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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正常人” ...

  •   他又想到高更,想到毛姆写的那本书,同样为人父却能这样干脆利落地说走就走。经典之所以能成为经典,他想,就是因为不是人人都能夠拥有那样的勇气和觉悟吧。即便能夠说服自己,能夠得出答案,也只能不了了之罢了。
      于是他又笑自己想得过于远了,莫名地就变得像要自己考虑抛妻弃子似的。但实际上,他连那个最基础的问题都没能想明白呢。他想起 Vera 问,现代人究竟还有信念吗?他想,他猜,也许任何一个時代的任何一个普通人,其实都不曾有过。
      那么 Vera 有吗?她应当还是能做梦的年纪。他忽地有些羡慕,不知她平日里都会做些什么梦?五彩斑斓的吗?光怪陆离的吗?他自己最近一次做梦该是太久以前了吧。
      试图回忆着,他想起那个有关她的春梦,那片沙滩和阳光,她大面积裸露着的肌肤,她的香水混合着酒味,她在床上拉住他说不要走,她在他挺身用力时有些润湿的眼眶……
      画面和记忆跑偏了。他真想给自己两巴掌。
      但她会做什么梦呢?小的时候她很爱做梦,也很爱把每个梦都视若珍宝地记录下来。现在她已经鲜少会干这事了,记下的都是那些与他相关的。梦见最多的是回到了高中時期上英文课的情形,他在台上点名她回答问题,她都能悄悄乐开了花。梦见她在学校的楼梯间碰上他,激动地跟在他后面偷偷看他。
      明明现实中该可以做的都做过了,梦里却始终不敢造次,最出格的梦也充其量只停留在拥抱。都说梦是现实的投射,但怎么她梦见的都是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内容?
      她难道不想要他了吗?她在被窝里的双腿交叉磨擦着,有什么湧动着。她还是想要他,醉酒后的两场意外根本不能夠作数。她想清醒着地感受清醒的他,想要清楚地看着他是如何侵袭她的领地。
      鉴于明天还要上班,她今夜终于没有喝酒,草草了事地自完慰后便睡了。
      前不久她刚刚换了新工作,与此同时,她报考的职业资格考试也还剩不到一个月就要考了。她于是咬咬牙,制定了每日的计划表,严格要求自己去执行。以往每一次制定时间表,她顶多只能坚持两天,更多的時候连两天都没有,但这次却意外地坚持了近大半个月。每天除了处理日常的工作事务外,能从工作时间中抠出来的每一分钟都争分夺秒地学习。
      下班回到家后也不松懈,往往留在办公室复习完回到家已经九点多。然后她要把第二天的午饭做好,洗梳完,上床看会书,最迟十一点便睡了。如此一来,也就没有功夫喝酒了。
      尽管每个工作日里她一丝不苟地遵循着日程表的安排,像个机器人一样不停竭地高效运作着,但也并不影响她照样地吃喝玩乐,这些项目都被她安排在了周末。周末她就放任自己吃喝玩乐,和朋友喝酒唱歌蹦迪。这段时间里莫名地交到了很多新的朋友,同時随着生活越来越规律,越来越“正常\",她发现不知从多久前开始,她已经很少会去想起他了。难道踏上轨迹的生活意味着不再需要他了吗?他真就只是个自己低落沉闷時充当救生圈的消遣吗?自己只有在不如意時才会想起他?
      似乎又不是。毕竟她在每一个夜里入睡前,依然要靠喃喃地喊着老师才得以入睡,毕竟她还是会想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很多困惑,然后在心里问他。当然,不会得到回应。但她始终不会去点开那个聊天框。想起那天她不过是无意间刷到与他的聊天记录,都足以叫她心猿意马魂不守舍好半响,当晚的节目录制時都几度不在状态,重拍好几次。
      忽然她有些恍然。她变得自律,努力,生活终于在二十多年里首次有了\"像模像样\"的感觉。她为此开心,满足,觉得自己终于也是\"别人家的孩子”了。于是她又慌恐地想,难道她也活成了别人的样子吗?活成“模板般地优秀\",再优秀到底也是模板。甚至最可怕的是她对此毫无意识,还引以为豪。她到底是被无声息地同化了吗?
      但好像又并非如此。也许只是生活太忙碌,因此留给她肆无忌惮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她只能抓紧周末的时间享片刻贪欢,喝上那么点,再静静地想他。所以她从未把他抛在腦后,只是将他往心里更深处藏了。
      他到底像个魔咒般,形影不离,无法被摆脱。她不知是该为此感到困扰或是庆幸。
      她闲暇时间里依然不忘关注各种所谓的撩汉攻略,然后默默地谨记于心。她攒下了一堆想要故意发给他看的照片,也积了千百条想要问他的问题。但她始终无法开口。为什么呢?许是因为她不再喝酒了,因此不再能壮起胆。
      但难得喝酒的周末夜里呢?她同样不会去找他。为什么呢?她和自己说,因为快要考试了,所以要一门心思都放在复习上,还是不要节外生枝,自找麻烦的好。毕竟,他是她生活中的变数,像颗定时炸弹,随時有可能爆发,扰得她好不容易规律了的生活乱七八糟,不得安宁。不喝酒的这些时间里,她的心率也终于正常了起来,从以往时不时的一百多终于变成稳定的七八十。不过她依然喜欢扣住自己的脉搏,一下一下感受从指尖传来的跳动。因为那是世间最伟大,最动人,最澎湃,又最惊心动魄的声音。
      不知第多少次她苦笑着想,不如不要喜欢他了吧。但她竟能不知不觉,不受控制地为他悸动七年有余,又岂是她说停下就能停下的呢?等考完试再说吧,她说服自己,企图诱骗自己的心。一切都等考完试再说。距离考试前剩下的这点时间里,还是专心一致将所有精力用在复习上。只有周末的深夜里,她会留出两三个小时给他,喝着酒想他,频率从过去的一周七次变成了只有一周一次。她不自觉又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扑通扑通,心率又飙升至了不健康的数字。她这才反应过来,之前的心率不齐大多是由自己日复一日的过度饮酒引起的。
      这段时间里他却过得并不好。他彻底地被她之前提的各种问题困住了。他想,或许他能夠和她进一步探讨这些吗?却又无法主动去寻求她。他便想,那不如等她再来找他的时候再说吧。她却再也没有联系过他,就连以往每日更新的喝酒朋友圈也没再发过。
      他也不自觉地猜想,是戒酒了吗?是因为不再喝酒,所以也不再找他了吗?那么他对于她而言又算是什么呢?她说她喜欢他。但他以为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去找自己喜欢的人才对。但她呢?明明他们已经做过了世间最亲密的事,但她又显得陌生疏远了起来,像是中间一直隔着云端,像是他从未靠近过她。
      他会時不時想她说过的话,细细品味,便越发觉得自己冷漠。毕竟他也确实无法感同身受。他总自诩如局外人一般,冷静清醒地点醒他们。
      当她喝了酒,又用无比平静的语气说父亲希望打掉她,说自己租不起房在马路边蹲着哭的时候,她在想些什么呢?是什么样的心情呢?为什么能多问这样平静的叙述呢?她当時,又想从他这听到什么样的回应呢?
      他察觉到,她确实不如他忿恨地以为的那样浅薄,她并不是想让他可怜同情她,但她想要什么呢?
      到底想得到什么回应?她也不知道。她只是想说出来,也并非想达成任何目的,或许只是想说,生活就是这样,大家都是一样的。她被这想法又吓一跳。怎么,她妥协了吗?或许她喋喋不休地说这些许多,只是想更贴近他,让他更了解自己罢了。仿佛主动要将自己剥个精光,敞开了让他看个明白。看呀,快看呀,这就是全部的我,快来爱我吧。倒像个苦苦求爱的暴露狂。
      但总而言之,她还是想要他。过去她解释为活着总要有个盼头,但她的生活充盈起来,她的期盼丰富起来,她的每一天忙碌得根本塞不进一个他了。
      但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她在喝起酒的时候,还是只想想他。她无可奈何地苦笑。她確实妥协了。但不是向生活?而是向他。
      她翻动那本写给他听的本子,她又想,也许因为她始终没想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在此之前,她需要一些什么来充当这个支撑点,让她的生命之火能够一直烧,一直烧。又或许,因为一切都变得太快了,无论是外界的,还是她内心,都变得太快了。而他,不,该说是她对他的那份执念,或许是所有变数中唯一的不变,也是唯一的参照物,衡量尺。
      又或许,他……
      她打住了自己,催自己睡吧。她总想得太多,太快,一旦开了头就没完没了。他早已被她赋予了过分的多了,哪里还讲得清楚呢?说到底,想用逻辑解释感情本就是一种荒谬的行为。
      果然,还是好喜欢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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