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缘记》人寸三

71、幻境

　　掌心之中的“命”字隐了下去却又烫着素夭的手，她垂眸看去，口中却道：“你可知我为何叫‘南翼’？”

　　“什么？”

　　素夭勾起嘴角，目光悠远又温和，“从未有人见过南翼君的翼在哪里，今日算你有眼福。”

　　话音一落，幻境之中景色褪去，只余他们二人。

　　素夭的背后现出金色的光芒，光芒之下一双金色的凤凰翅膀，缓缓落了下来。风中随着凤翼的出现卷上了一层温热，翅膀上像是蒙着一层轻纱，像是一件尘封的旧物。

　　“我本想陪你这心魔好好走一遭，让你安心将明珏那一丝神识还来，现下，我等不及了。我父母已经故去，我不能让明珏出什么事了。”

　　心魔笑道：“哦？你要如何？莫非以为一双凤翼便可破镜而出？”

　　这幻境中景色褪去便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黑暗，不知来路，不知去处。

　　“明玉当初把你困在这里想必也是费了大力气，”，素夭目光冷厉了起来，“我问你，你可愿将明珏的一丝神识还来？”

　　“你自己来拿。”

　　“我已问过，他叫我自己拿，那我便不客气了。”

　　素夭的衣角轻轻动了起来，随着她的手缓缓抬起，一把长弓幽然而现，空中一声悲鸣，素夭的手紧紧握住了那张弓。

　　对面的心魔见状，自觉不妙，先下手为强的冲了过去，“你居然召的出桃夭。”

　　素夭的手轻轻掠过凤翼，带着凤凰尾羽的长箭握在了她的手中，箭与弓长，弓弦拉开，整张弓如满月一般。

　　冷冽的剑气在逼近。

　　凤凰羽箭离弦而去。

　　劈开了剑气，破开了剑身，折断的长剑飞出之时划伤了那人的脸。

　　红色的血液缓缓流下，心魔碰了碰自己的脸，“现在你居然还有这么大法力？”

　　素夭一言不发，又一只凤凰羽箭搭上了弓弦，箭尖朝向心魔的眉心。

　　“嗖”的一声离弦。

　　心魔避开那一箭直取素夭咽喉，他出不去了，她也要留下。千百年来，他为她而生，如何能让她抛下他。

　　“嗖嗖嗖”，连续几箭裹挟凰火而去，羽箭坚硬又热烈，带起一道道红色的光。

　　“噗”的一声，羽箭射中心魔的肩膀，带着他整个人朝后摔去。

　　穿透肩胛的羽箭化作了一枚轻盈的凤凰羽毛，缓缓落下来又堕入泥土中消失不见了。

　　肩膀处疼痛难忍，像是有火在灼烧，心魔见素夭一步步走来。

　　“你强行破开封禁，到最后也将陪我一起在这镜中困在过去！”

　　空中出现无数镜子，每一面镜中都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给你摘的花，好看吗？”
　　“嗯，好看。”

　　“下雪了，你头上都白了。”
　　“嗯，也算共白头了。”

　　“你叫明珏？这个名字好熟悉。”
　　“也许我们早已相识。”

　　“阿素，我喜欢你。”
　　“阿素，你可愿与我同往？”
　　“阿素，我会一直等你。”

　　……

　　桩桩件件都是她的前尘往事，素夭看着那镜子里的风花雪月，爱恨情仇，心神微动。她应该一面一面镜子走过，尝尽那些痛楚，才能将心魔除去。

　　只是，来不及。

　　身后的心魔暴起，冷冽的风吹动素夭的头发，凤凰羽翼一展，素夭一跃而起，反手拉弓射箭。

　　凤凰羽箭如电。

　　心魔目呲欲裂。

　　羽箭穿胸而出。

　　心魔坠落，仰望神女。

　　“只要你在，我永远不会消失。”

　　素夭面无表情，宛如一尊雕像，“我再问你，你可愿将神识还来？”

　　“不，我要你永远就在这里。”

　　“妄想。”

　　凤凰羽箭重新被化出，四周镜面却旋转起来，阻挡了羽箭的去路。一声声叹息，一句句轻语，一幅幅画像，织成天罗地网，将素夭困在了中间。

　　弓箭放下，素夭的眼中闪过一幕幕，心魔的声音又起。

　　“我等你千百年，如今你却要杀我，阿素，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们那么多世的牵绊与因果，就算灰飞烟灭，你也该同我一起。”

　　明珏从镜子中走来，莹白如玉的手缓缓伸了出来，落在素夭面前，“阿素，我是如此爱你。”

　　握着弓的手微动，素夭道；“爱我的，从来不是你。”

　　话毕，长弓横扫而去，击碎了明珏的幻影。

　　“你一介魔物哪里来的爱恨，微末本领也配在本君面前摆弄，今日便让你知道何为痴心妄想！”

　　弓弦与弓成满月之势，凤凰羽箭重新搭上弓弦，如雷霆一般射出，箭箭射向镜中人的心口，火焰焚烧，一面面镜子碎裂。

　　无数碎片从四面八方而来，划伤了素夭的手臂与脸庞，淡淡的血腥气蔓延开来。

　　衣衫被血染红，素夭如修罗一般。

　　碎片中，素夭分辨着方向，羽翼张开一跃而起，朝着一面镜子而去，长弓破开镜面，素夭于一片混沌中抓住了一抹莹白。

　　心魔现身，素夭用弓抵住他的脖子。

　　“我再问你，你可愿将神识还来？”

　　“不。”

　　“好。”

　　素夭抬起右手，手掌覆在距离他脸上三寸之地，掌心的“命”字隐隐约约。心魔大惊失色，剧烈挣扎着，然而被长弓压的动弹不得。

　　“不，阿素……”

　　莹白的光出现在心魔的眉心。

　　“素夭！”

　　素夭手掌一抬，莹白的光落入掌心，“命”字随即隐没。

　　“还来！”

　　熟悉的人消失，素夭的眼前现出了魔物的样貌，巨大的身影拔地而起，眼睛赤红如血。爆裂的声音传来，素夭飞身躲过袭来的黑色巨掌。

　　长弓竖在身前，凤凰羽箭射向黑色的魔物，羽箭一闪而过消失不见了。

　　“你当真要杀我？”

　　素夭傲然而立，“魔物，当杀！”

　　“嗖嗖嗖”　，五枚凤凰羽箭破空而去。

　　“缚！”

　　只见六条燃着火焰的绳子拔地而起，缠上了心魔，心魔被缚，吼叫声响彻幻境。

　　红衣神女冷然而立，手中长弓如满月，箭尖直指心魔。

　　“不，阿素，我爱你。”

　　心魔幻化出明珏的模样，满眼悲伤，清泪落下，“阿素，你忘了明山之巅你曾为我遮蔽风雪，忘了你我相遇时的桃花吗？我等你许久，你怎能杀我？”

　　素夭一言不发，手指一松，轻声吐出一个字，“灭。”

　　羽箭疾驰而去，凤凰火照亮了整个幻境，映衬出素夭冰冷的脸庞。

　　凤凰火一灭，幻境就黑了下来，半空中的凤凰羽翼轻轻摆动，素夭的脸明明灭灭的。

　　半晌，她抬起手臂，朝着虚无之间射出了两箭，幻境中听得轻微的碎裂声。

　　素夭重新拉满长弓，伴着第三箭，红唇轻启，“破！”

　　镜子碎裂的声音传来，镜片星星点点，素夭振翅一飞，长弓砸开了镜面。

　　自碎裂声传来，蓝染就一直注视着这边，明玉和尚老僧入定，明珏自刚才突然昏迷了过去。四周蠢蠢欲动的鬼域众人慢慢逼近，蓝染不得不守在明珏跟小桃身前。

　　长弓打完之后，也回到蓝染身侧，“怎么听见什么碎了？”

　　“阿素要出来了。”

　　“那好，这小鬼太多了，上面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别一会儿下面处理干净了，浥轻尘出什么事。”

　　蓝染目光凝在那面镜子之上，“我不知为何，有些不安，长弓，待会儿有什么事你在这里护好明珏跟小桃。”

　　“能有什么事？”

　　他问完，就见空中镜子碎裂，一道红色的光冲了出来，半空之中，凤凰羽翼熠熠生辉，空中的神女目光冰冷，仿佛世间再无活物。

　　长弓瞠目结舌，“我……，那是凤凰的翅膀？”

　　蓝染眉心紧锁，“不好，阿素被逼急了，南明伯父的弓跟枫姨的羽翼都在。”

　　“蓝染，你在说什么？”

　　“没，好好守着他们两个。”

　　蓝染刚向前迈了一步，空中的素夭便行至他面前。

　　“阿素……”

　　素夭狠狠抓住他的手臂，泛红的眼睛微微清澈，低声道:“我不行了。”

　　蓝染惊讶一瞬，另一只手扶住她，“什么？”

　　素夭勾起一丝笑容，轻轻浅浅的，“阿染，”话音一落，素夭猛的吐出一口鲜血，紧接着就跪了下去。

　　“阿素！”

　　四周的魔物蠢蠢欲动，不远处的青我目光如炬，盯着素夭的背影。

　　骚动的魔物越来越靠近。

　　“谁敢妄动。”

　　数以千计的金色羽箭浮现，一支支出现在了魔物的头顶。

　　素夭重新站起身，抹掉嘴角的血迹，回头看着他们，“妄动者，杀。”

　　有魔物不服，方才迈出一步，便遭一箭穿心，顷刻便化为了乌有。

　　蓝染手上被溅上几滴血，灼烧着他的手背，他看了看身边的人，说道:“你先休息，不要再妄动灵力了。”

　　素夭却目视前方，置若罔闻。

　　“阿染，我不行了，有两件事麻烦你。”

　　“胡说，好好养着，我不信你能出什么事。”

　　“你让我说完。”

　　蓝染颤抖着手抹去那一丝血迹，“什么事之后再说。”

　　“不行，有点儿急。阿染，我要救明珏，告诉他，我不会有事。还有我那不成器的弟弟，青我丝毫无损，我那弟弟恐怕讨不了好处，护他周全就好，五年十年，百年千年，时间长的很。”

　　“你要告诉他什么就自己去说，浥轻尘是你弟弟又不是我的。”

　　素夭轻轻笑了一声，“阿染，就当是我求你。”

　　美丽的凤眸看了过来，蓝染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洞底的一双凤眸美目生辉，巧笑倩兮。

　　“上面是谁，求求你救我出去，我定当感谢。”

　　等他费劲力气救了她上来，她却“不小心”将他推进了洞底。

　　“英雄，我有急事，改日再见。”

　　好心当做驴肝肺。

　　蓝染说道:“你这次又准备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得好好的，连命之术还在，我还靠他拉着神志呢。”

　　“可是，这弓和羽翼上次都未出现，这次……”

　　“上次大不了一死，这次，我不能死，当然要求父母庇佑。”

　　远处巨石后身影一闪而过，素夭的凤眸眯了起来，紧接着就拉弓射箭，空中划过凤凰羽毛的金色。蓝染见她整个人如电一般追了过去，紧随其后。

　　羽箭钉在一块石头上，素夭左手一挥，掐住了青我脖子，他肩膀上的血染红了羽箭。

　　“我说，妄动者死。”

　　青我静静看着她，“你杀得了我吗？”

　　素夭手下用力，蓝染连忙开口说道:“阿素，不行。”

　　“哈哈”，青我抚上他脖间的手，“阿素，你也要入魔了，你这双手沾了多少血？你还压制得了吗？”

　　“我入魔？”，素夭手上用力，“我怕魔君不敢收我。”

　　轰隆的雷声响起，蓝染抓住素夭的手，“阿素，不可，天雷要来了。”

　　“杀业太重，阿素，你的劫要来了。”，青我看了看昏沉沉的天空，目光又回到面前的神女，“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我要拉着你一起下地狱去！”

　　语罢，手中彼岸花蔓延而起，素夭的左手被青我狠狠抓住，天雷轰隆，拿着弓的手也顾不得伤着蓝染了，连忙挥开了旁边的蓝染。凤凰羽翼展开，飓风一起，素夭带着青我向天上飞去。空中，沉重的长弓狠狠撞上青我的手臂，他却浑然不知疼痛。

　　素夭挣脱左手，一根凤凰羽毛出现在手中，随即化作锋利的刀锋，割断了层层叠叠的彼岸花。

　　花朵落下，素夭振翅而飞，于半空中俯视着青我，“要去你自己去，谁要陪你！”

　　凤凰羽重新化作箭矢，美丽的尾羽遮住了素夭半张脸，漏出她泛着红的眼睛。

　　金色的光袭来，青我看着那张美丽的脸慢慢地出现，手再也无法抓住她一片衣角了。胸口疼痛传来，空中雷声越来越大，青我忽觉，如此甚好，他一死，她也会跟来，他们可以一同再走一段。

　　“阿素，我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