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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琉璃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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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王似乎对心爱的美人提刀出去与人战斗毫不在意,含笑持杯劝酒。薛兆与李阆皆无心饮酒,随时防备着屋顶是不是会塌。
稍顷金铁交击之声突然终止,有人受伤惨叫,随即万籁俱寂,渐渐几声蛙鸣,鱼儿扑嗵入水,几人匆匆离开的脚步,声声入耳。
朱雀在帘外要水洗手,随后揭帘进来,容色如常在宣王身边落座,含笑解释道:“一只毛贼罢了。”
宣王浅笑着,将酒杯移过去在她唇畔,“下次让韩落动手成么?”
朱雀要接过酒杯,宣王偏不放手,只得就着他的手饮尽了杯中酒,也不知是羞是醉,两颊生晕,更显颜色鲜艳。
李阆终于明白宣王为何看中她,脸上写满了艳羡二字。薛兆趁着劝酒之机,狠狠瞪了他一眼,“明日我进宫向陛下请旨,你可愿同去?”
李阆也不知在想什么,微有迟疑,“岂敢,崔家的案子还要崔徵一份证词我便可结案了,只想趁早解决了,免生事端。”
崔家几人下狱,万年县衙大牢门槛这几天都快被说客踏破了,他着实不安生。
薛兆心中微叹,忙向李阆使了个眼色,推说还要找崔徵沈珘核实案情,两人一起告辞。
宣王遣黄玉送两人到客院去,须臾之后水榭再无别人,他转眸望向朱雀时,已经一丝笑意也没有,声音悠然,“说实话。”
朱雀以为他有意作出亲昵姿态,不过是为了赶客,好来审问她,早有准备,稍微挪远一点,满面无辜地叹道:“我去宣慈寺找东西,沈珘的父亲传给她的遗物中当有一枚稀世灵药,或许……能救你身上的毒。”
宣王微有动容,伸臂将她揽近一些,“哦?”
“沈珘肯定要拿去救崔徵,我想先下手为强。”朱雀试图演出一点点惶恐不安,“你的毒比他重得多,我想了很久,决定做个坏人——可是嫁妆里没有,我没找到。”
宣王轻舒了一口气,“嫁妆里遗失的东西都是你拿走的?”
朱雀试图让自己回忆前世与眼前人悄悄诀别的情景,“我去的时候箱笼已经打开取走了许多东西,我没有拿别的东西,也没找到那枚灵药。”
“我想不到……你竟然眜着良心选我。”宣王喟然叹息,也掩不住欢喜,“可怜的崔徵……”
“他年轻,而且所中之毒比你轻得多,有沈珘守着他不怕的。”朱雀小心翼翼地试探,“我知道那灵药的方子,先救了你,再去找药材来重新配一料救他也是一样的。”
宣王微怔,“傻子,稀世灵药是这么好拿的?”
朱雀知道难度,她前世确实也尝试过,只进行了十分之一就放弃了——彼时宣王已经用了父亲传的那枚灵丹,崔徵也已经故去多年,世间没有再听说过同样的病人。
“我当然选先救你。”朱雀凝视着宣王,心里想的是另外一回事,眸中泪光盈盈,“就算是我和你都有了性命之危,也选救你。”
“小骗子……先救了你自己,你再救我啊。”宣王虽然不信,终归唇畔还是有了一点点笑意,他的吻第一次落在朱雀的眉间。
这是两人相识以来,宣王第一次单纯的亲昵,不带丝毫侵占她的企图。
朱雀心里默默感叹,她顺从地依偎在他怀中,这个姿势不怕表情不妥让宣王看出端倪,索性骗到底,“你和我只能救一个,一定救你,不许商量。”
“灵药就别找了,你陪着我,咱们多过一天就赚一天。”宣王语意悠然,“万一我死了,你再找个好人嫁了,我不会生气的。”
“你不是说做鬼也不会放过我么?到时候你我一人一鬼,不,也许是两个鬼一起游剑江湖,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南海风光……”朱雀回想前世,突然共情生了哀伤之意,话没说完便哽咽难言。
“两个鬼该同游地府,看什么南海风光。”宣王取一张锦帕帮她擦干泪痕,笑眸里也尽是哀伤,“早点投胎,下辈子记得我。”
朱雀将他的手连同锦帕一起按在脸上默默流泪,宣王沉默良久,才叹道:“让你一哭,倒忘了正事。”
朱雀感怀前世,没想回他这句话,万想不到宣王轻声道:“我死之后,你若再嫁,李阆不行。”
“啊?”朱雀方才没注意李阆的满脸艳羡,完全不懂他为何这么说。
“林牧也不行。”宣王移开手,让她看到自己的笑意,“我仔细想了,谁都不行……所以你我好好活着在一起不好么?”
不好。
朱雀心里默默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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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珘早已经歇下了,她万想不到薛兆与李阆两位高官半夜要来见她,黄玉亲自来传话时,她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敌人派来的奸细。
她赶到时,崔徵已经在陪着两人说话,所谈内容正是崔家案件相关。
依据证据断案,按律令判罚,谁也无话可说,崔徵没有要替狠心的族中长辈说情的意思,一概称是,只是最后向李阆提了请求,想要分出来单过。
薛、李二人都知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崔家这一场动乱,若说背后无人支持谁也不信。崔偊远遁,崔徵年轻,身份又特殊,想要自立门户也不足为奇,皆都赞同。
李阆见沈珘过来,解释了来意,又道:“小沈娘子如实回答便是,不必掩饰。”
沈珘回忆前情,摇头叹道:“梅蛾若是见到我,必然也见到有舅舅舅母陪同,她的谎言当场都能揭穿……难不成他们还有后着?”
她将在金陵朱家的情况约略讲了一下,薛、李二人虽然听说宣王在金陵遭遇多次暗杀,没想到如此频繁,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点评,“陛下春秋正富,这也……太匆忙了吧?”
沈珘摇了摇头,“我等留在宣王府上,也是怕旧事重现的意思,可是八月初三……”
她望了崔徵一眼,没来由地有些羞怯,崔徵明白她的意思,立即补充道:“八月初三要成大礼,只怕有人更要趁乱生事。”
寻常江洋大盗杀人越货,不过手起刀落,干的只是一票生意。
皇室贵胄想要侵吞普通人家财富,大概会使的手段不外乎杀长房立旁支操控,联姻后控制岳父家,或者以合伙做生意为名行侵占之实。
朱家虽然与郑氏一系有姻亲,看起来庇护之情并不牢靠。
薛兆点了点头,立即问他比较关注的问题,“所以小沈小娘子的嫁妆里,到底少了什么?”
那几个不在嫁妆单子上的箱笼都是沈珘亲自整理的旧物,她那天匆匆一看,大概也知道少了什么,“父亲传给我的一个琉璃匣,所有丹药伤药、母亲所有簪环首饰……”
“琉璃匣?”李阆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沈珘大概比划了大小,“约莫五寸见方的一整块琉璃,父亲说是让我好好收着,将来说不定有用。”
“匣是盛器之匣?为什么是整块琉璃?有什么用?”薛兆也追问道。
沈珘摇了摇头,“父亲没说,我也不知道。”
宣慈寺一案,福王于众目睽睽之下,从沈瑶的闺房里出来,还要府上侍卫将她带走,两人之间自然是有私。
沈瑶下狱时什么也没有带,当夜被人救走,沈家下仆也全都被杀,如果是她带着贼人去而复返取走已经藏匿的宝物,为了防止沈家下仆走露风声,倒也说得过去。
所以沈瑶现在……福王府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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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中最近的舆论沸沸扬扬,普通民众传说皇室、高门那些事,听都听不过来了。
先是崔家新娶的小娘子,真假两版,其中一个失踪了,万年县至今还分不清到底余下这个是不是真的。
再是宣王殿下突然从江南带回来了个女子,非要向皇帝请旨娶她,陛下派了钦天监法力高深的人去看,说她是狐狸精,宣王殿下被缠得已经快没了魂,寿算不永。
还有什么柳家玉娘与宣王有私情,情愿不要名份跟他,夙夜守护,唯恐宣王被狐狸精夺去了魂魄,什么杜家小娘子痴心长跪佛前为宣王祈福,诚意感动苍天,竟然令清水碗中生出芙蓉,说是菩萨降灵药,可以救活宣王性命。
最劲爆的还是吐蕃国派了什么高官前来求亲,说是要来求娶平原公主,皇帝龙心大悦,已经答应了,只是心疼平原公主,想在高门贵胄中找一个年貌相当的女儿家,代替平原公主出嫁。
但如此种种荒诞不经的故事,都抵不过万年县最新的消息。
县令李阆开堂审理崔家真假新妇案,虽然没有找到另一位小沈娘子,但是有其舅父舅母为证,当堂确认目前这位是真的小沈娘子,令其夫崔徵领回新妇并嫁妆,择日成亲。
案犯梅蛾,身为庶母,不慈不义,谋害沈家小娘子罪名凿实,判流徒一千里,并在万年县衙前号枷三日,以儆效尤。
听说这梅蛾与人私通小产,号枷三日只怕先要了她这条命。
消息传出去,万年县严阵以待,企图等到来劫狱的沈瑶或者其同党,但始终没有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