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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招人记 ...

  •   话说现今江湖有三个神秘之处。
      魔宫,此其一;
      湘西陈家,此其二;
      顾庐,此曰其三。

      魔宫有十二魔使,个个身怀绝技,神龙见首不见尾。而宫主黑岩绝更是武林第一神秘人之首,从来无人知其一二;
      湘西陈家深埋山岭,古老的赶尸秘术让人望而生畏;
      以上两处,因其过于隐秘和玄幻,以至于路人相传,越说越神。可只有另一处地方,既不藏于深山,也不秘不见人。实实在在是可以看的到,摸的着的,那就是顾大公子的顾庐。

      顾庐是顾家的私园,满园异香,惹蜂逐蝶。
      园子里有两个俏皮的小婢,乱水,乱云,伺候着顾大公子。
      按理说是没有什么神秘可言,却偏偏顾庐的收藏之丰厚广博让现任主人变的神秘非常,因为那是人心之欲望所能想到的最极致的地方。

      暮春三月,一年中精致的季节。
      顾大公子正斜倚在自家屋外的长廊上看风景。
      乱云捧着件麻质衣衫急匆匆窜了出来。
      “公子呀,穿衣。”
      顾大公子斜眼瞄了瞄乱云,抬起身子,微曲的长发在阳光下晃了小婢乱云的眼睛。
      边让乱云伺候着披衣,顾大公子边叹气:
      “唉,好无聊。”
      乱云大眼睛一转,轻捶顾大公子的肩,俏生生地问:
      “公子,想什么好主意啦?”
      顾大公子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乱云瞧见了心里直发怵,不知她家公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哦,对了,顾大公子可不叫顾大,传出去也是有一个让江湖风云变色的名讳的。
      顾大公子姓顾名唤惜朝。

      这天天一亮,顾惜朝早早洗漱完毕,传唤用膳。
      乱云乱水抬进来了一桌她俩人起了个四更,早早做好的饭菜让顾大公子享用。
      顾惜朝边品尝边说道:
      “乱水,今天到门口贴张告示,就说顾家要招男丁打杂。”
      乱水愣住,看看乱云,两人很有默契地大声哭述:
      “公子不要我们了---我们哪里做的不好,让公子嫌弃,公子------”
      顾大公子被忽然爆出的哭声吓得噎到。
      “我---咳---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们啦。”
      “那公子为什么要招男丁?”
      顾大公子嘴角一歪,两眼一瞥,斯斯然开口:
      “园子里有些力气活总不好老是你们两个女孩子干吧。”
      乱水先止了哭,喊道:
      “公子欺负人,说话讲清楚嘛﹗”
      乱云也止了哭,喊道:
      “公子是聪明人,就欺负我们苯﹗”
      顾大公子摇头。
      “快去做事吧。”甩甩衣袖快速闪人。
      再待下去是会虐待自己的耳朵的,这一点,聪明如斯的顾惜朝顾大公子可不会不知道。

      顾家要招男丁的消息一下子在江湖上炸开了锅。
      你想啊,那还得了,是顾庐要招人呢,进去了还不是可以一睹顾家收藏的绝世风采。
      短短几日,在无数人看了贴在顾庐门口的告示之后,顾惜朝家里的园门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
      而在顾庐的大厅里,顾大公子轻蹙着眉,瞪着不知道第几个被自己用剑挑飞出去的背影迅速变成一个小黑点溶入天际,压压额头,吩咐乱云:
      “去把门口的告示揭下来,我要看看。”
      “公子呀,别看了,还不一样。”乱水赶忙接口道。
      顾惜朝看着乱水左右忽闪的眼睛,朗眉一挑,声音沉了下来:
      “我总觉得有点古怪,这些个人好像都不像是来应征打杂的。乱云,马上去拿来。”
      乱云象风一样冲出了厅堂。
      拿到告示,顾惜朝盯着看了十分钟,之后,阴沉地问乱水:
      “这是你写的吗?”
      乱水边点头边往柱子后躲。
      “重写﹗﹗﹗”顾惜朝转身,忽然挥剑掠过乱水的衣角,冷风过处,乱水腰间系着的香囊应声落地。
      告示飘落在顾大公子身后的地上。
      乱云凑上去一瞧,上面写道:
      “顾家公子,绝代风华。家财丰厚,府第广阔。
      欲觅一男丁,貌端体健,家世清白。能吃苦耐劳,勤恳打杂。
      有意者,请至顾庐大厅,与顾公子面谈。“
      乱云无比同情地望向乱水:
      “这就叫自做孽不可活﹗”
      乱水委屈地嘟嘟嘴:
      “我觉得写的很明白嘛。”
      身后一阵阴风拂过,乱水连忙抬脚奔向书房。
      “公子,乱水不敢了,马上去重写﹗”

      连着几天,顾惜朝也没有挑出个合适的人来。
      这天晌午,顾大公子在榻上假寐。
      乱云轻摇着扇,边擦拭着顾大公子额头上的细汗。
      “看把我们家公子累的。”
      乱水端着果盆进来。
      “就是,还不让人家把告示写得仔细些,看,挑不好了吧。”
      顾大公子蓦地睁开眼,冷冽的目光射向乱水。
      “去叫下一个候着的人。”

      “叫什么?”顾惜朝连眼皮都懒得抬。
      “包子。”底下有个沉沉的声音回答。
      “什么?”这回,顾大公子把头抬了起来:
      “再说一次﹗”
      “包子。”
      “没有姓吗?”
      “戚。”
      “吃(南方口音,戚等同于吃的音)---包子?﹗”

      乱云乱水已忍不住轻笑出声。
      顾惜朝被这个奇怪好玩的名字硬是从梦中惊醒过来,定了定神,望向来人。
      生成这等相貌的人怎么可能来应征打杂小厮。
      顾惜朝不禁眯了眼。语带笑意,脸带笑意,只是眯起的眼睛里全无笑意。
      “好,你留下吧。”
      乱云乱水见状,俯在顾大公子耳边:
      “公子呀,就是他了嘛?”
      “公子呀,我看很一般嘛﹗”
      “公子,要不要再挑挑?”
      “就是,就是---”
      顾惜朝被吵的一个头两个大。
      “好了,就是他﹗”

      从这天起,小戚包子被留在了顾庐打杂,开始了他人生的新篇章。
      从这天起,顾庐不再风平浪静,而是“暗潮涌起”。

      这不,又一日清晨,天仍蒙蒙亮,顾庐园子按照惯例,传来一声巨响。
      “包子哥,怎么啦?啊―――”
      在乱水的大呼小叫声中以及不知何物落地摔碎的噪音里,顾惜朝顾大公子又一次被迫惊醒。
      算到今日,整整二十日。
      自从把那个叫奇怪名字的打杂小厮招进园子里后,以往让啾啾鸟鸣唤醒自己的美好记忆已经荡然无存。
      每个清晨,顾大公子几乎都是被各种各样巨大的噪音给吓醒的。
      而每个清晨,也正是小戚包子干活干得最欢的时辰,同时,还是顾庐一些什么盆呀、罐呀、缸呀“烟消云散”的时辰。
      虽然顾惜朝并不在乎这些个东西,可是今天听起来,似乎是承接雨露,灌花养木的陶罐被打碎了。
      顾大公子不禁为那十个式样各异的罐子感到惋惜,因为那是自己亲手在窑里烧出来的。
      平日里怕乱水、乱云搬不动,所以一直是她们两人用木勺舀出水来去用的,小戚包子来了之后,就由他换水。
      重是重了点,不过堂堂一个大男人不会连一个陶罐都搬不动吧﹗
      顾大公子在床 上叹气,敲敲额头,很不情愿地睁开了双眼。
      天青色的薄沙帐映入眼里,天似乎才蒙蒙亮而已。
      再也躺不住,掀被起身。
      没等顾大公子系上衣带,屋外又是一连串的巨响。
      这下子,顾大公子也不禁快步闪出屋外,去看个究竟。

      长廊外的花木地里一片水迹,十个烧有细裂纹的陶罐只剩下了完整的三个,其余的几乎都陈尸在地,成了一堆瓦砾。
      乱水、乱云拍打着小戚包子的背,埋怨着:
      “怎么办,怎么办?公子亲手烧的罐子,你上哪儿赔去﹗”
      小戚包子在收拾地上的残局,正拿着一片碎陶仔细端详。
      “怎么回事?”顾大公子的声音传来。
      “公子,是包子哥啦……”乱水扁扁嘴,拖着长音。
      小戚包子抬头。
      淡淡晨光下,倚着长廊柱子旁的顾大公子宽袍长袖,凉风舞起他未加梳理的凌乱墨发,蜿蜿蜒蜒地荡了开去。
      只听小戚包子如实答道:
      “手使不惯,打碎了。”
      “哦?”顾大公子眉眼一挑,脑中流光似地现出十天前,“微风”带来的讯息。
      戚家好歹也算是个武林望族,戚家独子的手习惯干粗活才奇怪吧。
      顾惜朝顾大公子很好奇,小戚包子会为了什么缘由甘扮小厮,屈于人下,想着看他能忍到何时。
      顾惜朝举步慢慢踱近小戚包子,嘴角露出惯有的一丝笑意。
      乱云一瞧,知道包子哥只有自求多福了。
      “我该怎么罚你,嗯?”
      “劈柴……”顾大公子看向柴房。
      “公子呀,柴房里都快堆不下了!”乱云开口接话。
      “挑水……”
      “公子呀,我们是要再去买几口大缸吗?装满了也!”乱水接话。
      “拔草吧……”
      “公子,再拔下去,明年地里一颗花都开不出来了。包子哥差不多将刚长出的嫩苗都拔了!”
      “打扫拖地……”
      “公子呀……”
      顾大公子不耐烦地斜眼瞥上二乱唧喳不停的小嘴。
      “不说话你们会死吗!”
      乱水嘀咕:“事实嘛!除了做饭,我们都不用做事了。”
      顾大公子凑近小戚包子的脸,刚想开口,忽然撩起了衣袖,勾住了小戚包子的脉门,两个手指搭了上去。
      “果然。”顾大公子蹙眉自语。
      “干什么?”一直没说话的小戚包子的气息有些乱,有些喘。
      甩开那人的手腕,顾大公子边回屋边吩咐乱云:
      “跟我进来拿药方。”
      乱水一把拉住小戚包子,抚上他的额头。
      “包子哥,你病了怎么不说啊,快回屋躺着去。”

      暮春的夜,仍有凉如水的夜风。
      顾大公子坐在窗边看书。
      乱水推门进来掌灯。
      “公子,披件衣衫吧!”又倒了杯热茶,捧到顾大公子唇边。
      “公子,喝茶。”
      “嗯,搁着吧。”顾大公子继续看书。
      乱水轻轻退出屋门之前,忽然想到什么。
      “公子呀,你的药很灵,包子哥已经退烧了,现在睡着了呢。”
      “我有问你吗?”顾大公子放下书,冷眼望向乱水。
      乱水吐吐舌头,轻声嘀咕:
      “明明很想知道的样子,一个下午都心神不宁……”
      “什么?!”顾大公子拂袖起身,乱水即刻感到周身有阴风吹过。
      “没事没事,公子我去睡了。”逃也似地退了出去。
      屋里静了下来,顾大公子拨了拨跳跃的烛芯: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知死活了!”

      翻开小戚包子的实习观察记录,顾惜朝顾大公子轻叹。
      好像玩过头了呢,哪天不罚一罚他,自己的心都会觉得少了点什么!
      屋外月色正好。
      顾大公子提着灯笼在长廊慢慢前行。
      去看看,也问问他吧,谁让自己招人时一时好玩,看对眼了呢!
      立在床前,顾大公子看到那人一脸满足睡的像个稚儿,嘴边的酒窝即便不笑仍有浅浅的轮廓嵌在脸上,忽然很想戳戳看那酒窝是否深不见底。
      刚伸手出去,顾大公子的眸子里猛然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光亮异常的眼睛。
      顾惜朝顾大公子很难得地轻咳出声,退到了窗边。
      “戚家大少爷究竟为何而来?”终于问了。
      “顾公子不愧是顾公子!”小戚包子笑着坐起:“为你吧!”
      “我?”顾大公子的目光似乎在欣赏屋外的月色,嘴里吐出的话语却流连在小戚包子的回答上。
      “敢问大少爷想从惜朝身上得到什么?”
      “长久!”
      “长久?”顾惜朝好看的眉轻蹙了起来。
      “天地有时尽,凡人何来长久……”不经意的叹息声从顾大公子的喉间溢出。
      小戚包子的目光还是出奇的亮,脸上的酒窝还是出奇的深。
      “试试吧。”
      顾大公子回转身子,浅笑,仿佛月下的狐仙在诱使自己的猎物。
      “如果能做出我最喜欢吃的重沙包子,那么,我就答应让你试试!”
      “好。”
      小戚包子跃下床,奔向灶房。

      那个深夜,顾家的灶房一角透着烛光。
      被小戚包子唤醒的乱云睡眼朦胧,絮絮叨叨地讲解着重沙包子的做法。
      “包子哥,红豆要挑个头bao man的,浸沸水去壳,过凉水再碾成细沙泥。哎呀,力气小点,都碾成泥饼了……”
      “包子哥,米面粉大力揉,开大火蒸……文火慢温,你添太多柴了啦!”
      ……
      乱云的声音细细的,断断续续地荡进顾大公子的屋里。
      屋内,顾惜朝顾大公子一边翻看着小戚包子的实习记录,一边愉快地聆听着乱云的叮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夜更深了,园子里终于静寂无声。
      顾大公子推窗望去,灶房里的烛火仍忽闪着,却没了人声。
      远远看,屋里已不见了乱水的身影,小戚包子也趴在几案上。
      顾大公子拿灯笼靠近,那人满脸细汗,沾着白面粉末就睡了,手边是一笼新出笼的重沙包子。
      顾大公子掂起一个放进嘴里,俊眉马上皱了起来,十分尴尬地把包子吐在了手心里。
      这个人不会是把盐末当成白糖放进细沙泥里了吧,味道怎么这么怪。
      “包子都能做得这么粗心。”
      顾惜朝将带来的衣衫披在小戚包子身上,摇头走人。

      第二日一早,顾大公子笑盈盈地端坐在大厅上座,扬了扬手中小戚包子的实习记录,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几十天,你的表现统统记录在册。肩能担,手能提,并且兼顾所有杂事…”
      “除了老是打破东西!”乱水插嘴道。
      顾大公子一个杀人的眼光射过去,乱水即刻禁声。
      “我昨晚已经尝过新出笼的包子了,如果你能把这些都吃下去,那么,我会考虑让你终生在顾家打杂,待遇从优,怎么样?
      小戚包子还有选择吗?
      这么个让自己思慕又不舍离去的人儿啊!
      吃吧,吃完似乎就可以长留在他身边了呢!
      在顾大公子无比灿烂的微笑注视下,小戚包子万分痛苦,呲牙咧嘴地吞下了所有怪味包子,顺利的从实习生晋升为合同员工。

      从这天起,顾惜朝顾大公子做了一件他人生中最对自己胃口的事,为顾庐签下了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终生小厮;
      从这天起,小戚包子似乎被顾大公子玩上了瘾,在灶房待的时间越来越久,做的点心也花样百出。
      按乱水小婢女的形容,那真叫一个“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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