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缘记》人寸三

4、武陵4

　　晓雾把晓霭送去书院，他进门之时瞅着晓雾，“你记得来接我。”

　　又不是不认得回家的路，接什么接，但念在他刚才掉了几颗金豆豆的份上，晓雾只好答应了他，并许诺要是她能进城守府，领了月钱一定给他买旧竹轩的宣纸。晓雾看着他进了书院才往城守大人府上去。

　　武陵城的城守大人姓颜名回，没什么大的过错也没什么好的建树，只求城里百姓安居乐业，不要生事端，公堂能不用就不要用，但城里那户出了皇妃的人家总是仗势欺人，颜回也没什么办法。好在容轻先生来了，就算是皇上也要给容轻先生几分薄面，何况只是皇妃，颜回深感容轻先生真是救民于水火，城里又恢复安宁祥和的气氛。

　　城守府就是城守府，大家都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府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队，晓雾前面的婶婶在跟自家女儿说话，大意就是说一下城守颜回颜大人的家。

　　颜回只有一位夫人，颜夫人生产之时亡故只留下一个女儿，叫做颜亦欢，颜回一心照顾女儿也就未迎娶继室。颜亦欢自幼体弱多病上不得学堂，稍微吹一吹风就能病上几日，颜大人因此请了夫子来教，虽然在家中可以念书但颜家千金还是觉得不开心，城守府里也没几个机灵活泼的同龄人相伴，她每日里得有一半的时候需要休息。

　　晓雾看着高高的城守府大门，这种深宅大院，一个原本活泼的姑娘整日待在府里不出门，憋也会憋出毛病来的，更何况是一个身体不好的小姐。前面的婶婶还说颜小姐长得很美，天仙一般，可谁都没有见过天仙。晓雾想着，也不知道比她那天看见的桃花精怎么样。

　　说是要给颜小姐找个伺候笔墨的同龄丫头，但是门外人群里可不止有同龄的丫头。晓雾抬头看着后面的一位姑娘，比她高了一半。

　　旁边的娘亲还在说着话，“说是给千金找个伴读的丫头，但是进了府还是要会伺候人，找个黄毛丫头有什么用，不如找个识得字又手脚麻利的。”，但这位大娘实在是想得太美了，城守府的管家出来一看就直接将那些明显超龄的姑娘都拦在了门外。

　　“我们小姐是找伴读丫头，告示上都标明是找九岁以下的女娃，你们这都及笄的姑娘们跑来做甚，回去回去。”

　　这大娘仿佛听不懂人话，上前辩解，“管家大人，都是女娃怎么能将小姐照顾好，万一小姐磕了碰了可怎么好？小姐身子弱可不得找个大一些的姑娘看顾，就算是有什么意外也能拉得住小姐啊。”

　　人群纷纷附和，管家大人着人登记着报名的名字和家人，站在大门前说：“要照顾小姐安危我们府上还能少人吗？此次就是因着小姐郁郁寡欢才想找几个同龄的丫头当伴，说白了就是不认得字也不要紧，重要的是能哄小姐开心。你们这些大姑娘整日惦记着胭脂水粉、如意郎君，哪个肯用心陪小姐玩儿的？你们又有哪个知道她们这半大的女娃喜欢听什么，看什么，玩什么？回去吧，都回去，等小姐长大了再请你们这些大姑娘来。”

　　晓雾琢磨着她也不知道半大的女娃喜欢什么，这颜千金肯定不能像她一样招猫逗狗的，最近两年晓雾也没什么安静的喜好，听管家的意思，她肚子里的这点儿墨水也不大有用，那要怎么才能留下？晓霭还等着旧竹轩的宣纸，他们家状元郎可不能没纸用。

　　登记好名字，她们一行八九个孩子就进了后院，才跨过院门晓雾就听见低低的咳嗽声，有个一身粉衣的姑娘坐在海棠树下，拿着一把团扇，娇喘微微，娴静如姣花照水。

　　“小姐，您要的人带来了。”

　　颜小姐走过来，行动真是弱柳扶风，轻声细语道：“谢谢管家伯伯。”，晓雾就像是听见了山谷中的小溪流的声音。

　　颜亦欢说：“各位姐姐妹妹好。”

　　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跟一般的孩子到底是不一样，晓雾一行人里只有两个人对着颜亦欢行了个礼。

　　颜亦欢身边的侍女芙蓉说：“今天是要给小姐选伴读，小姐的要求只有一个，你们谁能摘到树上的那一枚纸鸢谁就能留下。”，说着，手指一伸，指向了旁边的一颗银杏树。那银杏树粗壮高大，在树梢之上露着一个蓝色的小角。

　　“这也太高了，得有冲天楼那么高。”
　　“都说城守府里有颗百年银杏，就是这颗吧？”
　　“怎么上去啊，我还没爬过这么高的树。”
　　“掉下来怎么办呀？”

　　晓雾看着那棵树也犯了嘀咕，太高了，到了最上面那树枝也撑不住她的重量，要是真的掉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芙蓉看出那些孩子的担心，又说道：“各位姑娘不必担心，府上有护院，会在下面好好接着各位，不会让各位受伤的。”她走到树下，“怎么样，有哪位姑娘想试试？”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谁不敢上前。

　　颜亦欢轻声道：“各位既然进了我府上定然会安然无恙的，何况各位的爹娘都在大厅之中，若是伤了分毫我一定会赔偿的。”

　　晓雾听得加倍赔偿四个字，心里一动，若是她故意掉下来是不是就能拿到一大笔钱了？她仿佛看见旧竹轩的宣纸在她眼前飘来飘去了。

　　“我去！”晓雾跟颜亦欢说：“我家里没有人来，如果我有什么事还请小姐遣人送我回家。”

　　颜亦欢浅浅一笑，“好。”

　　晓雾看了看参天的银杏，颜亦欢这个小姐也不容易，放纸鸢都只能在家里放，晓雾有点儿心疼，能把纸鸢拿下来最好了，若是拿不到那也得挑个低点儿的位置掉下来受伤，不然真摔出个三长两短，还要劳烦姆妈还要照顾她。

　　待她爬到高处往下看了一眼正好瞧见颜亦欢站在树下，那双眼睛真是一双秋水剪瞳，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若是拿不到那纸鸢她该难过了吧？

　　晓雾为了避免看见美人落泪又往上爬了爬，那纸鸢卡在树枝之间，胳膊太短拿不到，纸鸢上的线缠满了树丫，硬是往下扯纸鸢就要被扯坏。

　　晓雾站在树枝上想办法，听得下面有声音。

　　颜亦欢在树下问：“可拿下来？”

　　“树枝太细了，我只能走到这里，能不能请小姐给我递一根长杆来？”

　　下面随即就有人递了一根长杆，晓雾扒着树干拿长杆想把那纸鸢往一边拨，旁边有跟半粗的枝丫可以试着踩一踩，那些细细的线实在是难缠，扯着纸鸢跟晓雾作对，她探了半个身子过去，拨下纸鸢的同时身子一歪没站稳掉了下去。

　　树下一阵骚乱，晓雾想着我命休矣，虽本来是打算摔一跤骗点儿小钱，但从这里摔下去，胳膊腿不断一根可真是对不起这高度。然而晓雾并没有摔到地上，倒是掉进了软绵绵的被子里，旁边四个高头大汉扯着被子的四个角将她稳稳地兜在了被子里。

　　颜亦欢惊魂未定的站在一旁，手里的团扇都掉了，趴在旁边问：“姑娘，你还好吧？”

　　晓雾摸到纸鸢，一下抓过来给她，“你的纸鸢。”

　　她绽放出个美丽的笑来，晓雾看的有些入迷，她喜欢美人儿，当初晓霭刚进门脏兮兮瘦巴巴的就很不招她待见。

　　颜亦欢指了指那纸鸢，晓雾才瞧见手上的纸鸢破了一个翅膀，她拿手抚了抚那翅膀，“哎呀，扯坏了。”

　　“没事，再做一个就是了。”她跟旁边的芙蓉说道：“芙蓉，我就要她了。”

　　芙蓉说道：“还有几位在外间，小姐不看了吗？”

　　“不了，我喜欢她，就要她了。”

　　晓雾从被子上下来就被颜亦欢拉进了屋子里，千金小姐的屋子里是真的美，而且很香，到处都是粉白色的轻纱，这一间屋子都抵得晓雾的家了。

　　颜亦欢命人拿了糕点放在桌上，她问道：“你叫什么？”

　　晓雾收回了四处乱看的眼睛，答道：“安晓雾，春晓的晓，迷雾的雾。”

　　“我叫亦欢，你可认得字？”

　　“在海棠书院念过两年书的”，晓雾忽而很是不好意思，颜亦欢定是姆妈说得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人，通身的气派简直就跟书院里的女先生一样，温柔又婉约。

　　颜亦欢拉过晓雾的手，“那以后就请多指教了，海棠书院是荣先生开的，我一直都想去，可是身子不好，如今可好了，有你了。”

　　晓雾心虚的说：“我的课业不是很好。”

　　“我的课业也不是很好，教我的先生是好先生，但我一月里也上不得几次课，我们一同努力便是了。”

　　她从桌上拿了一块糕点递给我，“吃吗？皖香居的桃花酥。”

　　桃花的香味轻轻的飘出来，晓雾拿着糕点问怎么就选中了她？

　　颜亦欢手里的团扇摇了两摇，说道：“我也不知，就是看见你从树上往下看我的时候觉得似曾相识，我们便当旧友重逢了，而且那纸鸢其实也并不是拿不下来，我就是想看看谁敢上去。”

　　“为什么，大家闺秀的不都喜欢文文静静的吗？”

　　颜亦欢端着的身段一下垮了下来，仪态全无的趴在了桌上，“不轰轰烈烈活一场来这世上有什么意思？爹爹总说要我静养，可是我想出门，想爬山看花看树，想走街串巷追猫撵狗。”她侧着脸看晓雾，“还想见一见天上的神和地下的鬼，我有好多事情想做。”

　　晓雾没想不到这千金小姐竟想着外面的花花世界。

　　“我身体不好，爹爹请了很多名医都没诊出什么问题，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我想看的。”

　　晓雾说：“会好的，以后咱们偷偷出去，我带你去看花看树，但是追猫撵狗的不行，我前几天帮我弟弟赶走一条狗的时候差点儿被咬到。”

　　颜亦欢懵懵懂懂的问道：“狗不是都很温顺的吗？陈伯养的狗都很听话的。”

　　“那是家养的，野狗都是很凶残的，不仅会跟人抢食还会吃人。”

　　“是吗？”

　　她的秋水眼睛里盛着大大的疑惑，到底还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

　　她们二人在屋子里待了很久，颜回过来的时候晓雾正跟颜亦欢讲她是怎么勇斗小痞子救了她弟，连说带表演的差点儿踩到刚进屋的颜大人。

　　“欢儿，我听管家说你已经定下你的伴读了？”

　　晓雾站在了颜亦欢身后，颜亦欢说：“嗯，就是她，姓安叫做晓雾。”

　　“颜大人好。”

　　颜回看了看晓雾，挑了挑眉，“你就是海棠书院的那个安晓雾？”

　　晓雾想着自己这么出名的吗？连城守都知道她是什么人。

　　颜亦欢问道：“爹爹，你知道她？”

　　“听荣先生说过两次，既然欢儿选中你了，你就留下吧。”颜回板着脸又说：“欢儿身体不好，你性子跳脱莫要带着她胡来。”

　　“爹爹，晓雾很好的，跟我说了很多有趣的事儿。”

　　颜回把她抱了过来，“好就好，以后她就陪着你了。”

　　“谢谢爹爹。”

　　晓雾晚上回家之后跟安雅说了这件事，安雅很高兴，晓霭很不高兴，因为这么一来，晓雾就不能晚上回家了。

　　晓雾看出他不高兴，将他搂了过来，“颜大人说过要我住下的但是我没答应，颜小姐也说我晚上可以回来住，第二天再过去就是了。”

　　“真的？”

　　晓雾点头，“当然，以后你就在书院用午饭，颜小姐给我预支了点工钱，可以交吃饭的钱了，姆妈也不用总是熬夜帮工了，姆妈，好不好？”

　　安雅说：“也好，晚上我早点儿回来给你们弄饭吃，晓雾去接晓霭一起回来，以后就辛苦晓雾了。”

　　“不辛苦，颜家小姐人很好，而且还是个美人儿。”

　　晓霭瞥了我一眼，“你就喜欢美人儿。”

　　“我也喜欢你。”

　　就这样，安雅不必每日没日没夜的在茶楼里，晓霭在书院里好好的念着书，晚饭前晓雾都会跑到海棠书院去接晓霭，两个一起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