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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异世感之二 ...

  •   呆滞了几秒种后她才手忙脚乱地接听了。她只是一时冲动地那么一说,谁料到他当真会打过来?
      「还清醒吗?我不想和脑功能失效听不懂人话的你说话。」
      「清,清醒的。」
      「说吧,想说什么?」
      「老师还记得之前我说过的那个不理我的朋友吗?他回我消息了。」他愣了愣,对这话题突兀的转变稍有些诧异。
      「记得。他说什么了?」
      「他也喝多了,于是我陪他发了整整一小时的酒疯。他开始胡言乱语,但他发起酒疯来说的话居然都那么地具有艺术性的美感。我羡慕极了。然后呢?然后他说他想变成我,他说看不得我过得比他好。这简直荒唐得可笑,因为我在不知多少个夜里都在羡慕着他的人生。太可笑了。」
      「然后呢?」他还在为他的自暴自弃感到恼怒,并不很想听她继续贬低自己。
      「然后他说他不过是个下贱的人,不过是贪图我的身体。他明显为此感到痛苦,又纵容自己沉沦。然后他将我拉黑了。」
      「这种朋友留着过年吗?」
      「老师,我早已做出决定了。我决定还是相信温柔。温柔是这冰冷的世间中最美好的品质,也是最能夠给人提供力量的。因此这份支撑力也是最接近真理的。不是吗?」
      似乎那落到了山巅背后的烈日又升起了。她又升起了。虽然她并未如他希望的那般走向更深更远,但她最终确定下了她选择相信的,至少她选定了。
      「其实我内心很平静,只是有很多不解。我一直以来,怎么说呢。一直以来都觉得他是我认识的所有人里面,和我最相象,又最合拍的。和他相处,很轻松,是和任何别人相处都感受不到的轻松。但唯独没有那种“喜欢”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这样,所以他后来说了那么多具冒犯性的,乃至是骚扰性的话,我只觉得替他着急。我明白的,他只是在追寻真理的路上迷失了。如柏拉图所说。□□乃是感官知觉中最低级的一部分,而所有这些感官理应能由理性掌控,这才是一个人最接近至善,接近真理的时候。他必然相信了这一点,所以他痛苦,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无法克服这低级的,一辈子只能是个下等人。这或许是我们相像的地方,我们会企图从哲学中寻找一个确切的答案,不任由自己被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情绪操纵。我们会问为什么?从而找到怎么办?
      但这又体现了我和他不同的地方。他说他信奉虚无主义,但我已经过了那个階段,朝着新的方向走了。我们读同样的书,但他读到的是越来越多的痛苦,他始终会回到虚无的结论上来,我反而觉得越来越迈向光亮了,痛苦越来越被缓解了,每一页书都在揭示新的结论,是不断滚动的。」
      他终于放下心来,他终于确定了,他果然没有感觉错。虽然她并没有朝着他所期望的那个具体的方向前进,但她即便在这样烂醉的情况下,还是全凭自己地摸索出了一条出路。一条坚定的路。这就是他打一开始,迫切地希望看见的她的模样。
      「正因为你们相信的不同,本就带了不一样的目的,不一样的问题进入书里,所以找到的解答也不一样。或许你现在能够确定自己想要选择的道路了吗?」
      「说实话,我不知道!我一直都还很迷茫,我问自己究竟信什么?但后来我想明白了。我相信温柔的力量,相信璀璨的阳光,相信太阳无论何时都会照常升起。我想要做一个能让人感受到这些的人。
      后来他又重新解除了拉黑,他说因为他等不到结果,所以决定放弃了。我以为两年前他向我表白的时候我们已经把话谈开了,已经解决了。但他说他不甘心。我也不甘心。所以你看,这也是我自私的地方,并不比他的自私少多少。因为不舍得少一个朋友,硬逼人家把感情收回去,藏起来,这太不公平了。」
      「人活得自私一点没什么不好。」
      她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嘴角。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同样的渣呢?何况她又能能到哪里去找到与她契合度如此高,如此无话不说,可以毫无顾虑的朋友呢?
      「说实话,我并不认为道德问题是问题,其次,这也是最让我不明白的一点。我?怎么会是我?为什么是我?真是我吗?我?确定吗?他的女朋友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性格非常好,人长得美家里又有钱,成绩也特别好。这样的女生我看了都喜欢。可我又有什么呢?我只是个在泥泞里打着滚,阴暗又不自量力的死酒鬼。」
      「因为你已经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了。如果你再这么贬低自己,我要生气了。」
      太阳也不可能是一直掛在顶端的,也总会落下,总会有黑夜。所以她沉沦的那些时候,更显得她坚韧,更显得她无论如何总会重新升起,更显得希望和精力都充沛。
      他内心像有些什么在翻腾,将他过去十几年的所有信念和意志全部搅乱,打碎,再重组。他想起自己的问题,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至少自己没有纵容自己沉溺在那份对情欲中,那只是一次意外。是酒精麻痹了,使理性失了效,所以才会出现失控。腦海里一个声音问,将一切都推给酒精,是吗?
      他假装没有听见。
      虽然他气势凌人居高临下地指责她的种种不是,但实际他自己的问题他自己都尚未能够解开。或许他究竟也不过是下等人,也过着自欺欺人的生活。
      「我真是吗?但我又无法不去想他说的那些下流的话,让人面红耳赤的粗俗。我又会不自觉地想,难道我就只有这点价值吗?」
      他喉头一紧,有些惱怒又止不住好奇,那个人究竟说出了多肮脏的话。她又是抱着怎样的一种心情读完的那些消息?有什么东西湧上了大腦,一瞬间像充血的感觉。是不该有的感觉。但他还是让自己理智些。
      「你是怎么评估自己的价值的呢?凭什么给自己做出了平庸的结论呢?」
      「刚才老师指责我,说我是在自哀自怜,并没有接受。其实我确实接受了,认清自己一无是处的事实,但老师说错了一点。我并不是甘于平庸,并不是逃进普通里!摆正自己的位置,认清自己能力所及之处才能更清醒,才更有利于蓄力冲高吧。就像弹跳力,下蹲得越低才能蹦得更高不是吗?」
      「好的,那我为我刚才的鲁莽而道歉。我也很高兴你能想明白。」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似乎传来了很轻很轻,几近没有似的呜咽声。
      「可是想到他再也不会理我了,还是好难过呀。我以为我能很坦然,但刚刚正好听到一首他以前推荐我的歌,我就想,以后再也没有人每天孜孜不倦地给我推歌了。他的音乐审美也真的很好。还有他的生日,那天他因为没有得到任何人的生日祝福,哭丧着脸向我表的白。那之后我将他的生日记进倒数日 app 里再不敢忘。礼物我都准备好了,他的生日还有两个月了,正正好好两个月。你说,我该不该给他寄过去?
      还有他送我的我很喜欢的牌子的裙子,我自己买不起,码数稍小了些,我答应了他减肥成功了穿上的。还有之前约好几个人一起出去玩,最后没凑到時间,他说没关系,以后来 S 市找我玩。我能称得上算好朋友的只剩两个人,现在又少一个了。」
      他想,很想问,他在哪个位置?但他没有资格问,也不能够。其实他更想聊些别的,想回到前面有关真理的讨论上。但总归觉得,此刻她应该最不想要听到别人说些大道理吧。
      「成长总难免伴随着这些,以后又会有新的朋友的。」他艰难地回应着,他的安慰总显得无力又苍白,他永远学不会安慰人。但此时他已经明白,她有能够解剖问题的能力,此刻她更需要听到的是他的安慰。
      「那老师呢?」
      他答不上来。他回想起自己二十来岁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的呢?似乎他也没有能力安慰她了,似乎人生中总要经历这样一个成长的过程。似乎他像她一般大的时候,也并不如自己所希望的,期盼的那般清醒和理性。
      不过很快他遇到了他的妻子。那是在他极度迷茫,跌入最低谷的时候,也许就像此时此刻的她一样的那个时候,他认识了他的妻子。她像是无意间路过他人生中的光点,于是他不敢错过,于是他牢牢地抓住。于是就像所有的,正常的人那样,他的生活终于步入正轨,他终于不再是格格不入的,再后来他才清晰地知道了自己要做什么。于是他不再迷茫,不再质疑,不再痛苦。过去所有的那些解不开的谜题都像过眼云烟一样飘走不曾再回来过。
      直到 Vera 的出现。直到Vera带着那些他年轻时候曾问过的问题出现,重新将所有问题再度抛给他硬要他给出答复,要他重新面对。
      「我难道不算是你的朋友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是的呢。所以这些话我也只和老师才会说呀。」
      他一下子像是也喝了酒一样,充血湧至头顶,有几分眩晕感。此时此刻他倒真想来点酒,奈何家里向来没有储备酒的习惯,何况他明天也要上班,不能放纵自己。
      「不早了,明天都要上班,还是早点睡吧。」他又闷闷地说。
      「好的,老师晚安。」尽管她万分不舍。
      「晚安。」
      但听到他亲口说的晚安还是让她倍感安心,似乎今夜也能做个格外香甜的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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