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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那不是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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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阮青鸾紧紧攥着断开的毛笔,试图将它拼接回去,可怎么样中间好像都少了一块,拼不回去了。脑袋里有很多人在说话,面目越发清晰,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三弟白穹甜甜地唤她二姐,阮青鸾捂住耳朵,却碰到耳朵上的伤,疼的她一颤,她把手拿到眼前一看,满手的血,她竟不知刚刚那瓷片将她耳边刮了这么大一个口子。
雏菊一直在发亮,阮青鸾却觉得它突然变得滚烫,要灼伤她一般。阮青鸾在地上翻找着,没一会儿在一堆污泥中发现一对黝黑的弯角,直到这时怀里的雏菊才降下了温度。
“啧啧,阿牧死了还真是有些可惜。”
“谁!”阮青鸾抱着牛角,单手挥出长剑,内力瞬间爆发,她喷出一口血。
身后人满头银发,脸上带着狐狸脸面具,阮青鸾死也忘不了这个人,“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你……是你杀了他!”
黑袍人指指自己,“与我何干?”
阮青鸾把那一对角放在地上,用长剑杵着地站起来,“要不是你用了什么招数,他们怎么可能失了神智,在人间作乱!”
黑袍人先是一愣,然后仰天大笑起来,阮青鸾用剑指着他,“你笑什么。”
“笑二殿下贵人多忘事!这南国现在变成如今这幅乌烟瘴气的模样,不都是拜歃血殿下你一人所赐么!你以为屠城之事难道只是简简单单两个字而已?你知不知道这里血流成河,再无一活口,血腥味到现在我都记忆犹新!反倒是魔族来到南城,收拾了你的烂摊子,二殿下不如想想该如何感激他们。”
“荒唐!我杀的都是世间恶人,可你将芃城百姓变为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杀我三弟又重伤铭璟,这笔帐,我今日便跟你一道算了。”
黑袍人青筋暴露,将袖子一卷,“要我的命,你以为我还跟以前一样,是个只能看着母亲惨死却束手无措的小鬼?!”
什么?
阮青鸾后退一步,黑袍人脚下踏出一步,身形便已经到了阮青鸾面前,手抓上她的喉骨,不似魔族那般冰凉。
“你不是魔族?”
黑袍人冷笑一声,“二殿下若是忘了,我便让你想起来……”说着摘下脸上的面具,眼中的红光刺入阮青鸾眉心。
阮青鸾呼吸一滞,双瞳颜色变换,有好多人影在眼前闪过,一只手抚上他的脸,触目惊心的伤疤烫伤了她的手,黑袍人却拿着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然后解开自己胸前的衣襟,阮青鸾瞳孔收缩,看见他胸前熟悉的剑痕。
“白姐姐,你看看我身上这条疤,我娘打我骂我,却不舍得真的动手伤我!你一口一个婶婶,她那么求你饶过我的命,你却充耳不闻!你让我叫你白姐姐,你却根本不叫这个名字!阮青鸾,你到底为什么屠城?!你说啊!!!”
阮青鸾眼里满是慌乱,胸中澎湃的热流好似冲破了枷锁。
印象中,有一个美丽的女人曾经拉着她的手,介绍自己调皮捣蛋的儿子,“白姑娘,这是我儿子,叫二狗子。”
“怎么把人当狗养?”
“白姑娘一看就是书香门第,不知道这市井间的事儿。从小穷着养,是希望老天爷垂怜,看他可怜,保他平安。大名,叫成浩。”
“成鸿鹄之志兮浩茫,好名字。”
“白姑娘真是有学问,二狗子,快点见过白姐姐。”
“她又不是娘的孩子,为啥要让我叫人!不过看她长得比林家小妹还好看的份上,以后让她给我当媳妇!”
“没礼貌!”
下一刻眼前全变成了一片红色,阮青鸾看见自己双手沾满血红,婶婶倒在地上,一声声哀求自己,可自己却手起刀落,结束了一个又一个人的性命,她浑身一震,手中的剑应声落地。
她当初真的杀了二狗子一家?可究竟为何要杀人?!
阮青鸾小声自言自语道,“是南国作乱……”
不对!
“父皇让我带兵平定,我才出兵……”
不对!
“屠城之事是有人陷害,我没想杀你们的!”
不对!
阮青鸾努力回忆当时的记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她突然揪住成浩的衣服,“我没想杀你们的!婶婶待我如亲女,你便是我的弟弟,我怎么可能会对你们动手!”
“我只信亲眼所见,你还想骗我!”
成浩一脚将阮青鸾踹开,阮青鸾重重摔在地上,眼前一阵模糊,成浩在她眼前蹲下,阮青鸾不想再看他身上的疤,成浩却捏着她的脸颊,直直凑上自己胸前的伤,“白文姬,阮青鸾,歃血,到底哪个才是你?”
“白文姬是我皇姐的名字,我当时是……是……”
阮青鸾耳边一阵嗡鸣,脑中一道灵光闪现,她连连摇头,口中呐呐自语,“不可能……不可能……师傅不会害我的……”
当年她一人率先来到南国视察情况,是师傅不让她报上真名,让她借用了皇姐的名字!
成浩拽着阮青鸾散开的头发,逼她与自己对视,“我的好姐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阮青鸾再想不起来无情道的那一套不讲情义,慌忙与他解释,“成浩你听我说,我手上是沾满鲜血,我是在南国杀过人,可我发誓我从没有伤害过你们!那不是我!我说过会护你与婶婶一世平安的!”
成浩看着她,松开拽着她长发的手,将人从地上扶起来,蹭掉她脸上的泥土,将人慢慢拥进怀里,脑袋枕在她的肩上。
阮青鸾脸上现出一丝轻松的神色,下一秒双眸猛地睁大,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二狗子……?”
成浩一愣,将她随手推开,阮青鸾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全身颤抖,口中不停地吐血。那里明明没有伤口,却仿佛身处地狱,经受酷刑。阮青鸾在地上大口喘气,这才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同样是一头银发,狐狸脸面具,不过是一身白衣,上面还绣着金线。
“你太慢了。”那人开口,嗓音十分熟悉。
成浩看着在地上垂死挣扎的阮青鸾问,“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将蛊虫放进她体内,你又对她做了什么?”
“将剩下的力量交还给她而已。”
成浩从那人消失的方向收回视线,蹲下来打量一身污秽的阮青鸾。阮青鸾将口中咬的血肉模糊,却还是敌不过胸口的剧痛,她看着远处那对黑角,轻声道,“……都是……为……了……报复……我……”
成浩拨开挡在她眼前的碎发,“对,你不死,我在九泉之下都比不上眼睛。”
“你……杀我……一人就好……何必杀……阿牧,你知不知道……他……为了救你……”
“你都说了,魔族依旧是魔族,他们的性命,在我眼里于地上的蚂蚁没什么两样。只是那个傻大个对我如此忠诚,死了确实可惜。”
阮青鸾长睫颤个不停,眼泪大颗大颗顺着眼尾留下,终于忍不住哼出了声。
铭璟之前说,痛了叫出来就好,可那时她从没想过原来外伤比起内上来说,原来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那颗内丹裂开的时候,天雷劈在身上的时候,是不是他也痛苦万分?
心口处最后一丝清凉消失殆尽,躁动的内力在心头点上一把无名之火,将她熊熊燃烧。
“笑泓……”
阮青鸾蜷起身子,一手按着脑袋,轻轻叹了一声,闭上眼睛。
“笑泓!”
虎啸不是在耳边响起,而是从远古的记忆。在那个可怕的山里,在那天雷劈下来的时候,在黑袍人要伤她的时候,在他用内丹救她的时候,还有在那人哭着吻她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