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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快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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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不等宣王下令,已经冲了上去。
她摸到腰间所系的丝绦,原本想解了外衫在江水中浸湿了,捂住口鼻冲进去,可是抽了一下没动静,她想起是宣王所系,与她素常习惯的活结完全不同。
她只能发狠撕了一半衣衫,冲到临水位置时蜻蜓点水一般将之浸湿,蒙上口鼻,跟着飞掠上船。
她还回眸望了宣王一眼,隔得远了些,似乎这位疑心病美人在笑。
浓烟骤起,船上船下无数人惊惶失措,奔走逃亡,有的甚至直接从船上往水中跳,唯有朱雀独自冲向后甲板的火场。
是黄磷!
易燃,有剧毒,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船上的物品!
朱雀冲上来已经闻到了浓烟的味道,甲板上的人四散奔逃,一柄明晃晃的钢刀破开浓烟直劈她的颈中!
她手无寸铁,闪身避让,两三个照面之后,朱雀已经被逼退到甲板旁的栏杆畔,敌人欣喜若狂,眼见这一刀她已无处闪让,然而击出之际,她稍有敛身,这一刀贴着她的胳膊“当”地砍中了栏杆。
这栏杆是硬木所制,他一刀砍入,还未拨出的空当,心口已经挨了一针。
医家放血用的三棱针,五寸来长,直没至尾。
朱雀推开向她无力扑来的死尸,反手拨出了刀,扬声道:“黄磷燃烧仍有剧毒,不怕死的就躲着吧。”
她此时站在上风口,倒不妨事,沿着后甲板飞速巡视,见到有昏迷的船工就提起来往下扔,江中此刻还有刚跳下水的船工,她扬声喊道:“救人之后从速离开!快!”
江风猎猎,后甲板上的浓烟更盛,有席卷向上的趋势。
朱雀飞速巡查一圈,知道起火的范围仅是后甲板上所堆的货物,立时已经有了计较。她回身攀上尾桅,三五下便到顶,一刀砍断了捆扎船帆的绳索。
这绳索巨大,浸过柏油以防腐,可惜并不防火。
“水中的人快上岸!快逃!”
她这一句话站在桅杆顶上喊的,传的声音更远,都不知她要做什么,逃这个字还是能听懂的,落水众人当此际也无更多办法可想,朱雀将绳索系了栏杆一头,屏息穿过浓烟冲向另一侧。
她速度快绝,然而浓烟之中,一抹幽蓝色的刀光劈向了她所持的绳索!
朱雀速度快绝,此刻立即弃了绳索回刀相格,几声金戈之声,来人寻隙砍向地上的绳索,然而刀锋将至绳索之际,突然觉得持刀的左肩突然麻痹,半身都不管用了。
朱雀屏息至此时,只觉得肺都要炸了,足尖一勾拖着绳索冲出了浓烟,狠狠向船外扑去!
巨大的绳索以栏杆为轴心,扫荡了甲板上的所有货物,起火的还未完全燃烧的,包括偷袭那人,一同飞向船外!
无数声惊呼,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模样都没有看清楚的青影,流光一般纵横,这么快就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大多数着火的货物飞出纷纷落入水中,连黄磷这种遇空气则燃的东西,落入水中也立即熄灭,很快就被滔滔江水冲走。
那抹青影瞬间又从水中冲出,贴着栏杆翻上去,砍断了已经开始着火的绳索掷入水中。又将一小部分还卡在栏杆上还正在冒烟的货物,抬起来掀入水中。
她速度太快了,宣王的护卫得到命令冲上来相帮时,只余这点收尾的小事。
“阿弥陀佛!这是大慈大悲观音菩萨显圣了吧!”
“那桅杆至少十二丈,我爬上去也得一会吧,这位神仙是怎么飞上去的?”
“这是真神仙啊!那么一大堆货物,得有多大力气才能一次全拉下水?”
朱雀交代了一声,刀扔在甲板上,她又直接扎进了水中,然而没有找到那个偷袭她的人,只得悻悻然上岸。
现场欢声雷动。
这突然降世的女菩萨,及时救了船只,也救了大家的命,都有人跪下磕头祝祷了。
事起仓猝,朱雀身上并无避水之衣,仅是夏日的薄衫长裙,落水之后贴在身上曲线玲珑,方才着急救火还无人注意,此刻有不少人都看直了眼睛,纷纷交头接耳,纷乱嘈杂,若不是站得近一些,根本听不到别人在说什么。
“这菩萨怎么还是位美人儿?比秦淮河上那些花魁娘子也不差什么。”
“要能把这小娘子搂在怀里,做鬼也风流了。”
“船上不是说不能有女人吗?这小娘们是害人去了吧。”
……
一件月白色蜀锦斗篷连头带脚将她罩了个严实。
宣王还把帮她把头篷的兜帽拉起来,遮到她眉眼处,悠然道:“江上风大,这会又冷了些,小心着凉。”
最后一线夕阳也将沉入地平线,晚霞漫天,暮色四合,眼前这个她前世认识了十年的男人似乎从来没有变过,隔了沧海桑田,依然如故。
朱雀潦草道了一声谢,“此处既有埋伏,看来并不安全,我们先护送殿下回城吧。”
此地到江阴县城尚有一段距离,要不然就只能在他们乘来的船上过夜,直觉告诉她那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黄磷易燃又有巨毒,无法入药,提纯也不易,炼丹有成的方士或者能有一星半点已是奇遇,再或者就是锻造巨匠。
“听你的。”宣王似乎很满意她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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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阴县令郁峰得到消息早已经赶过来,奉迎宣王。
有官方接待,意味着舒适的居住环境,可以在干净的沐桶里泡个舒适的热水澡,还能睡个好觉。
朱雀解不开宣王打结的丝绦,只能一刀斩断了事。她泡澡时还微有惋惜,毕竟那丝绦是朱家总管给新主子准备的,万福络编金缀珠,极尽奢华繁复。
她收拾好了从屏风后出来,万没想到正撞见宣王施施然进来,江阴县令派来服侍她的两名小丫环仓皇退下,还关上了门。
“我来看看你。”宣王并没有任何异样,“甲板上推的本是修缮舱内的一些器物,黄磷不知为何混入其中,查来历还没结果,倒是那具死尸说了话。”
死尸当然不会开口,甚至身上并没有什么标识,衣裳从里到外都是在本城偷了别人的东西换新,可惜宣王的护卫中,有人认识他。
皇帝嫡长子,秦王李俋的侍卫。
朱雀微有沉思,她所知的那一世,秦王在今年冬至被立为太子,八年后触怒了皇帝被废,最后登上帝位的是眼前这位。
可是看他的身体,只怕能撑过两年都是万幸,怎么可能活着去坐那个位置。
她想得出神,完全没注意自己此刻不宜见客。
身上只有轻薄的寝衣,才洗过头,乌发半湿不干地垂于肩上,竟然还惊动了宣王贵手,扯过一条布巾来帮她绞干头发。
“殿下这是做什么。”朱雀连忙跳起来,然而头发在他手中,松手稍慢了些就把她脑袋扯到他怀中了。
“民众已经传你是菩萨转世来救苦救难了……”宣王甚至还轻举贵手抚上了她的下巴,“世间焉有着凉的女神仙?”
朱雀被他的亲昵动作吓得三魂六魄走散了一半,倘若是对手,下一步应该是按着她的脑袋,两手力气一错就能扭断脖颈。
可宣王就是要展示非同一般的亲昵,完全不理会两人见面不到十天。
“殿下莫要取笑了,情急之下,只能奋勇搏命,算不得什么……”朱雀的尾音被宣王的动作给卡在咽喉间了。
他扳过她的下巴,俯首过来凑近了,在她额上吻了一记。
这动作要还说是试探,就有点自欺欺人了,朱雀心里一口老血,想到关于此人的无数香艳传说,攥紧了拳头。
“我自幼多病,府里后院一个女人都没有,今日见识了娘子智勇双全,十分倾心。”宣王慢悠悠地道,“娘子若是不嫌弃我残躯病弱,等回去我就找人上门求亲可好?”
“殿下取笑,愧不敢当。”
朱雀的指甲刺入掌心,疼得都麻木了才生硬地回了这八个字,她起身来退后两步,肩上的布巾悄然滑落。
她不敢看宣王,低眸望着地上的布巾,干涩地开口,“朱雀薄命陋质,寡居多年,从来不敢有家室之想,还盼殿下开恩。”
“我是说回长安之后,求陛下遣使到朱家求亲。”宣王踏上了那条布巾,伸臂将她拥在怀,“纳采、问名、纳吉……我家规矩多,你别怕麻烦。”
他说我家,即是皇帝家。
天子娶妇,十二道礼,比庶民足足多出一倍。
他完全没理会皇帝儿子要娶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是多么麻烦一件事,别说养女,就算是朱家亲女儿的身份也不够送到宣王后院做最低品阶的媵妾,塞进去做个没名份的女人怕都要找门道想办法花巨资。
朱雀脑子终于又转动起来,只道问题大概是出在自己提出过他的病“能治”。所以这位疑心病又犯了,非要与她建立陌生男女之间唯一稳固的关系,才会稍微放下对她的疑心。
“殿下这……”
她一时不知如何措词,倒是宣王微微叹息,“今日确实仓皇草率,可是世事多舛,今天站在船下看着你冲进杀出,我突然生了惧意,要是万一……”
“属下自然是要珍惜这条小命,为殿下效犬马之劳,殿下仁善,定占勿药……”
朱雀记得这段话自己前世说过,但不记得宣王当时怎么回复她了。眼前这位似乎并不相信的她的承诺,低首寻着她的唇,轻轻印了一吻。
室外余有静夜和风,虫儿都不敢鸣叫,室内看不见的天雷滚滚而落,朱雀几乎要夺路而逃时,一支冷箭“夺”地一声,刺破窗纸,贴着宣王颈窝激飞过去,钉在他身后墙面。
箭簇洁白尾羽轻轻晃动,跟着便是无数弦响,箭矢如蝗破空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