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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理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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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王微觉窒息,瞬间又恢复了镇定。
船只绝不会自己悄无声息离开岸边,定然是有人假传命令——若是被宣王带上船的那队护卫控制局面,外面不该这么安静。
他正想岔开话题再拖延说两句,宣王袍袖微动,不知怎地拂落了身旁几案上的茶盏。
江上风声紧,船上也有满室凉意。
朱雀瞬间闪至崔衡身边,锵然一声拨出了他的腰刀,敛身后退横在福王颈间。她没什么花哨的武功招式,只有快!
崔衡还未及反应,刀锋已经按在了福王颈间,划破厚重的锦锻,带出一道血痕。
这是特别有经验的杀手习惯,没有几百上千次拿刀架在人颈中的经验,不会掌握如此恰到好处的分寸,再多递一点点,或者手稍微发抖,立即就会划破颈中大血脉,那就真是回天乏术。
刘墒终于受不了这刺激,两眼一翻昏倒在地。室内原有几名侍卫皆拨刀出鞘,再加上崔衡本人仓皇起身相救,然而还是迟了。
“兄……兄长……这么毒的女人你也敢要?”福王瑟瑟发抖。
“你调动升州府兵,是想谋反吗?”宣王并没看他,却是望着崔衡,“崔家也搀和进来,一个个倒真不安分。”
谋反之心福王当然不敢有,两人之上还有皇后所出的秦王李俋,论起才干他又比不上宣王,也无兵权,这两千军马都还是假借江上水患护送他的理由调过来的。
他只是想威胁宣王与自己一同回京,让他不要再多管朱家的事,倒没想过自己的项上人头可能会在别人刀下。
“不不不不敢,兄长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福王拼命向崔衡使眼色,眼睛都快抽了对方也没有接收到信号。
宣王无奈摇头,“你昨夜受了惊吓,该好生在驿馆里卧床休息才是,一早就调集人手,除了谋反,大概也没什么能让你这么勤快了。”
崔衡这时候才开口劝阻,“恭喜宣王殿下,得了好快的一把刀……福王殿下昨夜才被匪患惊扰,今日正巧遇着宣王殿下,还请您为福王殿下做主啊。”
他旧事重提,不紧不慢地说着场面话,仿佛没看到朱雀正把他的刀横在福王殿下脖子上一旁。
“福王殿下若说是有错,也就只是求升州府给了两千兵马护送他一段路程。”崔衡稍微眯了一下眼睛,一双吊梢眼颇具风情地望向朱雀,“宣王殿下开恩,还请这位女侠收了神通吧。”
此刻外头喧哗声渐大,宣王起身踱了两步,立在窗口望了一眼,叹道:“不若先让五弟说说,他在金陵城还做了什么?”
崔衡向宣王深施一礼,“求殿下明示。”
宣王这才转过身来,脸上半无并分笑容,只是说了三个字,“怜月楼。”
怜月楼除了啸聚一批对朱家图谋不轨的江湖人物外,还曾经招待过福王,宴客的三名花魁娘子,其中有两名已死。
崔衡似乎早料到宣王提及此地,连忙道:“殿下息怒!福王殿下巡察水利,有宵小之徒趁机引着他往烟花之地去……”
“闭嘴。”福王立即喝止,“我不过是去了一趟勾栏,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的亲王身份,出现在勾栏院里,就是要被言官弹劾,被皇帝重罚的罪名。
“可是兄长身边这个小娘子,持剑威逼愚弟,这该治大不敬之罪吧。”福王冷笑,“除非兄长杀了我们在场这些人,否则回到长安定求父皇作主。”
朱雀上辈子在宣王手底下那十年鹰犬不是白干的,宣王微有不豫,她立即就把刀锋按得重一些,“殿下既然这么说了,那就只有先杀了,砍完脑袋丢进江里喂鱼正好。”
福王杀猪一般叫起来,他手底下的高手也有几位,奈何今天被他派出去办差,如今受制于人,只能徒呼奈何。
崔衡连忙一叠声地劝阻,宣王叹道:“论理他是陛下派来江南巡视水利的钦差,不该杀的。”
潜台词自然是可杀。
朱雀立即点头,“不杀也可,捆好了扔到江里,船帮上做个记号,明年循迹来祭奠福王殿下。”
福王立即想起了那个捆着手腕落入长江中的的崔徵媳妇,立即放声嚎啕起来,“兄长饶命!怜月楼里只有些江湖人物想对朱家不轨……”
朱雀的刀锋又压紧了一些,福王一生没有距离死亡如此之近过,口中也胡言乱语,“女侠饶命啊!吾只是在怜月楼里休息了一晚,并没有做什么出格行为!”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朱雀颇为不耐烦,“也不用拖时间,我会伪造现场是崔衡爆起杀你,然后崔衡也被乱刀砍死……最后一个机会,提醒你三个字,怜、月、楼。”
福王只觉颈中刀锋越来越沉,颈间流出的鲜血也越来越多,他颇为崩溃,终于还是说了实话,“怜月楼本是我的生意,委托崔家代管,我相中朱家在临街上那块地,想弄过来扩大怜月楼,奈何朱家不卖,我又不能出面,就扶持了朱家一个远房族亲,等着崔家娶走新妇,就对朱家动手。”
朱雀万想不到是这样一个理由,他以骊龙珠为名,引来江湖人物对朱家动手,自己另外扶持远房族亲,谋夺朱家产业。
——甚至前世留下朱晏没杀,或许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三百多条人命,只不过是上位者求而不得所生的一点点恶念。
她怒不可遏,刀锋偏转削断了他的腰带,三两下就把他的双手捆上,提起来往窗口发力一送,福王惨叫声连绵不绝,“扑通”一声巨响,直接扔进水里了。
舱中原有几名福王的侍卫,都没想到这小娘子好快的手段,立即鱼贯而出,下饺子一旁跳下水去救人。
崔衡是最后一个,他向宣王行礼,意味深长地笑道:“福王殿下不慎失足落水,卑职去救他,多谢殿下恩准。”
宣王并未表态,他说“恩准”自然是别有暗示。
朱雀心中发狠,她手中的刀锋,追着砍中窗框,竟然没追上崔衡投水的身影。
外面甲板上激烈喧哗的众人听说福王落水,俱都下饺子一般跳入水中去救。
朱雀心中恶气稍敛,回身见宣王的侍卫已经进来复命,宣王望了她一眼,道:“都带下去吧,给吴渭治伤,送刘刺史回金陵。船上若还有福王的人,都丢下水吧,我们要往江阴去,莫耽误人家行程。”
众人听命而去,朱雀也正想随之退下,没料到宣王突然笑道:“你留着。”
朱雀一时冲动,此刻颇为后悔,万没想到宣王还是要她留下。她回想前尘旧事,在这个疑心病大的病美人手底下做事,做错的惩罚一般都挺惨烈。
这次算是初识,宣王对她多般示好,能……罚得轻一点?
朱雀低眸想着心事,万没料到宣王移步到她跟前,狠狠将她拥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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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珘觉得林牧是个妙人。
她受朱雀安排去城中各大药铺并南北商人处收购药材,单子上品类众多,数量大,加工炮制的要求又复杂,确实需要懂行的人谈,单靠朱家有钱可做不来这事。
林牧带了护卫陪她去,大清早的一身酒气,倒也颇有自知之明,距离她总有六尺之远。
待跑到第三家时,沈珘才发现林牧不是因为醉意有意疏远,而是刻意与她保持距离,问就是生气了不想理她。
看意思还是想要沈珘哄一哄的。
沈珘被崔徵昨天的柔情蜜意提醒,终于想起自己其实已可算是崔家妇,颇有一点点自觉,林牧疏远,她也不敢再造次。
林牧也不知是酒醒了还是怎地,待说妥了事情,准备告辞时,突然问药铺的郎中,“我今日头疼欲裂,可有什么法子相救吗?”
宿醉未醒,熬一剂汤药也可,针灸按摩也行,药铺的郎中给了建议,他却望向沈珘,“小沈娘子说怎么办好。”
他都用起装病这么幼稚的招数,沈珘少不得也要表示一下,“城中无事,这样就请送贵人回去可好?”
林牧立即微有愠色,“傻子,时近正午,你不说亲自出手为我治病,好歹也找左近酒楼请我吃顿饭啊。”
沈珘微笑,“治病啊,这个好说。”
她立即向药铺掌柜借了药炉子,亲自处方、亲自取药,准备现场先给林牧熬一锅加料十全大补汤。
林牧看着她表情都觉得不对,心道最多不是过是黄连苦,又能怎样?
可是沈珘亲自取药,拿到人参时立即表情凝重,甚至还取了一片,送入口中嚼了嚼。
她立即找掌柜追问,“这人参是从何处进的?”
掌柜本就熟悉她这位沈神医的女儿,此刻见她脸色煞白,也吓得声音微颤,“金陵城中人参都是从南北货商行那边购进,自家再炮制加工,可是有什么不妥?”
沈珘深深呼吸,突然望向林牧,“事急,求林小侯爷派人把城中所有人参全买回去吧。”
这人参在加工炮制中有微毒,长期服用,七窍流血而亡,正是怜月楼花魁娘子远香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