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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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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唐绎回想起当时的一切,都像蒙着一层雾。
他抓不住真切的记忆,甚至怀疑是不是大梦一场。
他真的有过一个哥哥吗?
真的有人在他每一次挨打时保护他,在他每一次偷偷哭泣时,钻进被窝里,死死抱住他,说一切都会好起来吗?
那天的父亲像是暴怒的野兽。
妈妈走后,他就彻底发了疯,每天抽烟酗酒,躺在地上,像一摊烂肉。
为数不多清醒的时刻,就对着心爱女人的遗像,用各种恶毒的话诅咒她。
是的,唐绎妈妈离开后,父亲给她裱了张遗像,就放在入门的地方。
他时常歇斯底里地把相框砸得粉碎,又在午夜梦回小心翼翼将它粘起来。
上一秒还在抚摸着照片,喃喃着:“回来吧,只有我最爱你。”
下一秒,就一巴掌又一巴掌地落下,狠狠扇着照片中女人的面庞。
“你怎么可以背叛我!你为什么不直接死掉,你为什么不被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唐绎和哥哥捂着耳朵,害怕得颤抖。
哪怕饿得受不了,他们也不敢对爸爸说。
因为稍有不慎,就会挨他一顿毒打。
爸爸憎恶唐绎,因为他越长越像妈妈。
也不喜欢哥哥,因为他本来就是捡来的。
两个孩子互相取暖,期待着他们所描绘的明天。
却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来。
有天晚上,唐绎被剧烈的疼痛弄醒。
他睁开眼,就看见父亲拿着剪刀。
男人一手扼着他的喉咙,另一手剪着他的头发,眼底都是疯狂的火焰。
“为什么你连头发都像她,谁让你像她?”
唐绎吓坏了,哭喊着挣扎,但根本就是徒劳。
父亲拿剪刀拍着他的脸,“再叫,再叫我一刀捅死你!你们母子俩都该死,都该死!”
唐绎的哭喊终于吵醒了哥哥,他赤脚跑过来,抢父亲手中的剪刀,却被父亲失手刺伤了手掌,鲜血直流。
唐绎吓得嚎啕大哭,拉着哥哥就想逃。
但跑到门边的时候,已经处于癫狂状态里的父亲,居然直接把剪刀朝他们丢过来。
哥哥捡起来想防身,他把唐绎挡在身后,哆嗦着让他跑。
父亲夸张地大笑着,脸涨得通红,鼻子冒着粗气。
“你拿着剪刀对着我?你是想杀了我吗?我养你吃养你喝,你他妈想杀了我?还真是婊.子养大的儿子,一样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哥哥仍然咬着牙,死死盯着父亲。
他不敢松手。
他不知道下一次这把剪刀朝他和唐绎扔来,还能不能那么幸运的,只是扎坏柜子,落在地上。
假如下一次,剪刀扎进的,是他们的身体呢?
父亲上一秒还在笑着,下一秒勃然大怒地冲过来。、
他一把抢过剪刀,扔到旁边,把哥哥扇倒在地。
他下了死手,使劲踢打着地上的人,可他还是觉得不过瘾。
他拿了旁边夹煤球的火钳,继续往儿子身上打。
唐绎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灵魂都好像出窍了。
哥哥疼得打滚哀嚎,他满脸泪水,朝唐绎吼:“跑啊,你跑啊!”
唐绎似乎傻掉了,他的双脚都被钉在了原地。
哥哥挣扎着爬过来,拼命将他推出门外。
直到摔在地上,磕破了皮,擦烂了手,他才大梦初醒一样回神,拼命地往楼下跑。
深夜,路上一片昏暗,他不知道该向谁求救。
只能拼命敲打邻居家的门,一边跑一边敲。
“救救我哥哥,求求你们救救我哥哥,救救他……”
可是大多数人都睡得太死,唯一出来看情况的人,拉开门,外面却什么都没有。
唐绎眼泪都快哭干,他坐在地上,不知道该去哪里。
这时,他看见了一个站岗的保安。
唐绎记得从电视里看过,遇到危险可以找警察。
他分不清保安警察,他只知道,哥哥有救了。
他跑过去,抱住保安的腿,“叔叔,救命,救命啊!我爸爸要把我哥哥打死了!”
什么父亲会打死儿子,保安还以为他在说胡话。
可不管他问什么,唐绎都急切地想拉他走,“救救我哥哥,求你了……”
保安听他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到底还是起了疑心。
但深更半夜,他不敢跟着唐绎去看,只是替他报了警。
只可惜,当警察赶到的时候,只看见了躺在地上冰凉的尸体。
那时的唐绎还没有什么死亡的概念,他也不会想到,刚才还在保护自己的哥哥,现在会没了呼吸。
他只是哀求警察,“叔叔,你带他去医院,好不好,好不好啊?我哥哥不动了,他肯定生病了,你们带他去医院啊。”
所有的警察都沉默了。
……
后来,唐绎终于明白。
那一晚过后,自己再没了哥哥。
爸爸也被抓了进去。
爸妈结婚时闹得太难看,两人早就跟家里断绝了关系。
这样的处境里,谁会在乎一个拖油瓶的死活呢?
一个警察觉得他实在可怜,刚好没有孩子,就把他领回了家。
唐绎变得愈发沉默寡言,他变得心灰意冷,变得早熟,。
寄人篱下的他被迫早早地明白了一个道理。
自己已经没人要了。
如果不好好表现,可能还会失去这最后的庇护所。
当意识到这件事的那天起,他就带起了面具。
他处处做到完美,争取得到所有人的喜欢。
考试一定要考第一,嘴巴一定要会说话,要舌绽莲花。
眼睛一定要能够察言观色,行为一定要够让人省心。
整个人一定要无可指摘。
于是他渐渐成了为所有人眼中“优秀”的样子。
完美得像一段程序。
他只会在无人的时候长久地沉默着发呆,想着自己是否还活着。
其实学生时代,也不乏向他示好的女孩。
可只要一想到因为所谓的父母“爱情”和亲密关系毁掉的童年,他就觉得遍体生寒。
哪有什么爱情。
不过是欲望的产物。
只要人一天还活着,这种欲望就可能出现转移。
今天对这个人有欲望,明天就可能对那个人有欲望。
如果可以,他宁愿永远不要有欲望。
因为有欲望,就会有悲惨。
他已经被困死在一个泥沼里了,不想再在泥沼里创造出另一个泥沼。
所以这么久以来,他总是独来独往。
——然而,姜万言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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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这个漫长的故事后,姜万言沉默地坐在床边,心里有骇浪惊涛。
唐绎疲惫扶着额头,“现在你明白了吗?不要靠近我了,爱情是锦上添花,我连锦缎都没有,更不要说添花了。”
他觉得,这明明已经是自己能够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了。
可是,却像无法呼吸般难受。
就在他以为姜万言长久的沉默已经是答案的时候,旁边的位置忽然下陷。
姜万言坐了过来,伸手环抱住了他。
她说:“爱情不一定是锦上添花,也可以是雪中送炭。”
唐绎诧异。
“我知道你难受,知道你委屈,知道你积攒的痛苦……”姜万言将他抱得更紧,“我会对你好的。”
“可我做不到轻易信任……”
姜万言截住了唐绎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嘘,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不着急,我们慢慢来。”
唐绎就像一个闷头走了很远夜路的人。
此刻,终于看到了星点的亮光。
姜万言跟哄小孩一样,轻轻拍了拍唐绎的背。
“别难受了,别想了那些苦涩的事情了,来,吃点甜的。”
刚才削的苹果已经氧化,姜万言又重新削了一个。
为了让他赶紧从回忆里抽身,姜万言一边削着,一边努力岔开话题。
余光里,唐绎的神色总算慢慢缓和。
姜万言把苹果切成两半,煞有其事道:“所有的苦你都已经受完了,以后等待你的,都是比这个苹果还要甜的东西了。”
唐绎接过,缓慢抬起手,咬了一口。
很酸,又很甜。
原来语文里所谓的“通感”是真的存在。
苹果入的是口,可他的全身却好像都泛起了酸意,又涌入了清甜。
姜万言问他:“好吃吗?甜不甜?”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甜就对了,旧疾当愈。”
旧疾当愈?
唐绎出神,旧疾,可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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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古镇里的温度又降了。
姜万言穿了个T恤,她没带外套来,老老实实裹上了唐绎的外衣,下楼吃早餐。
明秋秋见唐绎没跟他一起,才敢问出自己最好奇的问题。
“你真喜欢他啊,你才认识他多久啊?”
“不喜欢他,我带他来这儿干嘛?”姜万言伸了个懒腰,“长得帅又有能力,我喜欢一下也很正常嘛。”
“鬼鬼呦,你不会是见色起意吧?”
“这是人的本能,见色很难不起意嘛,但日复一日的了解后,微弱的好奇与好感才能转化为喜欢,那这时候呢,‘色’就成了这个人身上微不足道的优点啦。”
明秋秋啧啧感叹,“读书人就是会说话。”
唐绎也从楼梯口走了出来。
姜万言听见脚步声回头,愣了一下,挥了挥手。
她不知道唐绎有没有听见自己说的话,只是庆幸还好没有胡说八道。
唐绎盯着她看了几秒,主动了口:“早。”
“啊?哦!早呀。”
明秋秋深觉自己是个电灯泡,抱着东西就要逃。
然后突然想起,“今天我请了个超火的乐队,你们出去转转,可以早点回来哦。”
“好嘞!”姜万言轻车熟路地去拉唐绎的手腕,“走吧,唐老师,带你去吃我最爱的小糍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