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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的猫齐宣王 ...

  •   一连七天,我蜗居在这个十二楼的山洞里。冰箱空空如也,我的肚子颗粒未收。连同那只沉默的猫,我们决定出门觅食。
      吃了无数垃圾食物后,我拍着滚圆的肚子遛自己。那只猫还是沉默地跟在我身后。它就像我的影子或是无声的尾巴,甩不掉!我决定在城东把它甩掉,然后回城西的十二楼山洞。我在路边招了辆车,快速关上门,绝尘而去。
      一夜无眠,但绝对不是因为内疚。第二天早晨,打开门,毫不意外地,它又沉默的蜷缩在门口。这是第一百三十二次失败!
      为什么?因为它太听话,不吵闹,耐饿,不撒娇,沉默,甚至会察言观色,更重要的是它忠诚到无可救药。它的这些美德使它不像一只猫!我怎么能忍受一只长着猫脸的狗在身边。它就像一个骗子,伪装的极好的骗子,近乎变色龙,时刻提醒着,我是多么无情,多么刻薄挑剔。
      我讨厌一切可怜看似美好的嘴脸。世上没有天生的佛祖,我不是恶人也非善男信女。
      它就像它的主人,时刻跟着我,从不抱怨跟我蜗居山洞,即便是它本身是多么身手灵巧。
      可我却想用尽我所知道的贬义词来向别人描述它。就如同胜利者和一个战降的敌人、俘虏,就算它表现再好,得到的评价也只是一个理所当然的贱字,没有谁会考虑是否名副其实。
      而且,从猫的角度来说,它的确不是一只好猫。
      但三年前,它的主人走了,说是要去寻一个真正的山洞,鸟语花香环绕,就像香格里拉那样的地方。

      我以为我的山洞已经很好了,至少它可以藏匿我很久。
      我视那人的出走为背叛,但他也得到了惩罚。因为他的猫背叛了他,选择留下来陪我。但我讨厌它的眼神,像在施舍一样怜悯得看着我。而事实上它的确陪我走了三年。
      我爱上了跟它玩“抛弃”的游戏。它总是成功找到回家的路,并且以神奇的方式出现在我的面前。
      它以纵容一个孩子的姿态来回报我的抛弃:不离不弃沉默相伴。
      于是在三年中的一百三十二次游戏结束后,我得出结论:它很能走路,甚至具有超能力。

      现在,我决定永远结束这个有趣的屡试不爽的游戏。并且善待它!

      我居然看着它笑了,或许我并不是真的讨厌它。我只是在考验或者磨练它使之成为我的终生伴侣。毫无疑问,它考核过关了。

      “猫啊。”我叫它,这是我第一次跟它正面说话。
      它抬头看着我,眼神很诧异,那是人才有的神情。但我不奇怪,因为它是那只猫啊。
      “进来吧。”它慢慢起身,眼睛仍然盯着我,跟在我脚边进了屋,跳到沙发上坐着,像一个被邀请进屋的客人,落落大方还透着高雅。它只是只骄傲的猫,却被我奴役了三年。
      我撕开一袋饼干放到它面前,自己也拿着吃。但猫并没动。
      “猫,你叫一声吧。”
      它盯着我,犹豫许久,优雅地叫了一声“喵!”
      声音轻柔却传得很远,仿佛回音一样一路传入心房。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让它沉寂了三年。但幸好它并没有因为长时间噤声而变哑。我决定把它当伴侣一样认真对待。
      它还在看我,像审视爱人一样盯着我看。我被看的有些局促不安,也许连脸都红了,因为我觉得耳朵很烫。我恼怒了,居然让一直猫胁迫了。我站起来掩饰地转过头说:“吃吧,别饿死。”

      我走到电脑前,打开一篇空白文档,却动不了手去敲打冰冷的键盘。我觉得伤心难过,像跟想重修旧好的恋人又一次不欢而散。破镜重圆就是一个神话,而我们不是破镜。
      事实上是,它像一个苦行僧一样执着地跟着我,而我却如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千方百计地恶意阻挠使它无法修成正果。
      那么,算下来,又是我的错了。仅仅是一个眼神我就难过地差点落泪。还是希望它一如既往无限止的包容我的任何坏心眼。是它太宽容,还是我被宠坏了。以前忽视,而如今却发现已成习惯不可或缺!

      我重新走到它身边坐下,拿起饼干放到它嘴边。它似乎不可置信我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喂它吃东西,有些好笑的看着我。是的,我承认,我在讨好你,请你承情,并且一如既往的爱我,包容我,伴着我。
      当然,这些话没有说出口。它太聪明,我不敢在它面前透露太多。
      我伸手拍了拍它的头。这是我第一次碰它,而且包含情感。今天我给它的意外和第一次太多了。或许它一时还不能适应。
      我锲而不舍地抚着它说:“猫,吃下去,我手软了。”
      它像被蛊惑般张开嘴吃下饼干,顺从乖巧如从前又有些不同。

      我默默地喂它吃完了整袋饼干,我忽然想起猫的食量应该很小。它会不会被撑着?但那似乎也是没办法的事了,我总不能去抠它的喉咙让它吐出来吧。

      于是整个上午,我都蜷缩在沙发上看着无聊的电视。猫优雅地坐在我身边,看着还挺精神,似乎在认真看电视。我不时悄悄看它两眼,心思全不在电视上。终于,它的眼睛慢慢眯着了,身子也不那么挺直了。我飞快地跑去拿了消食片过来,笑着叫它,“猫,吃这个就好了。”
      猫睁开眼睛,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吃了。我像答对问题得到奖励的孩子一样高兴还有些自得。我开始兴高采烈地看电视,然后豪爽地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对猫说:"猫,坐过来吧,今天破例."

      猫对我的命令简直言听计从,甚至不计是非地盲从。它或许以为这又是我的另一个玩弄它的游戏而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但它还是坐到了我的身边。

      我伸手抚摸着它的背。它的毛很白很长,尤其是颈部,像雄狮的毛一样出彩,夺人眼球。我忽然想起以前听说猫的胡须特别敏感。于是我轻轻地拉了一下它的长胡子,硬硬的,很滑,像刚用“飘柔”洗过一样。猫明显缩了一下,但随即恢复平静,一动不动任我玩耍。

      它就是这样,千年不变的沉默,包容,言听计从,供我消遣。
      我想,这三年,如果没有它,我的生活就真的是一潭死水了。

      它被我一次又一次地抛弃,让我有一个活物去讨厌,它让我不一个人活在这个冰冷的世界,它让我转移了对这个世界的厌弃,没有实施那个拟定了千百遍的消亡计划。
      它是这个世界我唯一的同伴。这些年来,不是我施舍它,给了它以个安身之所,而是它在给予我,无限给予着我温暖呵护,使我不至于心灰意冷。

      我心里一阵酸涩和愧疚。我厚着脸叫猫“猫,你今天表现良好,奖励你可以坐到我怀里。”

      猫没动,也没看我,趴着头看不清它的表情。
      是的,我忘了,它从来都不是个得寸进尺的猫。它总是宠辱不惊。以前我那样对它,它都没离我而去,现在怎么会因为我的几句话就放下尊严。

      “我冷,想抱着你。”我撒谎道。因为我知道管用。

      果然,它爬到我腿上轻轻趴下。我又一次利用了它的善良和包容的美德。

      “猫,给你个名字吧。是和我平等的标志,我对你可真好。”猫没理我自顾地眯着眼看我一个人说话。

      “叫什么好呢?”我自言自语颇为为难。
      “看缘分了!”我准备随机用电视里的名字。随便换台,是电影频道,正在上演《钟无艳》。梅艳芳扮的齐宣王正美人在抱,真是应了那句“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那就叫齐宣王吧。”我向来懒惰,而且不擅长创作。
      猫颇为不耻地睨了我一眼。
      “不要那么看我。现成的,流传千年的必然是经典。还挑剔呢。”我立即反驳并敲定。
      我越发觉得这是个好名字。一只猫有这么神气活现的名字该得多感激它主子啊。我得多叫叫这名字,不容它不要。
      于是我不停地叫着“齐宣王,齐宣王”叫了一个下午。
      我觉得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跟齐宣王关系和谐并且能无障碍沟通。我还赐了它那么好的名字(算是我最得意作品了,虽然只有三个字)。这一切都让我觉得美好在望,就像童话里“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的完美结局。这样的感觉让我无限欣喜、甚至欢呼雀跃。

      我怀着这样的好心情跟齐宣王吃过晚饭,然后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我有些兴奋,期待着新的一天的到来,再光明正大地叫猫的新名字,天气好的话,还要跟它出去散个步,要去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因为齐宣王真的很漂亮,它的毛长的可以用来做假发。

      我的脑子乱七八糟运行了不知多久,我终于意识模糊地睡去。但我的脑子还在转动,只是在梦里罢了。
      我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挠我眼睛,痒痒的,很舒服。我似乎听到了齐宣王的叫声,轻柔特别、还有催眠的功效。
      我想我是不一是有点太过了,不就是一只猫吗,居然梦里都想着念着。不行!不能这样了!再这样下去它该嘲笑我了。这样最终会把它惯成一只登鼻子上脸的平庸的动物的。而我想要的从来都不只是一只宠物。

      终于,我意识清醒了。那痒痒的感觉来自齐宣王的舌头。那叫声也不是梦,不过现在听起来有些尖锐,不如梦里好听。
      它居然咬我的手指头,我有些不能理解它的行为了。

      “怎么了,想跟我一起睡?”我问。

      但它咬着我的指头拖我起了床。我刚下床穿上拖鞋,它就咬着我的裙摆往门口跑。我开了门,它却继续跑向楼梯,还急切地叫着。

      我有点明白了,他要我下楼。虽然半夜里被一只猫牵着裙子跑有些怪异,但我相信齐宣王不会做无意义的事。它是那么通我心意,这对一些人都是难事,但它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做到了。
      我跟在它身后终于从十二楼下来了。可它还是不停的跑着。我只有跟它在夜色朦胧的大街上跑着。
      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到地面在摇晃,而且越来越剧烈。

      是地震!接着是楼房坍塌的声音。我仍然不停的跑着,逃离这些轰然的声音,仅凭本能地逃跑,不容片刻的思考。

      今夜,这个城市将成为一片废墟,无数的人将在睡梦中死去。而我并未感到伤心,只是惶恐。因为我不认识他们任何人,连对门的邻居都不认识。我却无比感谢齐宣王,因为它不但救了我的命,还让我意识到其实我是那么想活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我的猫齐宣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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