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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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的时候，素还真在风采铃坟前上了柱香，而后看着一旁的温文青年仔细将坟头的杂草除掉，原来一晃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回去的路上，天阴沉沉的又下起雨来。青年在一旁打起伞，遮住这惹人烦的雨丝。素还真突然转头问道，“续缘你还恨我吗？”素还真已经鲜少对人用我这个词自称，通常都是谦卑的称劣者，唯独对自己至亲之人言谈间才会用到我这个词。青年听了素还真的话 先是一愣，接着微皱了几乎和素还真如出一辙的漩涡眉，“人生在世不能一直在仇恨中度过。”
素还真叹了口气说“你和你娘确实该恨我，我既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言语间尽是无奈。青年沉默了半晌，方才开口：“恨也恨过了，结局不可能改变，与其这样恨下去，不如坦然面对。很多事情我也是到了后来才渐渐明白，爹亲这些年同样过的很辛苦。如今我很珍惜与爹亲在一起的生活。如果可以，我希望爹亲可以多为自己活一些。甚至退隐江湖，过一些闲散没有纷争的日子，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如果娘还活着，我想这也是她的期望……”
“何处不是江湖，我当初既然选择了为天下人负家人，那如今断不能再负天下人了，这路该是没有办法回头了。”
“爹亲终究是放不下，心境开阔了，何处不能退隐？”
素还真一时无言。
还是忙碌点好啊，人一旦闲下来了总爱多想，许多记忆中的事情就格外的清晰，比方风采铃过世的那年，比方刚认识朱雀云丹那年，比方他们成亲那年，比方他刚入江湖那年，比方他下山那年，比方他种下桂花树那年，比方……真是好多的过去。素还真闭上眼睛，人太闲不是件好事，活太久更不是好事，因为要承载的东西太多。
就在此时，雨好似大了起来，沉默让世界仿佛也一同瞬间安静下来，只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
素还真再抬眼，看到的仅是一片迷蒙。清明时节雨纷纷，这雨好似永远也下不完一般，你以为它终于停了，下一刻它又一点一滴从灰濛濛的空中落下来，见不到头。数月不出太阳，阴沉的天气让整个人的心情也一起沉下来。那雨一丝丝极致缠绵，缠着人的心头，让人忧郁恍惚也让人心烦意乱。
雨帘中，一个杏黄色的修长身影一晃而过，银白色的长发随着身形的移动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成为这灰色天地间的一抹亮色。素还真一怔，眼前却煞那间变得清明，目光紧紧锁着杏黄色的身影。那人没有打伞，快步朝着江边的方向去，似是要渡江。
青年注意到自己父亲的反应，有些不解，转念脑海中忆起秦假仙等人先前提起过的旧事，心中冒出了个不确定的想法却又似带着丝了然，刚想开口询问，却见自己父亲已先一步冲进了雨中。
追上那杏黄色的身影，素还真一把抓住黄衣人的手腕“谈……”，黄衣人蓦得回首，素还真原先想出口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口，心脏仿佛是从高处跌落，老实说这感觉差劲透了。松开原本紧抓着的手，缓缓退后一步，“对不住，劣者失礼了。”素还真拱手弯腰作了个揖。那黄衣人许是雨大模糊了视线，又许是急着赶路，连对方是武林名人也未多加在意，只是笑了笑，说了句“无妨”，然后转身与江边的船家说了几句便上了渡船。对方不过是个银发的年轻人而已，偏瘦的身形倒与记忆中的颇有几分相似。
蓝衣青年打着伞追到江边，见素还真呆呆站在那儿望着江面。江和雨连成一片，小小的渡船在一片烟波中随波起伏渐行渐远，最后终于消失在一片灰雾之中。青年上前给素还真遮了雨，缓声问道：“爹亲可是遇到故人了？”素还真摇了摇头，“倘若是故人就好了。”顿了下转头又笑道，“爹亲年纪大了，眼都花了。”温文的微笑中含着几分自嘲，几分无奈，几分失落。
或许年纪真的大了，素还真想……人老了就爱回忆过去，很多记忆说是清晰却又模糊，真正记得的只是当时的感觉。再下去或许真的久到连样子都记不得了，唯一抹不去的只有那些感受过的快乐或者悲伤，刻骨铭心。
只是人，又有多少时间可以等待。
那个穿红衣的潇洒女子摇着扇子来到琉璃仙境，然后又摇着扇子走开，丢下一块月字手帕。素还真知道当自己看到那个月字时，自己的手在颤抖，他将手帕握紧，收进袖笼里，冷静的应答着屈世途难得的调侃。
恒河之途，晨钟暮鼓，彼岸之路，悔不当初。
恒河之途，形单影孤，彼岸之路，娑婆悲歌。
他写的其实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谈无欲曾设想过成千上万种和素还真再次见面的场景，后来他不再想了，人的过于执着会将自己锁在一方天地中，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有如迷宫，向着以为是终点的地方拼命的追赶，谁知越走偏离的越远。在过去的日子里他是把终点看的太重了，却迟迟走不出这迷宫，执迷不悟说的大概就是他这样。恒河之途，他终于明白，对他来说那个迷宫的终点就是素还真，一路的追赶不仅让他失去了原来的方向，更多错过的是沿途的风景。如果那个终点根本无法到达，还不如离开这个迷宫，找一个新的开始。
谈无欲站在窗边，深夜的风吹起他如雪的长发，缠绕着身上的黑纱扬起优美的弧度，月光透过窗棱银色洒了一地。他在看到那个素白人影的时候一点也不意外，白天六丑发出一招麻木不仁，他就算定了他一定会再来……月色里一袭白衣还真的晃眼。当年他自己是不是也这么晃眼，真难看。
谈无欲终究又占到了素还真身边，与过去一样的倔强，但又带着些不同。秦假仙再见谈无欲的时候极尽嘲讽。素还真看在眼里却沉默不语，谈无欲则一脸淡然，丝毫没有辩驳的意思，毕竟都是事实，这些过往他没有打算抹杀。若不是傲笑红尘出声阻止，秦假仙大概会一直说下去，说道天黑然后吃晚饭吃完晚饭再接着嘲笑，一直到天亮。对于傲笑红尘出声阻止谈无欲有些惊讶，这个他曾经一度想置于死地的人，同时也是对他谈无欲总是喊着罪无可恕想着即使杀了他谈无欲也不过分的人，这个人竟然出声维护他？！转念，却也不是那么意外。傲笑红尘，毕竟他是对么老实的一个人，做不下亏心事，也看不得别人收欺，即使对方曾经是一个罪无可恕的恶人。
罪无可恕。
所以，素还真，这就是你沉默的原因么？
谈无欲低下头，再次步入江湖是自己的选择，重新站着素还真身边，亦是自己的决定。所以无论如何都会走到最后，至于未来如何不是他可以预测的。
在谈无欲的概念里，叶小钗是好相处的好人，确实很容易亲近。见到谈无欲的时候叶小钗很激动，“啊……啊……”的打招呼，后来素还真被困地之角，叶小钗和谈无欲去相救，也是全凭谈无欲使唤。谈无欲要与叶小钗沟通有点费劲，叶小钗总要用写的。这时候素还真总会出来充当解说的角色，然后颇为得意的说这叫心灵相通。谈无欲低头喝茶，垂着眼淡笑不语。
琉璃仙境的熏香总是能让人产生奇异的感觉，至少对谈无欲是如此，恍惚间笑眉低头浅笑。他有多少年没有见过笑眉？他到半斗坪时不过是个幼童，那会儿笑眉还被大人抱在手里，等他再见到笑眉的时候，她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而后是无忌，是师傅，还有素还真……起先是半斗坪，后来是欧阳世家，最后所有的画面定格在那日的江畔。他将长剑刺进素还真的胸口，低头看到素还真手中的剑也没入也自己的胸腹。他抬头对素还真说：“恨我吗？你最好一直记得！是我杀了素柔云，我还想你死！所以你要一直恨我。”江湖啊，倘若不入得这江湖是不是也不会后来的那些生离死别恩怨情仇。江畔开始起雾，什么都看不清楚，隐隐的传来阵阵谈笑的声音，白色的雾渐渐散去，他站在一座大宅子门口，门外有一株桂花树，枝头还零星的缀着这浅黄色，堂内灯火通明，满目皆是鲜亮的红色……
醒来的时候谈无欲头痛欲裂，又小眯了一会儿，睁开依旧昏昏沉沉的，哪怕是动一动手指这样的想法也没有。谈无欲躺在床上愣愣的看着帐顶。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听到门外有动静，空气中的莲香变得浓郁起来，不用猜也知道来人是谁。下一秒，温润的声音在门外想起，“同梯，你起了吗？”
“恩……”闷闷哼了一声，谈无欲从软被中爬起身，里衣外衫一层层往身上套。
“同梯？”素还真像是在门口等不耐烦了，又唤了一声。
谈无欲散着头发，到门口把门打开。“素还真，你耐性变差了。”
“道友一直不出声，劣者只是担心。”
谈无欲不说话，只是转过身走到铜盆边去洗漱。
“道友看来精神不佳，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没有这个必要，我无事。”谈无欲没有回身，继续捧水扑在自己脸上。
素还真看着谈无欲，连日的操劳让他看起来显得消瘦，一头披散的长发更加加重这种虚弱感。谈无欲转过身来的时候，素还真站在离他不到两尺的地方同他面对面。谈无欲被素还真的突然靠近一惊，不由自主的向后仰。素还真轻笑，“师弟，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劣者要下山的前夜，你来找找劣者，劣者拉了你一下，你也是这表情。”
谈无欲默默的别开脸去，“太久了，我记不清楚了。”
素还真没有接话，只是拉了谈无欲坐到床边，谈无欲还来不及开口问他意欲为何，素还真的手已搭上谈无欲的太阳穴，轻柔的按压起来。
“我说我无事，你大可不必如此。”
“师弟今日到了正午才醒，现下脸色也不好，做师兄的帮你揉揉也是理所当然的，你闭上眼睛，片刻之后便好了。”
孰料，谈无欲猛的站起身，两道斜飞入鬓的长眉微微蹙起，仿佛在隐忍着什么，素还真缓缓收回手，正视着面前的谈无欲。谈无欲闭上眼睛，再睁眼时眼中一片清明“素还真，我说我不碍事便是不碍事，你无需这么做。”
“可是……”
“今时今日的谈无欲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无事装病吵闹来搏你注意的谈无欲了。”
“……劣者……明白。”
“梳理好头发我便到前厅与你会合。今日起晚了，是我的不是。”谈无欲的言下之意再明了不过，素还真自然也不会不明白。默默退出门外，将房门轻轻掩起。
素还真在门外站了良久，屋内久久没有动静，半晌才传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时至今日，劣者希望你依旧是那个会装病，会吵闹，会发脾气……会故意引我注意的师弟啊。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