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不灭》风尧影醉

18、楼殇

　　楼浔就像是我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兰雅大学之后我没再见过他。虽然我很好奇，但是在与楼翊的通信里也从来没有提到过他——楼翊不说，我也没必要去追究。我在意的只是在华颜的那段时间带给我温暖的人。
　　出乎我的意料，在一个平安夜，我收到了一封信。信封是楼翊一贯使用的那种，但里面却是楼浔写的信。他说，如果我想知道什么的话，就在平安夜钟声敲响时候，到最高的那间咖啡厅里与他见面。
　　顶层的咖啡厅里，没有灯光。我飘在窗外，看着漆黑一片的空间，不知道楼浔玩的什么把戏。突然，一团黄色的光晕出现在我的面前。楼浔手上拿着一支蜡烛，站在窗子的里面。他微微一笑，开口说话。我听不见他的声音，但可以看到。他说：“平安夜，母亲打算在寒风中度过吗？”
　　没有在意他话语中的讽刺，我一个瞬移进入了咖啡厅，站在楼浔的身后。楼浔偏偏头，似乎有些疑惑地转身看我，他眨眨眼故作天真地说：“母亲大人好厉害，这是魔法吗？”
　　“别用那张和楼翊相像的脸做出这种表情。”我厌恶地看着那张在烛火映衬下扭曲的脸说，“真是对他的玷污。”
　　几乎是立刻的，蜡烛灭了，一切归于黑暗。我没有动，静静地看着眼前那个被黑暗包围的人。他身后的窗外透着的光，照不到他站的地方。下一秒，整个咖啡厅的灯都亮了起来，而楼浔放大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我没有惊愕，淡淡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你，是最没有提到他的资格的人！”楼浔咬紧牙关，俊俏的脸狰狞不堪。
　　“为什么恨我？”我看着他，直奔主题。这是我来这里的目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身为楼翊的孩子，他会恨我。难道是为他的母亲抱不平吗？可是，他却又叫我母亲。
　　“那你说我有什么理由不恨你？”楼浔似乎是冷静下来了，坐到桌边，拿起一杯冷掉的咖啡啜饮，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我没有多说什么，也拉开椅子坐在他的面前。叫我来的是他，我不怕他就这么耗一个晚上。
　　许久之后，楼浔似乎对杯里的咖啡失去了兴趣，而对手中的杯子兴致盎然起来。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说话一般，缓缓地讲述着他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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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我记事开始，我就和父亲一同住在那幢大房子里。我曾经以为，那个房子就是整个世界。父亲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窗边，拿出挂在脖子上的那个项链坠，来回地抚摸。那时候的父亲，就像在发光。
　　直到我十岁，我才被允许看一眼那个项链坠的模样。那是一个枫叶型的吊坠，上面叶脉的纹路已经因为父亲的抚摸磨平了，明明是银饰，却温润如玉。父亲很宝贝它，那一次会让我看一眼，是因为我问父亲，我的母亲在哪里。
　　“她是一个很淡漠的人。我还可以记得，那时候第一次看到她的情景。那时候，门开了，我看见一个女孩站在门口。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华颜的校服能穿出那样的风韵。”
　　“父亲，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母亲的？”我好奇地问。
　　“那是一个暑假。”父亲微微笑着说。他明明是看着我的，但我觉得他是在我身上找母亲的影子。父亲告诉我说，他真正将心遗落在母亲身上是知道母亲在等着爱人之后。父亲笑着说：“你知道么？当她的泪水打湿我的衣服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完了。明明知道她爱上的是别人，等待的是别人，我却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她。”
　　那时候我很想问，为什么会有我的存在。可是看着笑得一片阳光的父亲，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再长大一些，我学会了把心里的想法埋藏进心底，因为只有这样，父亲才看不到我对他的心疼，只有这样，我才能装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去倾听那似乎甜蜜却充满苦楚的回忆。我开始问父亲母亲的事情，装作一副很好奇的模样。父亲没有怀疑，他一点点地对我说着他对母亲的爱恋，很仔细很仔细，像是要在往事中咀嚼出什么出来，又像是在一笔一划地将那些过往刻进心里。
　　我不知道，这么美好的父亲，为什么要遭受如此的痛苦；不知道，被父亲和华凇叔叔他们描述得那么美好的母亲，又是为什么要抛弃我们父子。
　　“浔儿，我对不起你……”父亲曾经在我问他我的身世的时候看了我半晌，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但我坚信，错的人一定不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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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真的无法给他爱情，你为什么不让他恨你？”楼浔赤红着眼睛冲我吼到，“他们把你说成是谪仙般的人。狗屁！我看你就是一个恶魔，一个自私自利的魔鬼！你在走进他的心里之后，又毅然决然地离开。你好残忍！竟然让他就这么看着我，怀着心痛抚养我长大！我多少次憎恶自己的存在，只因为我会提醒他这个世界上有你这么一个女人！”
　　“你知不知道，每次他写信的时候都要看我许久。他一直不敢，不敢在信里提到我的存在，只是害怕你会生气。父亲看着我的目光，让人心碎，你到底明不明白那种痛楚！”
　　楼浔嘶吼着，晶莹的泪水在他眼眶中打转。
　　我很想说，我知道，我知道他看着我的目光永远都是悲伤的。但是，我说不出口。我曾经以为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沉淀，他对我的感情应该是淡了才对，没想到……
　　“他说，他最怀念的就是那时候牵着你的手的温暖，最眷恋的就是那一天抱住你的感觉。这么多年，父亲竟然就靠着自己的怀念撑了过来。什么都不知道的你，怎么值得父亲为你付出那么多？那么残忍的你又怎么配得上他！”楼浔说着，目光一凌。我只觉得一阵风吹过，脸颊微微泛疼。
　　伸手摸摸，我竟然摸到了血液。他，能伤到我？那么，我想我知道他的身世了。这个念头还没转完，楼浔竟然又攻了过来。我闪躲着，为他攻击中带上的怨气蹙眉。
　　“楼浔，你对自己做了什么？”我不悦地问。如果只是他自己，我不介意他向我报复。但这不代表我会让那些低贱的妖物践踏楼浔的身体。
　　“他没做什么，不过是允许了我的存在罢了。”一个尖锐的女声从楼浔的口中发出，“你这个伤害深爱着你的男人的女人，你根本就配来救赎别人！”
　　“白倩？”我想起在兰雅大学的那个任务，“你居然没有被消灭掉！楼浔，你是在玩火自焚！”手中紫幻一挥，我将楼浔牢牢捆住。可由于力量的相似，我无法困住楼浔多久，最多压制住他体内的白倩。
　　“楼浔，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我走到楼浔面前，满腔怒火地质问。
　　“我当然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我不会让你活下去的，他要死了，你必须陪葬！”楼浔冲着我大声吼着。
　　“你胡说什么！他才不到六十岁，怎么可能死！”我抓紧了楼浔的肩膀，不相信他的话。
　　“怎么可能死？怎么不可能死！”楼浔红了眼眶。他努力一挣，本来就因为我晃神而少了力度的紫幻便被他挣脱了。楼浔从自己的衣服里拿出了一大沓信丢给我说：“看看吧！这是他让我在他离开之后按日子给你寄的！你知不知道，思念是一种病，相思成疾是会死人的！”
　　“相思成疾，会死人……”我低声呢喃着，趔趄着后退。闭上眼，我攥紧了手里那厚厚的信，转身，瞬移离开。我需要一个地方去冷静地思考。
　　拆开手中的信封，楼翊熟悉的字体映入我的眼帘。
　　“逸昔：
　　展信佳！
　　　　 许久未见，你最近还好吗？我一切安好……”
　　一封封的信述说着他的故事，完全看不出里面有丝毫的不对劲。我就这么一封接一封地读着，看到他告诉我说他遇上了一个女子，看到他说他因为那女子和我的相像而与她接近，看到他说他发现他真的爱上了那个女子，看到他说为了那个女子以后就不再给我来信……
　　我眼中一片酸涩。原来，你是这么打算的吗？一点点地走出我的生活，让我以为，你一直活着，一直活得很好。楼翊，我该如何对你才能对得起你对我的一片心意？
　　小心地收拾好那些信件，我决定去见见楼翊，我想要让他别再悲伤……
　　华贵的房间里，安静得没有一丝的声音。我走到床边，撩起床帐，看到躺在里面的人。尽管岁月已经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他却依旧那般美丽。我似乎看到了当初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交叉双腿，一脸慵懒的模样靠在老板椅上，宛如最贵的女王。
　　我在床边坐下，并没有刻意放轻自己的动作。很快，楼翊醒过来了。他看着我，怔愣了片刻，突然开心地笑了起来：“逸昔，我终于梦见你了么？”
　　“不是梦，楼翊，真的是我。”我低下头定定的看着他。尽管已经历经沧桑，楼翊的目光依旧炯炯有神。
　　“逸昔？真的是你吗？”楼翊伸出手，想要触碰我，却又迟迟不敢靠近。
　　我伸手，握紧他的手。粗糙的感觉让我心里微微一酸，时光啊，真是个残忍的家伙。“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已经病重？”我看着楼翊斑白的头发，悲伤地询问。如果不是楼浔，我是不是要等到你逝去之后才能得到消息？是不是连你的最后一面也见不上？
　　楼翊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强撑着坐了起来。他像从前一样，拍拍我的头，明媚地一笑说：“我们果然没有猜错，逸昔你拥有不老的容颜。”
　　“楼翊……”我突然觉得眼中一片模糊，低声呢喃着他的名字，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逸昔，你知道吗？当初看着你在裴老爷子的墓碑前悲伤的样子，我就告诉自己，我的葬礼一定不会通知你。你不是说过吗？不想再次体验失去的痛苦。”楼翊依旧笑着，伸出手，用手指擦去我眼角的泪水，“看看你，我不是还没死吗？怎么就哭了？”
　　“我……”我喉咙哽得难受，抿抿唇，狠狠地抱住了楼翊不再健壮的身体，眼中的泪汹涌澎湃。
　　“逸昔，你现在来，我觉得已经够了。你无须感觉到愧疚。”楼翊轻轻拍着我的背，声音低低地在我耳边诉说，“选择离开，你一定有自己不得不离开的理由。我不会强求你的解释。呵呵，抱歉呢，虽然早知道会给你带来沉重的悲伤，我还依旧坚持单身一人。逸昔，我无法陪伴你走到最后了，原谅我自私一回吧，让你就这么一直一直地记着我。永远不忘记，永远……”
　　他的声音逐渐低落下去，拍着我的手也渐渐地停了。我肩头一沉，楼翊就这么靠着我睡去了，永远地睡去。我抱着他尚有余温的身体，泪流满面。
　　遥远的时空中，曾经那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笑着对我说，要陪伴我走下去。他身后的红叶，犹如那散落的晚霞，翩翩起舞。
　　楼翊，人生若只如初见，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与你心心相印的恋人，而不是将你那一颗纯粹的心系在我这个失落了心的人的身上；我希望你能幸福，能够张扬地笑得舒畅，而不是笑得一脸温和，将伤痛都一人承担……
　　“楼浔，无论如何，谢谢你。”我走到那个在门外靠着墙无声地哭泣的男子旁边说。
　　“莫逸昔，我不会就这么放过你的！”楼浔闭上眼，泪如泉涌，口气依旧狠绝。
　　“我等着你。”说完，我转身离开这个满布着悲凉的房间。

作者有话说

　　没有留言……于是我虐……
嗯……结果虐得自己心里难受……
我果然是亲娘……
我的楼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