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到来之声》清风在野

2、一分钟

　　回程时，周沐抱着书走在后面，把峦宗寅的所有行为都收进眼底。

　　峦宗寅这人坐没坐相，走路也没个正行。
　　走路时整个人摇头晃脑，视线会细细扫过所经之处，但不会驻留太久，几乎在三秒内就会转移注意力。
　　回程的心态不比来时。周沐想尽快回到班里，看着眼前的人莫名就有点烦，从心底里抵触和这人接触，成为同桌的事实就更不用提了。
　　要不是和峦宗寅不熟，周沐可能会忍不住催促他走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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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教室门口，周沐先透过门顶的“窥视眼”看了一眼门内。
　　‘窥视眼’是学生私下习惯的称呼，实际就是宽30厘米、长45厘米的长方形玻璃块，是班主任没有课时监视学生的最大利器。
　　课堂时间摸鱼玩手机，抬头就对上班主任‘你被发现了’的眼神，简直可以称得上中学时期的一大噩梦。

　　但好在五班没有特立独行的人，哪怕不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同学们都挺有自知之明，不敢光明正大造次。

　　这么想着，周沐不自觉用余光觑了一眼峦宗寅。
　　也不知道这位会不会创造历史？

　　此时室内，学委正坐在讲桌前，下面其他人写作业的写作业，背书的背书，偷摸玩手机的玩手机，行为标签特别清晰。

　　周沐推门进去，学委见他回来便拿起书，起身欲回位，瞥见周沐身后有人时她愣了一秒，随即扬起嘴角走下讲台，回位。整个动作非常行云流水，看起来有些迫不及待。

　　“耽误大家一分钟时间，我们班转来了一位新同学，大家欢迎一下。”
　　周沐不习惯站在讲坛上说话，因为身量高—去年年底已经突破了185CM，羡煞了周珏和班里的一众男生，每次往讲坛上一站压迫感太重，这还是同学告诉他的。

　　此时，峦宗寅依旧站在门外，直到周沐话音落地，大家眼睛纷纷偷瞄门口，要鼓掌却没鼓起来，掌声惨淡且寂寥的时候，他才迈开长腿走进教室。
　　掌声瞬间热闹起来，先后对比壮烈。

　　峦宗寅走到周沐身侧的位置便顿住身。

　　以往周沐从外面回来，总会有视线会在他身上打转，只是短暂一瞬那些视线继而又会跑向别处。
　　每当他通知或者宣布某项事务，这个关注的时间会延长些许。

　　但今天明显不同，众人的视线停留在周沐身侧，久久没有转移。
　　大概，帅哥到哪儿都会成为聚焦点，况且这位哥还浑身带着谜团，顶着一张帅脸勾着所有人的好奇心。那一点新鲜感还是挺有吸引力的，尤其是对呆在沉闷的教学环境里、巴不得每天都有转学生、每天都有新事物的学生而言。

　　峦宗寅主动走上讲坛，眼睛一弯开口：“大家好，我叫峦宗寅，从别的城市转学过来的，从今天开始要融入这个班级了。我呢，比较喜欢交朋友，私下也挺爱玩，想玩的找我，想要小组学习的就心领了。”

　　过程中，他都轻微歪着头，这副模样显得轻松随意，且自信。
　　但是只有峦宗寅知道，说完这些后，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咬了咬口腔内下嘴唇的一点肉，尽管时间非常短暂，但应该咬出血了。

　　紧接着听到有同学出声喊：“名字是哪几个字？”
　　峦宗寅依旧微歪着头，抿着唇，仿佛在思考是否该满足这个请求。
　　不一会儿，峦宗寅越过周沐，靠近讲桌旁，修长的手指在讲桌上敲了一下。他从粉笔盒了拿了一根粉笔，掰断后捏住上半截，把另一半丢回粉笔盒。

　　转身时，峦宗寅扫过周沐的脸，发现那人的眼睛已经落到了黑板上，不禁勾起唇角。
　　面朝黑板时，眼神中划过一丝戏谑地精光。

　　峦宗寅的字和他的长相简直差十万八千里，得亏他写的非常慢。
　　不然这么多笔画的字里横不是横、竖钩不是竖钩的，这实在难为周沐准确把这几个字识别出来。
　　但是，峦宗寅貌似丝毫不在意这飞毛腿字，写完向后倾着身子歪头端详了一会儿。
　　他好像还挺满意。
　　峦宗寅转回身把粉笔丢回盒中，垂眸看一眼手腕上的蓝底表盘，抬头时神色遗憾：“介绍就到这里吧，毕竟同桌只给了我一分钟时间。”说着刻意瞥了一眼半米之外的周沐。
　　“以后有的是时间，现在就不打扰大家了。”
　　语毕，峦宗寅直勾勾看向周沐的眼睛，“我们的位置在哪里？”

　　周沐面不改色，身侧食指用力曲起摸着书脊，沉静地转过身，新同桌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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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人对新同学好奇心十足，一路上目送他们回位。
　　连一向安静地前桌都忍不住扭身，上半身正面贴上椅背，这让周沐有了更加实在的感觉。
　　他是真的有同桌了。

　　周沐和前桌不熟，前桌是个敏感内向的人，和周沐几乎没有交集，除非老师让前后传阅卷子，前桌才会和周沐产生短暂地被动式交流。
　　显然前桌也有同样的体悟，触及到周沐的视线就脸色凝住，立马扭回去，动作十分干脆。

　　“看来你平时挺凶啊！”刚坐下来峦宗寅蹦了一句台词。
　　“嗯。”周沐承受了这个评价。
　　看来，周沐暗中评价峦宗种时，对方也在默默打量他。

　　关于自己的评价是什么无法激起周沐任何的兴趣，无论好坏，当然周沐也没有和新同学以及新同桌建交的热切渴望。

　　但此刻，周沐有更大的苦恼。

　　对于感情匮乏的人来说，被打断作文思路实在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周沐已经把自己写过的字从头到尾看了两遍，但依旧还是无法下笔续写。

　　脑袋里有存货，但就是无法把那些论据论点有机地组合起来，但他又不能潦草地把论据写上，不然就会被语文老师叫到办公室训话：你的作文写的太生硬了。

　　尽管周沐想不明白，为何议论文还要考虑情感因素，但是他还是花时间努力思考了一下：如何把议论文写的比较亲人。
　　毕竟对于学生而言，老师的评价就是有别样的威力

　　心里的烦躁愈演愈烈，偏偏旁边新同桌的小动作也越来越多。

　　“我喜欢这个位置。”峦宗寅左右瞧了瞧，还伸脖子看了一眼周沐里侧的暖气片，直到碰倒周沐的视线，才笑着扳回了身子。
　　表现的像一个十足的新来者，但奇怪的是也没有任何打算在此停留的模样。

　　峦宗寅来的时候没有背书包，也没有收拾的东西，从教务处带回来的书就在他跟前，貌似也懒得放进抽屉。

　　周沐继续死磕自己的作文。
　　突然，出现了一种坚硬的塑料材质彼此摩擦的声音，还得是那种相同的材质，这声音几乎没有存在感，因为摩擦阻力非常小，甚至可以说想当顺滑了，如果没有人接触过应该是听不出来的。
　　尽管没有看见，周沐也能靠那一丁点音色判断出那是魔方，可能还是那种很贵、质量好的魔方。
　　这声音实在太过于顺滑，周沐最终忍不住偏头。

　　不是传统正方体，而是前些年出的菱形条，全身是主要颜色是银色，灰色和蓝色。
　　峦宗寅好像真的很喜欢灰色和蓝色，连衣服也是一套的那种。
　　他的手速很快，随意一瞥都能看到虚影的程度。

　　周沐不知道这人何时发现了他偷看的视线，“你玩吗？”
　　没有慌乱，周沐语气瞬间疏离且有些生硬：“我不会。”
　　这时，峦宗寅中断扭转色块的动作，不到两秒所有的面拼的规规矩矩，周沐大脑里清晰地发出指令叫他不要再看了，但是他却无法转移视线，分不清是对方的技术太好还是快速运转的手指太好看。
　　峦宗寅拼好后掌心包裹住色块分明的魔方扣在桌上，扭头笑看着周沐，那笑容侵略性太强，周沐心生危机感，仿佛方才的对视对方已经窥视到了他心里所想，果然峦宗寅非常笃定道：“你在撒谎。”
　　“随你怎么想。”周沐扭过头不再理这个人。峦宗寅越界了、

　　旁边的人伸手从桌上拿起了东西，魔方被转动的声音是无比清晰。
　　很奇怪，那声音其实几乎没有存在感，但是周沐依然在低低的嗡嗡声中捕捉到了它们。

　　周沐心生猜想：仿佛峦宗寅故意把手速加快了。
　　但刚才就已经很快了。

　　心烦。
　　周沐盖上笔帽向后倾身靠在椅背上，同一时刻，顶着浅色头发的半边脑袋闯进了视线，紧接着一股桃香味嚣张地充斥了四周。

　　此时，窗外飞来一只鸟，踩在窗台上小憩了一会儿，再次起飞时，翅膀拍掉了不知何时掉落在窗台上的一片银杏叶。

　　周沐的大脑跟着停滞了片刻，一小片视野里，峦宗寅正仔细端详周沐的作文本。
　　回神后，周沐皱了皱眉刚要出声阻止，峦宗寅像是有感知似的板正了身子，周沐些许僵硬地把视线收了回来。

　　突然，周沐从教务处抱回来的那一摞书被推到周沐桌子上，那摞起来的几本书连倾斜的程度都没有变过，周沐偏头，不解的看向峦宗寅。

　　只见对方露出模式化的笑容，低声道：“我看你的字写得非常漂亮，你帮我在新书上写名字吧。”
　　周沐有些疑惑，但他向来不允许自己的疑惑持续太长时间，他没有回应另一只手已经按住了书，再次摘下笔帽，头也不回地问：“写在封皮上？”

　　余光中，峦宗寅毫不在意地扯了下嘴角，表示无所谓。

　　光是按住书脊，新书的味道就已经窜进呼吸中。
　　周沐找了块颜色清浅文字不太密集地地儿动笔开始写，写的极其慢极其有耐心，仿佛心里某一块正在担忧出什么错闹得峦宗寅笑话。

　　尽管写的慢，一分钟左右七本书上都有了主人的名字，还尽管位置不太统一。
　　突然，周沐发现哪里不太对劲，定睛一看，书上都是他的名字—周沐两个字。

　　完蛋了！

　　仿佛有所感，那个桃香味再次靠近，周沐仿佛做错了事般动了动喉咙，有种抱着书立马冲出教室的冲动。

　　“哦豁，同桌你这是要跟我交换名字吗？”猛然拔高的声音让峦宗寅身躯一震，“要我在你书上写下我的名字吗？”

　　话音落地，周沐尴尬地浑身难受，忍不住脚趾蜷缩起来，登时，教室里多双眼睛再次光临这个突然热闹起来的角落，热切关怀着新同学的一举一动。

　　周沐顿觉狼狈，有些埋怨地偏头，不想得到了峦宗寅的一声“抱歉”，但听起来毫无诚意。

　　不知为何，一种疲惫感浮上心头，周沐艰难地拿起笔，佯装无事发生，刹那却有了作文灵感。
　　利落地写下一行字，仿佛已经找回了之前的思路。

　　间隙，一张便利贴缓缓滑到了眼前，周沐直勾勾地看着那上面一小段秀气无比的文字：
　　—刚才是为了报复，怪你只给了我一分钟时间，没想到出岔子了。

　　不好意思呀，同桌！

　　反应过来什么，周沐猛地扭头。

　　峦宗寅朝他眨了下眼睛，然后抬起右手，拇指指腹抵住下巴，食指勾着用关节装模作样摩挲了一下鼻尖。
　　整个人一副非常欠扁的模样。

　　这还不够！

　　周沐发现峦宗寅的肩膀正微微抖动。

　　这人在笑，居然在幸灾乐祸！

　　“咔嚓”的一声，周沐把刚换的签字笔给掰折了。

　　紧接着他发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峦宗寅用的这个便利贴好像是他昨天新买的。
　　还没拆开用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