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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清明梦 ...

  •   是朋友,他警告自己。他们只是「普通朋友」。所以他不该想这些有的没的,也不该去质疑,去过问,去在意她的私生活。她要喝就喝,要乱来就乱来,说到底又和他哪里有半点关系。他只得逼自己咽回那句质问。
      穆:怎么又喝酒?找我什么事?
      V:没什么重要的,只是昨晚喝多了发酒疯而已!老师不用在意。
      这一招叫欲擒故纵,好奇心害死猫。
      只是发酒疯想随便找个人聊聊吗?如此想来,昨晚她没能联系上他也许是找别人倾诉了吧?他忽然不爽了起来。谁知道她通讯录里还有多少个可供她诉苦的\"好朋友\"。
      实际上呢。没有。根本没有。一个都没有。她早说过了,她是个自闭社恐的人。表面再合群,但实际没几个真能聊得来人。或许有,寥寥无几,但真能算得上是吗?也只是她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你看,她明明信誓旦旦说着不需要,标榜自己为「融不入社会」的,但她到底始终还是会为这个问题苦惱。所以如果一切的问题都可以敞开来和老师谈那样也好。那她到底是「清醒」的吗?真如她以为的那样吗?给老师发的那条消息,她得意地称之为计。但真是如此吗?当真不是因为她真的喝多了,真的发酒疯,真的想找人聊聊却发现没有任何人可聊所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地,借着酒劲大起胆来找他吗?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果然是个糟糕透顶的人。果然自己是个没有任何人喜欢的,只配在角落里腐烂的烂人。甚至还不自知地,没有自知之明地拖累别人,为了自己爽,为了自己能够苟且偷生而心安理得地破坏别人的家庭,毁了别人的人生。
      情绪病有時就像生理期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就发作一次。明明不是这样,明明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为了什么,也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决心。但情绪这东西真叫人说不准,有時候就是这样不讲道理,不合时宜地搅局。甚至有时都让她怀疑,是否她的人生注定就该笼罩在阴郁之下,就该是颓靡不振的。她明明早就自愈了,明明不该再有这些可笑的念头,像上天故意要提醒她似的。
      穆:下次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我醒来看到了就会回的。
      他警告自己不再胡乱猜,贴心地说着。一边又考虑是否把手机调成震动模式睡觉,这样半夜也不会错过她的消息。也不是说他有多珍惜和她聊天的机会!只是,只是她这样说一半不说一半的吊人胃口,很令人难受罢了。他又给自己找了个巧妙的借口。
      V:嘿嘿,知道啦。
      她不想去琢磨分析他说这句话是抱着什么心态,这句话背后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客套。总之这话她爱听得很,原本沉闷着的心一下放晴,又雀悦得不行了。这种,无论時候他都会在的错觉真让人开心。
      难道她依然是害怕孤独的吗?按照她对自己的认识不该仅仅是如此,但也许她的这些情绪变动就是对潜意识的投射。这个问题她是研究过的,也能侃侃而谈,说出各种背后的导致原因,她都明白。但现在看来,或许她也并不真的明白。
      她不甘心话题就此结束,想再说些什么,不知是否太过刻意反而什么都想不到了,只得作罢。边又提醒自己,她只是自己为捋清主线任务方向路上需要先解决的一个小插曲,她要分清楚主次。
      他放下手机两眼无光呆滞地看着面前的电脑屏幕,还是不如备课吧。转而他又想,今天明明是周五,难道Vera不用上班?怎么会前一天晚上还喝这么多?像终于找到借口,他又慌乱地拿起来手机。
      穆:不用上班吗?
      V:我倒想呢。我快困死了。
      穆:上班还喝这么多,年轻真好。
      V:劳斯你看看我的头像和简介。
      他点开她的头像,她原本的头像是她的一张自拍,很美很美的,以至于他都不敢点开多看一眼。点开后页面刷新了一下,他才发现她更换了头像,似乎是个年历表,大概90%左右的日子里都贴上了或深或浅色的贴纸。左上角写着:酒鬼年历。再看她的简介,也只有简单明了的一句:死酒鬼。他无来由地想起当初她是如何义正严辞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她不接受任何标签,这不是明明白白干干净净地给自己贴上了标签吗?
      穆:贴上标签了?
      V:似乎是呢。
      他仔细看了看被截进头像里只有一小部分的那张图,似乎十有八九个夜里她都没让自己闲着,并且还都喝得不少。一年已经过得差不多了,中间似乎除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是完全空白的以外,其他时间里几乎每星期至少有五天她都在极深色里。他情不自禁地又浮现出各种她和乱七八糟男人一同出现在各种不同的酒局上,她丝毫不会拖泥带水地豪迈地一饮而尽,更引得更多男人不怀好意地靠近。他又感到烦躁起来。
      穆:自己喝吗?
      他挣扎着。
      V:自己喝呀。自己喝才开心。
      到底开心吗?她边回复着边咬着唇笑,生怕被身旁的同事看出一丝端倪。明明睡也睡过了,明明大家已经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怎么每次和他聊起来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地傻笑,甚至会止不住地紧张,生怕自己说错些什么,兵荒马乱中步步为营。
      她想,只有在想到他的时候,她才能像个普通正常人一样活着,才终于能无视身上的那股像硬要将她剥离,将她撕扯开来的异世感。只有在为他肝肠寸断的时候,在为「永远无法得到他」这一件事上挣扎痛苦时,她才能从长远的,永恒持续着的痛苦中得到片刻的解放。只有在那一刻,她才觉得自己和所有人都一样,她的爱恨情仇,她的梦,她的苦和痛,和所有人的都一样。这样想来,或许她当真只是想做个普通人,庸碌一生,想要的人生仅仅是被爱着。
      他没再回话,毕竟他不是个嗜酒的人,这又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但他又不自觉想,在她喝了酒后的夜里她都在想些什么呢?
      她也许是太爱思考。不,也许她的这些浅薄的困扰根本称不上是思考。也许是她太爱不切实际地胡思乱想,所以往往会被带到过于远的地方,过于虚无缥缈的,因为过于抽象以至于无法寄托,无法依靠任何实体的。然后她就慌张了起来。简单来说就像个没有翅膀的人类,不自觉地发现自己竟飞到了天上,但却不知道自己如何达到了这里,也不知道要如何回到地面上。于是她惶恐,她拼命想要回到地面上,却又抑制不住地贪恋着高处的空气。又恐,倘若她心甘情愿地回到地面上,她再也找不回到上面去的路,但若停留在这高处她又不由地担心,具有太多不确定性的离心力使人眩晕又恐惧着。所以她无法抉择,坠下或停留。
      但老师就像是牛顿定律,是地心引力,将漂浮着的她拉回地面,拥抱她,让她久违地感受人类的温度。这引力却不是永久的,更像是期间限定,只要他一放开她就立刻又回到漂浮的状态。因为眷恋高处所以想要学会如何在空中生活却又无计可施的,深深的无助感。她尚未摸清漂浮着的生活中的规律,她只猜想,一旦她主动回到地面,她就再不能漂浮了。也许酒精是那个让她飘起的关键,但似乎只是个暂时的捷径,因为明显的,随着她越来越依赖酒精的同时,酒精的作用已经逐渐开始失效了。她逐渐变得需要更多,更多,更多更多的酒精才能达到以往的那个巅峰。
      她也没再回消息,不如就这样自然地打住。
      碰巧近来工作变得繁忙了起来,虽说能有抽出时间回消息的功夫,但总体来说还是很叫人疲惫。当终于完成了每日工作时已经几近六点半了,她有些两眼昏花的,许是因为电脑屏幕盯得太久。她摸出手机准备下打卡下班,却鬼使神差地先连上了□□看他是否有再说些什么。
      不出所料的,没有任何新消息。她讪笑了下,不知多少次地笑自己自作多情做无谓的期待,然后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她想,今晚绝对不能再喝酒了,一定早睡早起,明天起床做运动然后精精神神地到公司。总之,绝对不能再喝酒了。
      作为一个成功把烟戒掉了的人,她深深意识到戒酒当真比戒烟要难上几百倍。尽管她上一秒还在极力劝说自己,不能喝不能喝不能喝,但下一秒她还是没能抵抗住,告诉自己就喝一点,就喝一点点,绝对不喝多,一口闷了立马就睡觉。究竟酒精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魔力呢?到底是哪里这么有吸引力呢?她也不清楚。她只想,想喝一点,哪怕只喝一小点。
      每当这种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像个瘾君子,或许真需要些什么戒瘾疗法。如果她是正常的,会有这样的毛病吗?但正常的。正常的又该是什么样的呢?什么样的人才能算是正常的,普通的呢?再一次地,她想,她只能是她自己,她不是任何一个别人,无法代表别人去对别人做出归纳和下定论。也许所有人都和她一样只是表面迎合「普通正常」的模样,也许所有人都藏着自以为是不正常的那一面。如此,那所谓的「正常」还是「正常」吗?
      待到反应过来时,她才发现自己又喝多了。但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一个状态,反觉得,也许这才是她的常态,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或许这就是她如此离不开酒的原因。因为酒后的她才最真实,才最能如她希望的那般,挣脱开一切世俗框架不管不顾地以最原始的姿态呈现着。又或许没那么高级,或许只是因为酒后那种亢奋的状态,那疯狂跳动着像想要证明什么的心跳,格外能让人感受到自己活着而已。所以,难道是怕死吗?
      她又该去讨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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