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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师尊,你听我狡辩! ...


  •   天璇长老司法,简直就是掌管山内弟子的生杀大权。

      那戒律堂长得和天璇长老一模一样,威严肃穆,煞气森然,堂内常常哀鸿遍野,实不是人间之地。

      见又有弟子来领罚,天璇长老恹恹开口道:“犯了什么事?”

      “弟子来领三日禁闭。”

      只是三日禁闭啊,这惩罚很轻且普遍,天璇没在意,刚要落笔记下,问到姓名。

      “苏夜。”

      “啥?”天璇一惊,蓦然抬首,眼前瘦弱的少年确是辰巳仙尊收的那个小徒弟。
      怎么才拜师一天,就被罚?

      但事关仙尊,他也不便多问,只派遣了弟子带苏夜去了禁闭室。

      大多弟子没见过白若一,听闻这个被罚的师弟是辰巳仙尊的弟子,那弟子好奇的紧,便问:“这位师弟,辰巳仙尊很凶吗?你怎的才来几日啊?就被他老人家罚了?”

      苏夜也很纳闷,以为昨夜的冒犯,白若一并没发现,那罚他只能说明脾气不好吧?

      随便胡诌了个理由道:“嗨,也没什么,可能我这张脸太丑了,丑到师尊了,惹的他老人家不开心了呗。”

      面对睁眼说瞎话的苏夜,那弟子努力打量端详了半天后惊呼:“师弟,你这般长相算丑?仙尊审美如此与众不同吗?”

      苏夜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师弟,你莫慌,这禁闭关个三天就出来了,不用受刑,不痛不痒的,很快就好了。”那弟子安慰他道。

      可一到禁闭室,苏夜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宁愿被抽地皮开肉绽,被打地骨头断裂,也不愿意被关在这个鬼地方——三天!

      那禁闭室是一个昏暗无光的石室牢房,门都是密不透风的石头砌成,只在高不可攀的石壁上留了个筷子粗细的缝隙,用来保证室内空气供给。

      进入室内,里面安静地可怕,隔绝了一切外界的声音,里面连个烛火都没有,只地上一块垫子,旁边放了一个恭桶……

      整个空间逼仄狭小地躺下连腿都伸不直。

      室内漆黑一片,寂静无声,他感觉到自己手心脚心已经在出汗了,呼吸也有些急促,过于寂静的环境中,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快于平时速度的好几倍,正在怦怦作响。

      苏夜吓得冷汗涔涔,在石门被关上的瞬间逃也似地窜出,拔腿就跑,一溜烟就没影了。

      戒律堂弟子:“…………”
      反应过来:“苏师弟!苏师弟?你去哪儿啊?”

      小的时候怕黑,一遇到狭小幽暗的环境,他就喘不过气,止不住地涔涔渗出冷汗。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倒也渐渐淡忘了这件事,今日遇见的可谓是他这几年来最惧怕之事了。也顾不得会不会背负上逃避师惩的罪责,只求离那禁闭室越远越好!

      不知不觉,竟一口气跑到了山崖流瀑边。

      “进这涿光山时,还得称一声小公子,如今看小公子已经成为山中弟子了吧?”船夫摆渡着船桨说。

      苏夜颔首称是。

      船夫闻言,笑了几声,听不出何意,只道了一句:“名不虚传,果真是有教无类。”
      苏夜再迟钝也听得出这船夫话中的意思。

      怎么着?
      废柴就不配和您们这些修士并称一类了?

      心中郁结,又奈何身在人家船上,不好辩驳,万一被扔下去就糟了。

      苏夜心里想,若是有一天,他能在这涿光仙山说上一两句有分量的话了,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两峡给夷为平地,把这河道也给添了。

      跑马起来该多恣意爽快?

      想起那禁闭室就恼火,看着这幽幽河道就厌烦,看着这只会嘿嘿笑的船家就闹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夜终于出了那涿光山。

      起先,他心生焦虑过,不吭一声就直接跑出去不太好吧?
      会不会被逐出师门?
      稍稍有些后悔过自己的鲁莽冲动。

      但是看到启临镇的热闹集市,早就把那些忧虑抛诸脑后了。

      市集热闹,苏夜觉得什么都是有趣的,宽阔的街道两侧被小摊贩占据着,游走在街道上的人络绎不绝,卖什么的都有,从柴米油盐酱醋茶、绫罗绸缎布匹织物,到酒香四溢、豆豉果蔬、胭脂水粉钗镮饰物……

      苏夜乐地上蹿下跳,将烦恼抛诸脑后。

      在一处摊贩那看上了一枚银丝缠玉扣,那玉雕的是一双飞燕,生动活泼,不知怎么想起一句话:愿如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他没什么文化,不记得自己何时记下这句话,或许是秦楼里某个歌女唱过的吧?

      苏夜想,这玉扣很配师尊。

      白若一长发如墨缎,直垂腿踝,手感顺滑,如丝缎、如流水,他未见过白若一束发,脑补着他的发上扣这玉扣也是极看的,说不定师尊看在他孝顺的份上,不会计较这次畏罪潜逃。

      如此想着,苏夜道:“老板,这个包起来。”

      “公子可是送给心上人的?我这玉扣用的玉是极好的,您瞧瞧这做工,这玉可是没有一丝杂质的。您再看看我这珠钗,都是手上功夫极好的钗娘做的,款式新颖,这城中的小姐们……”老板娘喜笑颜开地推荐着。

      “珠钗就不必了,我只要这玉扣,送给我师尊的。”

      老板娘闻言只好作罢,笑嘻嘻地包好了玉扣递给了苏夜,“公子如此孝顺,你师尊定是待你极好的。”

      好?
      哪儿好了?
      拜师后的第一天就罚他?算什么好师尊?

      苏夜不好对外人说什么,鼓着腮帮子,留下银两,有些赌气般地将玉扣收入怀中。

      他倏然感觉到一丝古怪又熟悉的气息,冥冥之中仿佛是引诱着他穿过纵横街道,来到一处巷深,此处人迹罕至。

      苏夜看见五大三粗的几个壮汉围着一个衣衫褴褛,身型瘦弱的人,言语龌龊,粗鄙不堪。

      他定定瞧着,那几个壮汉拥虿着一个脑满肠肥,衣冠楚楚的胖公子。

      “呸,我们公子看上你,你还敢反抗?”
      “就是,公子看上你,也不知是你修了几世的福气!”
      “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臭叫花子,要不是有几分姿色,你当公子看得上你这玩意儿?”

      “别给打死了,也别打在脸蛋上,洗干净了也不是不能吃……”胖公子捏着公鸭嗓道。
      ……
      如此的谩骂和侮辱灌入苏夜耳中,他有些反感地搓了搓耳朵,以前听得不算少,几乎麻木了,可如今再听起来,却有些不适应了。

      苏夜原本不想多管闲事的,可他正准备离去时,一转身不经意间对上了那个衣衫褴褛小乞丐的眼睛,那小乞丐的眼睛里有光,直勾勾地盯着苏夜,口型好像是说:快走!

      苏夜怔了一下,那些年,那个女孩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也是这么说的……
      快走……
      他当时愣在原地,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惧怕了,等他追悔莫及的时候,却已是人鬼两隔。

      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泪眼婆娑,面目模糊,发髻散乱,身上的粗布麻衣被撕扯地不成样子,她被两个彪形大汉拖拽着,指尖血肉模糊扒着门框,门框上血迹斑驳。

      小男孩双手抱着的硕大木桶“砰”地一声掉在地上,水花四溅。
      他冲向小女孩,喊着:“小叶子!”

      旁边站着的衣着花哨的女人大喊一声,“快,抓住他,别给我添麻烦。”
      马上,便有个粗壮的男人拎起他的衣领,拽住了他。

      “小叶子!你们要把小叶子带到哪儿去?”

      “小杂种。”
      花哨衣着的女人笑了笑,“你别给我添乱,这逼丫头被贵客看上了。本想多养两年再卖个好价钱,贵客出手阔绰,我也没必要再等了。”

      小女孩的哭泣声在耳边,男孩已经知道这女孩即将遭遇的命运了,连忙跪在花哨衣着女人面前。
      “求求你们,不要卖掉小叶子。我……我可以干活,我可以替小叶子还钱的……你们,你们不要把她卖掉。”

      “哼。”女人冷哼一声,“就凭你?你也不瞧瞧自己这个样子,你还得靠你娘那个下贱胚子养活!惹这些个麻烦做什么?”

      “来人啊,丢去柴房关起来!别扰了我的生意。”
      小男孩被擒住了手脚,直接丢进了黑漆漆的柴房,他看到小女孩被拖走了,门框上染着女孩手指上渗出的鲜血。

      年仅七岁的男孩实在是体力不如粗壮的成年男人,敲晕他就像是杀一个瘦弱的小兽幼崽似的。
      耳边最后一句:“就凭你?你救不了任何人。”

      男孩悠悠醒来便发现自己在那黑暗狭小的柜子里,在那院墙高耸,巷深如井的院子里,他唯一的玩伴,小叶子突然间就不见了。

      摇了摇柜子,没有人给他开门了,饥肠辘辘也没有人会偷偷揣个馒头来喂他了。
      他不能不救小叶子!

      男孩从怀中掏出不知何时藏着的碎瓷片,他没有管手心已经被瓷片扎地鲜血淋漓,拼了命地用瓷片一下一下地捣击着木柜。

      不知过了多久,那腐朽的木柜竟被他凿出了拳头大小的缺口,他血肉模糊的小手一点点掰着木柜,可是,怎么都不能让缺口再大一些,他出不去的!

      “我可以帮你,你想出去吗?”
      “……”

      不知哪儿来的声音,那声音空洞飘渺,男孩听不真切,一度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是却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瞬间,那木柜裂开,木板碎成了齑灰。

      男孩吃惊了片刻,便没再管那么多,只凭借着记忆,从后院一点点摸索着进了前院,他忍着手上火辣辣的疼,蜷缩着身影努力不被发现。

      后院不过是妓馆供小厮伙计生活用的院子,前院溢满了恶俗的脂粉味,那是供客人寻欢作乐的场所,那些纸醉金迷,香褥玉案,瑞脑金兽,人榻臂枕都是供客人玩乐的。

      男孩几乎没有来过这里,可是误打误撞,也不知找了多久,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是属于小叶子的,可是那声音却在惊呼,甚至带着一丝的苟延残喘。

      女孩还没发育好的嗓音有别于其他女人,他听的很真切。

      可当小男孩推开房间门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超乎了这个年仅七岁男孩的想象。

      那血像一条蜿蜒的溪流,直淌到了男孩脚边的门槛。
      顺着血流看去,那床榻的红色被褥上不知是原本就是红色还是被血液染红,那血液自然不会是趴俯在床上的男人的。

      小叶子瘦弱的躯体虚弱地垂在床上,头颅扬起,倒挂在床沿,眼中神采全无,躯体被丝丝红绳勒着,像拴骡子拴马匹一样拴在床柱上。

      她看见男孩的那一刻,眼中说不清是什么神情,痛苦、震惊、无奈……
      只用了那所剩的最后气力做了个口型。

      快走……

      “不!不可以!不要死!”
      她是他在人间唯一的伙伴,是仅剩的一点星火,他绝对不可以让她死!
      他的火星不能熄灭!

      那些凌·虐和耻辱,那些离别和伤痛,那些伤害和背弃的记忆,纷沓而至……

      什么是人间?
      人间就是弱肉强食吗?
      是可以肆意欺负弱者吗?
      谁的命不是命?谁又有何不同?小叶子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为什么要她死?

      心里头的那个炭烬里,保留着的火星突然窜起,一瞬间腾烧,燃成熊熊烈火。那火烧地很旺,烧到了他的四肢百骸,烧遍了他的全身,烧红了他的双眸。

      眼前的人不再是人,他们是张牙舞爪的怪物,是撕开獠牙的凶兽,它们要杀人,那它们该死!

      小叶子不可以被伤害!
      她……她那么好……

      苏夜只觉得耳边嗡嗡,似乎是什么惨叫声,是什么求饶声,他都听不清了。
      他只觉得身体里那团火烧地很旺,源源不断地有柴火再添进来,熄不灭的……

      那团火烧出来的胀气,快要撑破他的躯体了,他痛苦地低吼一声,可丝毫缓解不了体内即将撑爆四肢百骸的胀气。

      倏然,眼前一抹白影闪现,那人的手捏着苏夜的腕,恍惚间感觉腕骨快要被捏裂了,一股凉意袭来……

      一湾浅浅溪流从手腕淌进身体,流遍四肢百骸,那湾溪流像是雪山泉流,又好似冬日冰河,不猛烈,只温婉地带来丝丝凉意,压制住了体内快要烧炸了的火焰。

      苏夜瞬觉气力散尽,腿软地站不住,趔趄倒去。

      一弯手臂揽住了他的肩,他略微恢复神志,微抬眼眸,看清来人。

      他这时才意识到刚刚的自己竟是动了杀意,那隐藏在身体里沸腾的岩浆,险些喷涌而出。他恢复了神智时,才看清那些个刚刚欺负小乞丐的壮汉纷纷倒地,哀嚎不起,大多都受了点伤。

      若不是白若一及时赶到,恐怕这些人难免一命呜呼。
      苏夜又是震惊又是惶恐。

      他不敢看白若一,只以手掩面,低声喃喃:“师尊……我……还好你及时出现了,刚刚不知道怎么回事,应该是有个很厉害的人,伤了他……”他把那个“们”字咬了下去,道:“伤了我们。”

      白若一蹙眉不语。

      苏夜看他这个样子,心中难免踌躇不安。
      白若一一惯淡漠,能惹得他蹙眉,恐怕是生气了。

      苏夜赶忙捂住胸口,吃痛地看着白若一,“师尊……我,我有些不太舒服。”
      正准备装晕,却听见白若一开口了。

      “刚刚没什么人来伤你们,你狂性大发,是想杀了他们?”白若一恢复了一惯冷漠的样子,只是淡淡地说着,虽不辨喜怒。

      苏夜却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几分斥责的意思,虽说肯定是瞒不住了,却也还想抱着希望再诓骗地久些。
      苏夜:“啊……这个……那个……师尊,你听我狡辩……”

      白若一:“没什么好说的,错了就是错了,回去领罚吧。”

      本性纯良何至于狂性大发?
      那凶狠的模样和记忆中的如出一辙,本性如此?还是别的原因?

      苏夜:“师尊,那她怎么办?我们带她回去吧,她一个人会被欺负的。师尊……”

      倒不是苏夜有多心善,实在是那个小乞丐实在太像那个故人了。
      人总是无法释怀自己逝去的事物,无论何种方式都希望能做一番弥补。

      白若一:“你尚不能顾全自己?又怎的管得了他人?”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小徒弟这种连自己都管不好的人,怎么救得了他人?

      连保全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何谈护得住他人?

      苏夜攥紧拳头,咬牙切齿,是太弱了!弱了护不住自己也不护住他人。他以前顽劣不堪,不必顾忌什么,反正生死由命。可他那命格……诅咒了身边所有亲近之人,包括小叶子……

      可现在……
      他看着蹲在墙角抱着膝盖瑟缩颤抖的小乞丐,她就是小叶子吧?不然怎么会有人这么相像?
      他该护住小叶子的!

      苏夜:“师尊!是我放肆了……可我想救她……”
      他越说越是无力,自己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如何?

      白若一仔细瞧着苏夜,他几乎快忘了苏夜忧心他人是什么样子了,识海里全都是暴虐、阴鸷、狠戾的模样,他这个样子倒是让他觉得有些陌生了。

      但所庆幸的该是……是件好事。
      白若一叹了口气,道:“有这份善心……也好。”

      苏夜惊喜万分,他想问题想的直白,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便以为白若一是同意带人回去了,连忙道谢:“多谢师尊!”

      白若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师尊,你听我狡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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