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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婚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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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娘子美意,只是……万万不可。”柳玉娘勉强站直,如同雨后梨花般鲜艳明媚,拒绝之意甚坚,“玉娘只是为了国之安危,殿下褒奖愧不敢当,也不能……秦王知道,必然除我而后快。”
朱雀轻笑,她本来也只是提个诱饵般的小建议,柳玉娘既然不上当,她也就不再装模作样,回顾四周见侍婢仆役并无一个在跟前,遂向宣王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
宣王木无表情,眼神甚至有点她读不出的复杂情绪。
朱雀嫣然一笑,扶着柳玉娘往外走,低声劝慰,仿佛关系极深的知交好友。
她这般作派,与柳玉娘收集到关于她的消息完全不一样,柳玉娘暗自心惊,想好的计策暂时就用不上,只得低声啜泣以为掩饰。
朱雀并不是打算亲自送她回去休息的意思,到门口便放了手,向候在门前的虞陌笑道:“相烦安排照顾好柳家小娘子。”
她这句交代在外人心中可作无数种解释,虞陌在王府多年,知道怎么做最符合主子心意,他并不追问,立即答应了。
朱雀安排虞陌照顾柳玉娘,自己抽身回去,还娇滴滴地唤了一声“殿下”,轻声说了什么却听不到了,
柳玉娘心中微生怨怼。
她不知道朱雀回去是将宣王按在椅背上,凑近了轻声问,“殿下喜欢看女人争宠,是么?”
宣王稍微发觉眼前人有点醋意,满腹怨气立即散尽了,甚至还笑一笑以示赞成。
“殿下不遵守你我之间约法三章,是不是该有所表示?”朱雀咬牙问道。
“娘子没有遵守约定,也毫无愧意呢。”宣王双手按上了她的纤腰,“你说要‘自己生’……装模作样喝了两天药,后来都忘记了么?”
朱雀微有窘意,她当初说“自己生”的时候,早就打算忙完沈珘的事情就跑路,彼时气氛好,她用来当一个诱人的钩子,并不是真有此意,后来装模作样喝了几次药,自己也渐渐忘记了这事。
“所以殿下想要另觅良缘么?”
朱雀这话才出口,立即就被他按到怀里来,两人四目相望,若不是她拼命后仰几乎成了一张弓,早就与他凑在了一处。
“分明是你负心薄情,故意生事。”宣王的声音里也隐隐有无限雷霆,“福王爱假扮我生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疾声厉色解释无用,别人一哭你就心软,娘子几时能顾着我的心?”
朱雀突然心软,眼前这人与前世那人,生起气来是一模一样。
十殿阎罗若生嗔怒,可令血流成河,六军辟易。他唯独待朱雀不同,无数次克制隐忍,震怒之际每一句出口之前都有斟酌。
人人都明白为什么,所以宣王的女人们针对朱雀也毫不留情。
但她不在乎,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
朱雀突然轻笑,眼前这个人唯她独有,确实也值得别人费尽心机来抢。她立即凑近了挨着他的唇轻声叹息,“我就是怕你心里有了别人。”
“我也怕。”
宣王所说的这三个字和着深吻捺在朱雀唇舌间,模糊不清,偏又诱人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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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珘原想着先和崔徵打个招呼,再回房补眠,谁知道崔徵握了一卷书倚在游廊上看,她才跨过院门,他立即放下书起身相迎,“我让他们炖了一锅鱼羹,等着你呢。”
这场景仿佛父亲出诊归来时,母亲在家等着的模样。
沈珘心里微微一颤,任他握着自己的手回房,看他不许仆役动手,亲自去盛了羹汤给她端过来,半晌才挤出两个字,“多谢。”
羊汤小火煨的鱼羹,鲜得人连舌头都能吞了。
崔徵将冰鉴里镇的葡萄酒取来给她倒了一盏,小声道:“崔家的事一时半会整顿不明白,母亲派人来问你我的意思。”
沈珘远嫁,本就十分折腾,更加上沈瑶崔仆一干人作乱,虽然重新选了吉日在八月初三,可是崔仆几人下狱,彼时在崔家一片狼藉中办婚事,只怕事不能谐。
沈珘心中百味杂陈,抬眸望了他一眼,轻笑道:“你的意思呢?”
“我想……”崔徵将酒盏放在她面前,拂衣挨着她坐定,才小声道:“……明天就成亲。”
“说正事呢。”沈珘忍不住两颊羞红,还要板起脸来教训他,“按说该是长辈商议,没有你我置喙的道理。”
说到长辈,两人都有些沉默。
在崔徵,父亲随高僧远遁,母亲身份特殊,家族里长辈虽多,各怀鬼胎,他心里那股子傲气不愿意回去低首求人。
在沈珘,父母双亲早亡,舅舅一家虽然陪着她来长安,可是到底隔了一层,商议大事必然还要问她的意思。
“我想就定八月初三,崔家那边拨了钱去令他们自己热闹,我在旁处还有几处宅子,明天我们请着舅舅一家一起去挑一挑,所有婚礼应用物事都是齐备的,时间来得及。”崔徵轻声道。
崔家门阀望族,崔徵说他在长安有几处宅子,沈珘一点也不奇怪,她怔怔望着眼前白玉盏里殷红如血的葡萄酒,心中乱糟糟地不知想些什么,端起酒盏来饮了一口,“依你就是。”
“崔家早年是本朝有名的门阀望族,近几十年已经徒有虚名。”崔徵说着家常琐事,若无其事地扶着她的手也凑过来饮了一口。
也不知是酒意还是他这般亲昵招惹的,沈珘连脖颈都烧起来了,正想起身再去为他倒一盏,不想被他悄悄揽住了腰身。
崔徵还要正色道:“说正事呢,别跑。”
沈珘心如擂鼓,哪里听得清他说什么,半晌才应了一声。
崔徵忍不住拥着她轻笑,“我家小沈娘子糊涂了么,我说你可是不想要我,你还敢答应?”
沈珘完全没听到他说这一句,茫然抬眸,“你说什么?”
崔徵微微叹息了一声,想亲一亲她迷离双眸又不敢,叹息道:“我说崔家徒有虚名,族人众多,近十年来几乎无人出仕,有官者也陆续左迁,皆怨我父母……”
“为什么?”沈珘小声问。
崔徵小声将父母与皇帝的纠缠讲了一遍,又叹道:“如今我父既去,陛下再有几道恩旨,崔家怨怼之心必然渐消,可是族人之中倾向不同,我与宣王同母异父,皆视我为眼中钉。”
皇帝百年之后必然有新皇继位,政治投靠要趁早,从龙之功人人觊觎,族中渐分两派,一派人投靠秦王,毕竟他是皇帝嫡子,皇后虽然早已香消玉殒,拥立他的势力甚众;另一派人则投靠向了福王,他是郑贵妃所出,郑贵妃也是皇帝最宠爱的女人。
至于宣王,他自幼痼疾难治,内院连个女人都没人,多半已经是废人,谁都不想他会有入主东宫的一天。
崔家长房本来就从不在政治立场上表态,崔徵的处境更是没有立场。
“父亲远遁,按族规是我接掌崔家。”崔徵小心翼翼地望着她,“眼下这个局面,我是想从族中分出来单过,不管他们的兴与衰。”
沈珘并没有什么成为望族宗妇的自豪感,此刻也并不失望,反倒有点庆幸,“这样挺好啊,你的宅子距离崔家最远是哪一处?我们就选那个吧。”
崔徵拥着她的手臂用力收了收,“别闹,我是认真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要嫁的是崔家未来的族长,我并不能……不想骗你。”
“奇怪,婚书上难道写的是崔氏族长,不是郎君名讳崔徵二字?”沈珘轻笑着想要挣脱他的钳制,“你我离开宗族单过正好,我还想开个医馆什么的呢,你正好来陪我。”
“你真的……不要与我和离?”崔徵笑眸中闪耀着些微晶光。
沈珘点头,突然凑上去在他唇畔吻了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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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崔徵邀着沈珘并朱雭一家去看他所谓的长安城中几处宅子,只走了三处,宵禁的街鼓就开始敲了。
沈珘印象中的宅子,大概就金陵城中常见的一进或两进的宅院,崔微说的宅子,全都是占本坊四分之一大小的宅院,外宅至少三进,内院都是极尽精巧的园林,看规制都是三品以上高官的府第改出来的。
朱家在长安城中也有不少产业,只是长安城西贵东富,商贾能购的产业都在西城或者是南城,崔徵这些产业明显是崔家做官的先人所留,且也都有日常维护,说要收拾 ,其实随时可以入住——单这日常维护的费用,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朱雭对于崔家的根基又有了新的认识,夸了两句,崔徵连忙解释道:“惭愧,惭愧,舅父知道崔家近日正乱着,小婿也不想落人口实。这些都是家母的嫁妆,与崔家无关。”
朱雭点头称善,他还担心婚礼那日崔家有人作乱,想着朱家的宅院也收拾好了,早上还与郑氏说或可与崔徵商议在朱家办喜事,没想到崔徵早已经有所准备。
沈珘婚事能谐,他心情极好,与崔徵约了回去喝两杯,朱晏悄悄躲在郑氏身后,扯了扯沈珘衣袖,小声笑道:“姐姐,不在崔家成亲也挺好的,以后我可以天天来陪你!”
沈珘揉了揉她的脑门,满面羞红,突然不想回嘴了。
朱雭与崔徵一辆车,郑氏带着沈珘朱晏一辆车,两车出门后不久,突然听到前路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
沈珘微一皱眉,掀起帘子就想下车去看看,郑氏一把抓住她,“我的乖儿,你这待嫁的新妇就别出去凑热闹了!”
只是这一掀帘,沈珘也瞧明白了,有位衣衫不整的落魄妇人摔倒在朱雭与崔徵所乘的那辆车前,惨叫声似乎是她发出来的。
沈珘毕竟才十八岁,微怔了一刹,回身来悄声对郑氏说,“有人摔在舅舅的马车前……好像是……梅蛾。”
梅蛾是她母亲的婢女,这二字已经许久没有人叫了,郑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沈瑶的母亲,沈珘父母双亡之后,以侍妾之身为沈珘父亲守寡,也料理沈家一切琐事的梅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