分钟,宋梓晨就掐着一把鲜嫩的青菜和蘑菇回来。他蹲在厨房外面的水龙头底下,细细地把它们洗干净。
      鱼快出锅的时候,满屋的鱼肉香味。
      他用锅铲铲了一点点汤,试下味道咸淡。
      一点点汤刚入嘴,他闭上眼睛,发出满意的“啧啧”声。
      “妈,你尝尝,这味道没有什么比得上。鱼就是吃个鲜,必须要现捉现杀才行。蔬菜也是。你还别说,咱们整个尾达村,就戴崇能种出这么鲜嫩香甜的青菜和蘑菇。”
      吕二娘还在研究自己的白菜,头也没抬:“我不吃。我早上吃了两碗米饭,现在还不饿。你先吃吧。”
      宋梓晨美滋滋地拿着一个脸盆装上这一大锅鱼,边盛边哼上了花鼓戏。
      “刘海哥,你是我的夫咯。胡大姐,你是我的妻咯.....”
      “你们兄弟两都跟你爸一样,就喜欢听花鼓戏。”
      “谁是我兄弟?宋梓洋吗?我没有他这么白眼狼的兄弟。废物一个,忘恩负义。”
      吕二娘知道他们兄弟两之间的疙瘩,讪讪地不说话。
      “妈,我的二锅头你放哪里了?我昨天喝剩的那半瓶呢?我就放在楼冰箱上面的柜子里,怎么找不到了。”
      吕二娘没好气地说自己不知道。
      其实是她偷偷藏起来了。
      她不想宋梓晨没事就喝酒。
      基本每天都半瓶。
      这身体怎么受得了。
      他一喝醉了就胡言乱语,到处跟人吵架。
      好几次跟人吵架打架都是因为喝酒喝多了,酒精上头。
      村里的人都怕了他。一见他喝酒都躲得远远的。
      背地里都叫他黑旋风。
      得知自己的这个外号,宋梓晨还特别美,更加觉得自己是一百零八个好汉之一。
      可是偏偏还就是有人愿意陪他喝酒。
      果不其然,在楼梯间的纸盒子里找到剩的那瓶二锅头之后,他兴冲冲地又要给刘礼鸣打电话,喊他过来一起和自己喝酒。
      刘礼鸣就住在他们家斜对面。
      他从小就胆小怕事,但是嘴又特别欠,毫无遮拦。很多人都讨厌他。所以他一直受人欺负。
      小学三年级开始,他开始整天跟在宋梓晨屁股后面晃悠,“大哥”前,“大哥”后地喊着。
      这几十年过去了,他还是总跟在宋梓晨屁股后面转。
      “这才几点?大中午的你就别喊刘礼鸣过来喝酒了。他有家有孩子,家里还那么多事,又养猪又种菜什么的。人家媳妇孙小凤不高兴。”
      “我们大老爷们吃饭喝酒干她屁事?她一个老娘们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给她脸了。你怎么知道她不高兴?是不是她到处说?”
      宋梓晨突然脸一沉,目露凶光。
      吕二娘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赶紧说道:“她天天那么忙,哪有时间到处说?想都想得到,她肯定不高兴。你大中午就把她老公灌醉,那整个下午和晚上,家里所有的活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的。还有两个孩子,又要做饭,又要干家务喂猪,换谁谁能乐意?”
      宋梓晨不耐烦地摆手:“行了行了,妈你别管了。我管她乐意不乐意。我要是刘礼鸣,她敢说半个‘不’字,我早就打耳光招呼她了。有的人就是欠打。打几顿就老实了。”
      他回到房间看自己手机充电充满了没有。
      充了半天,才充5%。
      没办法,他只得走出家门,去对面刘礼鸣家里喊他。
      尾达村是湖南东边胡川市下面的一个村庄,属于典型的丘陵地带,亚热带季风气候,冬夏季风交替控制,夏季高温多雨,冬季温和少雨。但是冬季的降水量也占全年降水量的10%以上。每年从五月份开始就进入到梅雨季节,雨水绵延不绝,直接到八月份。
      所以村里到处都是洼地池塘。
      村里最大的池塘被张先旺承包,每年产鱼量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当地人都在山脚下地势平坦的地方建造房屋。
      尾达村分为两大部分,中间以一条省际公路隔开。公路这边的尾达村只有八户人家,而公路那边的尾达村,有二十多户人家。
      尾达村这边八户人家依靠地势,呈一个向左卧倒的Y字形分布。
      宋梓晨、张先旺、戴崇和孙春莲四家处在Y字右上分叉部分,其中,宋梓晨和张先旺两家紧紧挨着;戴崇和孙春莲两家在Y字最上面,他们两家面对面,中间隔着一片农田。
      刘礼鸣和李清宜两家在Y字左上的分支上。李清宜家在山里面一点,刘礼鸣家稍微靠外一点。
      Y字底部连着省际高速公路,在马路上是胡春燕家和黄铁柱家。他们两家因为在马路上,人流来往比较方面,所以一个开起了超市,另一个卖起了猪肉。
      胡春燕超市里还设了一张自动麻将桌,一天到晚都是人来人往,乌烟瘴气,是全村最热闹的地方。
      宋梓晨走到池塘另一边,对着刘礼鸣家大喊着刘礼鸣的名字。
      喊了好几嗓子,也没有人答应。
      今天是周一,刘礼鸣应该在家啊。这个点能去哪里?
      他索性往前走,走到他家门口。
      刘礼鸣家是一个二层的小楼房,墙外壳就用水泥糊了一下,都没有贴瓷砖。家里面的装修也很简单。
      尾达村的这八户人家,除了宋梓晨家里,就是刘礼鸣家里房子最差了。
      条件最好的大户是李清宜家里。他早年在外面跑运输积累了原始资本后,在九零年的时候就自己掏腰包买了一辆载客的巴士,来回往市里输送客人。
      后来慢慢地垄断了整个乡镇到市里的私家车运输路线,赚得盆满钵满。
      自己的两个女婿都是他手底下的司机。
      宋梓晨走到刘礼鸣家门口,发现大白天的他家里居然锁着门。
      家里那么多猪,还有那么多家禽,不可能家里没人。孙小凤平时在家里忙里忙外,不打牌,很少出门。
      他绕到他家后面,发现孙小凤正在煮猪食。
      她家里养了十多头猪,每次煮猪食都要煮一大锅。为此,他们专门另外砌了一个灶台,并且买了一口直径达1.5米的大锅,专门用来煮猪食。
      孙小凤一边烧火一边坐在地上剁猪草。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各种草煮烂后的猪食味道。
      宋梓晨径直走进来:“你刚才没听见我在外面喊吗?”
      孙小凤抬头看了一眼宋梓晨,低头接着剁自己的猪草,回答说没有。
      “刘礼鸣哪里去了?你给他打个电话,叫他回来。我找他有点事。”
      孙小凤眼皮都没有抬。
      她最讨厌刘礼鸣天天不务正业,跟在宋梓晨身后喝酒打牌。
      家里两个读书的孩子,负担那么重,一点都不上进,不想办法多赚点钱。
      自己这些年跟着他累死累活,一天的好日子都没有过上。
      孩子出生后,没有一点做父亲的样子,完全当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要他管孩子,就是一顿打骂,没有一点方法和耐心。
      爱打牌喝酒,有时候喝醉了回来说他两句还脾气很大,好几次甚至动手打自己。
      要不是看着两个孩子可怜,她早就不跟着他过了。
      当下她没好气说道,刘礼鸣去镇上买猪饲料去了,还有一些菜种子,一时半会回不来。
      宋梓晨听完,没办法,只能转身离开。
      看见他离开的背影,孙小凤厌恶地瞪了几眼。
      刘礼鸣不在家的话,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喝闷酒了。
      吕二娘见他垂头丧气地回来,知道刘礼鸣没在家。
      “刘礼鸣没在家,没人跟你一起喝,你也就别喝了吧。大中午的。明天再喝。”
      宋梓晨不理会,直接从堂屋桌子上拿了一个玻璃杯,倒满了二锅头。然后打开录音机,边听着花鼓戏,边摇头晃脑地吃鱼喝酒。
      吃饱喝足后,他走到屋前面大坪里,双手后背,四处看了看,尤其看了眼隔壁张先旺家里四层高的大楼房。
      “妈,妈。”他走到后院,找到了正在埋头整理鸭棚卫生的吕二娘。
      吕二娘脚踏黑色塑胶套鞋,手戴一双黄色塑胶手套,手持竹叶大扫把,正卖力地把鸭棚里的鸭粪扫在一堆,当做肥料摊在前几天新锄的土地上。
      “妈,你不是总想着把咱们家的房子重新翻修一下吗?建个三层的,再多建一间杂屋。”宋梓晨喝完酒后酒精上脑,兴奋不已。
      “算了。建成三层的,谁住?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太婆能住多少地方?你又是一个人。别费那个劲了。”
      “妈你怎么尽说丧气的话呢。什么叫你一个快入土的老太婆,我一个人?怎么一个人住就不能住好点条件的了?你看看咱们尾达村这些年,谁家没有翻修新建房子?一个个房子都建得跟宫殿一样,家里都买起了车,最不济也有辆摩托车。你看看隔壁张先旺家里,张宝、宋梓洋都买车了。”
      “那是他们都有事做,有工作。只有有事做的人,什么都会有。行了行了,你是不是又喝多了。喝多了就躺着睡会觉或者去看看咱们家鸭子去哪里了,别又把人家种的菜吃了。”吕二娘知道儿子喝多了酒,不愿意多说他,免得一会儿又不高兴。
      “妈,我也很快有事做了。放心,咱们家马上也要翻建房子。回头给你建一个专门放杂物的大房间,把你舍不得扔的破烂都放进去。每一个房间都装上空调,客厅里装一辆功率大的。我再买辆车,没事开车带你进城逛逛街…..”
      吕二娘知道宋梓晨已经有点多了,便不再搭腔,只顾低头卖力清理鸭棚。
      见吕二娘不再搭理自己,宋梓晨自顾唱着花鼓戏,大摇大摆地向外走去。
      吕二娘在后面喊着嘱咐,让他早点回来,不要打牌打到半夜三更。
      路过家门口张先旺家池塘的时候,他大咳一声,吐了一大口痰到池塘里。
      他哼着花鼓戏走进了马路边上的春雁自选超市。
      这个超市是全村唯一的小卖部,里面卖日用百货,零食烟酒等。老板沈钊四十八岁,身材矮小,手里总叼着一根烟,似乎一年到晚都在咳嗽。
      他沉默寡言,每天开着一辆货车到镇上进货,店都留给小他六岁的妻子胡春燕看着。
      宋梓晨进去的时候,胡春燕正在柜台前面算账。见他满身酒气地进来了,抬了一眼,没有说话,接着低头算账。
      宋梓晨进来后稍微看了一圈,发现整个店里只有胡春燕一个人。
      当下他笑嘻嘻地走到胡春燕面前,双手枕在柜台玻璃上,亲昵地说道:“燕儿,怎么就你一个人呢?其他人都哪里去了?”边说,自己的手便往胡春燕手上搭。
      胡春燕没好气地打掉他的脏手,朝后面努了努嘴,骂道:“你眼睛瞎啊,谁说没有人。”
      这时候正在超市货架最里面整理货品的沈钊咳嗽了几声,他们的儿子,高大帅气的沈洪刚随即走了出来。
      宋梓晨看见都在,随即收回了自己的手,笑了笑打招呼:“刚子,你都那么高了!这身高长相一点都不随你爸爸。搞不好你都不是你爸爸亲生的。哈哈哈。”
      沈洪刚到底年轻气盛,不理会他的口无遮拦,径直跟妈妈说自己要去学校了,便出了门。
      沈钊笑呵呵地出来打招呼,问他吃饭了没有。
      宋梓晨大手一挥,说自己刚吃完,早午饭一起。吃完饭了就赶紧过来占位子,怕一会儿就没自己的座位了。
      胡春燕笑道:“谁敢跟你抢位子?现在大家伙都喜欢跟你打牌。都赢你的钱。这段时间没少输吧?”
      宋梓晨呵呵一笑,不屑地说道:“这点钱才哪儿到哪儿。玩牌最主要的就是开心。输,我也输得开心。”
      “宋老板看样子是发财了?”
      宋梓晨叼着烟,大大咧咧地说道:“好说好说。不是想赢我钱吗?不要说我不给你机会,赶紧地吧。你这个老板,赶紧喊人过来啊。”
      胡春燕知道宋梓晨现在身上有几个钱,他牌艺也不精,正好趁着机会多赢他点。
      她当下说道:“现在刚十二点,大家都在家里吃饭呢。哪有人跟你打牌。你坐着先等等。反正我是喊不来人。”
      宋梓晨笑着看了她一眼,用手点了他肩膀一下:“你这个小废物。我们每天陪你打牌,输钱给你,最后你赢得最多,我们输了钱还要给你台子费。”
      胡春燕媚笑一番,娇嗔说道:“那你别来我家里玩啊。我也没逼着你来打。”
      “算了算了,不跟你计较。我去找人吧。”
      沈钊又开始咳嗽,便走到后面货架那里继续整理货架上的商品。
      宋梓晨走到超市隔壁的猪肉铺里,大喊着:“柱子,柱子,三缺一,打牌了,打牌了,快来!”
      肉店老板黄铁柱正在一边烤火一边吃一碗大白米饭。
      白米饭上一大块黑乎乎的东西,看不出来是什么。
      “你这吃的是什么?黑乎乎的一大片。”宋梓晨走到店铺里面去,
      黄铁柱满满咽下了一大口饭,说自己吃的还是这些天一直没有吃完的腊肉。自己懒得做饭,就把菜热了热,接着吃。
      “不好吃就不吃了呗。直接倒掉得了。你自己店里这么多新鲜的肉,你随便做点不就行了。你说说你,一天到晚扣扣搜搜的,这也不舍得吃,那也不舍得吃。你说说你攒这些钱都干啥。”
      黄铁柱最爱面子,最讨厌别人说他扣扣搜搜。他当即扯着脖子反驳,说自己不是不舍得吃,只是懒得做而已。
      “得了得了,赶紧扒拉两口饭,快打牌去,晚了就没有你的位子了。”
      黄铁柱又大大咽下了一大口饭,笑着说道:“你别骗我了。这么早,大家伙都在家里吃饭哩,哪里有人打牌。每天都要到一两点人才齐。”
      “怎么没人?我一个,你一个,胡春燕一个,他老公一个,不就齐了吗?”
      “你什么时候见到过沈算盘打牌?算了,等我好好吃完这碗饭。一点半的时候再说。”
      沈钊为人谨慎细致,出门进货从来不要带计算器。头一抬,再复杂的数字也算得明明白白。
      对所有人都笑脸相迎,做任何事都周到,不落人口风。
      这几年凭借灵活的头脑和勤劳的本质,店里进的货又便宜又好,没少挣钱,所以大伙都称呼他为沈算盘。
      没有人的算盘能有他算得清。
      “你快点吃几口。没事,我再喊个人过来。我就不信,尾达村凑不齐打牌的四个人。”
      黄铁柱暗暗地想,不是凑不齐四个人,是所有人都不愿意跟你打。
      宋梓晨牌品不好,有时候输红眼了不让人走,在牌桌上脏话连篇。
      只不过这一段时间,他好像没有之前那么计较了。输钱了就痛快地给钱,不像之前那般计较。
      所以这几天他都愿意跟他一起打牌。
      他算了算,过完年这两个礼拜一来,他快赢了宋梓晨小一千块钱了。于是他也赶快扒拉几口饭,想着快点上桌打牌,再多赢点宋梓晨的钱。
      这时候刘礼鸣开着农用三轮车迎面驶来。
      见宋梓晨在猪肉铺里坐着,他连忙停下车,问他在这里干什么。
      “老弟,你来得正好,快来,三缺一,就等你了。”宋梓晨大喜,拉着刘礼鸣就往隔壁超市里面跑。
      “三缺一?可是哥,我还没吃饭呢。要不等我回家吃两口饭再说。而且我还要把猪饲料送回家。家里一点都没有了。下午那顿猪食就等着我这个饲料。孙小凤在家里等了我一上午了。很快,就十分钟。”
      “畜生少吃一顿能怎么着。你也少吃,看看你的肚子都多大了。等一会儿赢钱了再从柱子家多买点排骨回家炖着吃。晚上吃个够。”宋梓晨不由分说拉着刘礼鸣就往牌桌上摁。
      刘礼鸣早上起来就跟孙小凤吵了一架,但现在滴水未进,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此时只得暗暗叫苦。
      没有办法,他只能坐下来一起打牌。
      “沈算盘,能不能帮我泡个方便面?泡两包,里面再放两个火腿肠,两个卤鸡蛋。”
      老好人沈钊在后面点头应允。
      不一会热气腾腾的泡面就送到了他面前。
      囫囵几口下肚后,刘礼鸣才觉得浑身暖和了过来。
      他精神抖擞,全身心投入到麻将桌上去。
      下午一点多后,超市里面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这天是正月十六,要出去干活的人早就去其他地方干活去了,剩下的人都是留在村里的人。
      一天之计在于晨。每天上午大家都在自己家里或者地里干点农活;到吃了午饭,不那么勤快、游手好闲的人就开始成群结队,到处找人打麻将。
      军子拿着奶奶给的两块钱,来到超市里买最喜欢的辣条吃。
      进到超市后,看见大魔王宋梓晨在,他绕远,从离宋梓晨最远的那条路线走,拿了辣条就开始跑。
      “军子,你怎么又没去上学?是不是上学期期末考倒数第一被开除了?”刘礼鸣看见军子后,故意取笑逗弄他。
      军子瞪了他一眼,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不是倒数第一。我是倒数第三。后面还有两个人呢。”
      “哈哈哈哈!”超市里爆发出一阵笑声。
      “宋梓晨,你看看你这个侄子,是不是随你小时候?读书一点都读不进去。”
      宋梓晨看也不看军子,厌恶地说道:“他不是我侄子。我没有这么蠢的侄子。蠢得要死,以后跟他爸爸一样,废物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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