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而非》拾吾梦熙

9、错过

　　中秋过去了，天气转凉，金黄的叶子纷纷落下，带来了寒冷的北风。
　　距离我决定学习计算机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也就是说，距离我没出息的继续喜欢白先生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我计算机编程学的很好，老实说，我应该算是个极有天赋的学生，至少，在所有学习计算机编程的学生中，我是仅居于白先生之下的人。
　　大家都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称赞之余，更有不少艳羡的目光，毕竟，我是这里唯一一个只学习了一个月的学生。
　　“余瑶，不错啊，没想到你就学了一个月，就已经比我们这些学了半年的厉害了。”
　　“想不到你一个小姑娘，竟然这么厉害啊！”
　　……
　　是啊，大家都觉得区区一个小姑娘，很难对枯燥乏味的编程产生兴趣并学的很好的。曾经的我，也是这么想的，甚至觉得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计算机有什么关联的，但是，我就是做到了，为了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喜欢，我用一个月里每日挑灯夜读枯燥的计算机专业书，赢来了如今的这些。
　　可是，我想要的，不过只是白先生你的一句夸赞啊！但是，从来没有，一次也没有，哪怕是回头简简单单一个赞许的目光，都是没有的。
　　是我还不够努力，还是我还不够诚恳，为什么老天连区区这一点点期待都不愿意满足我？终究，我不是被老天眷顾的人吧！

　　很快，进入了十月份，计算机考试就要开始了。十月份的天气，已经逐渐变冷了。北方的秋天，昼夜温差很大，晚上的天气，已经有些深入骨头的寒气了，一觉醒来，草地上的霜华就是对夜间气温最好的证明。
　　我们一行人需要在比赛一天前坐火车前往临安的参赛场地，于是，在霜华开始悄悄结起的夜晚，我们，踏上了征程。
　　是啊，人生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旅行，一次又一次的停靠到站，身边的人都会逐渐下车，就是不知道，白先生究竟会在什么时候下车，如果他能一直陪我走到最后，也不失为一趟很好的旅途啊！
　　好在，这一次的旅程，我们的终点，是一样的。
　　在火车上，我选择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可以看到窗外的风景，虽然是晚上，但我并不想错过沿途的风景，毕竟，这是第一次和白先生一起坐火车，一起出远门，这样的第一次，是应该被我铭记的吧！
　　令我意外的是，白先生主动坐在了我旁边。
　　“余瑶，这儿有人吗？”
　　“没有，那你要坐这里吗？”
　　“那我就坐这里了。”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一句话，这样的默契让我们俩都笑出了声。其实，暑假过后再回到学校，我和白先生之间，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他似乎有些躲着我，而我也没有主动理他。这一次，算是他这个学期第一次主动来找我，而我们之间，也终于稍有缓和。
　　一路无话。是啊？又有什么可说的呢？年少的时候，义无反顾的喜欢上一个根本不可能的人，还没来得及勇敢，就已狼狈不堪。
　　我无端地紧张起来，我和他之间，因为拥挤的火车靠的很近，这样的距离，似乎已经能感觉到他胸腔里心脏有力的跳动声，噗通，噗通，噗通……
　　这世间最美的韵律也不过如此吧？和白先生拥抱的距离，是不是就是这么近呢？近到我和他的心跳声都融在了一起，噗通，噗通，噗通……
　　我感觉到，我的心脏跳得很快，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似的。无端地紧张，无端地局促不安，难道，这便是心动的感觉吗？这奇妙的15岁。
　　紧张的我试图挑起什么话题，这样至少可以不让我的心跳那么明显。看着旁边白先生干净的侧脸和那微微勾起的嘴角，我慌乱不堪，像是被撞破了秘密的小鹿，胡乱躲藏，试图掩饰。我这慌乱的心跳声，是不是已经大到让白先生也听到了呢？我不敢细想。
　　奇怪，不知为什么，坐在我旁边的他，似乎和我一样，也是无端的紧张，无端的局促不安，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他几度摩挲的手指，已经将他的心情表现了出来。这样慌乱的白先生，竟也是如此的可爱。
　　“余瑶，我……”
　　“白铮林，我……”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异口同声，同样紧张和局促不安的我们，都试图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沉默。
　　“你先说吧！”我笑了笑。
　　“余瑶，我，我想跟你说件事。”从来带着戏谑和漠然脸色的他，第一次这么一本正经起来。我隐约觉得，接下来的事情，似乎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嗯嗯，我在，你说吧。”
　　“余瑶，我……”
　　火车驶入隧道-，一阵刺耳的轰鸣传入耳畔，随之而来的，是漆黑一片，寂静一片。静的好像我们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一样。
　　在黑暗中，我感觉白先生的呼吸很乱，心跳也很乱，不知是因为什么。
　　“白铮林，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没什么？不重要了。”
　　车厢内又亮起来了，一阵刺目的眩晕过后，我又重见了光明。我似乎看到，白先生的眼里似乎有泪水的痕迹，可能是突然出现的光亮太过刺眼罢了，我这么想。
　　只是不知，我没听清楚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想来也不是很重要吧，总不会是“我喜欢你”之类的话吧！他明明有喜欢的人。
　　算了，不想了，既然他不愿说，那我也不必再问了。

　　车程漫长，为打发无聊的时间，我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车上气温低，在初秋的季节，着实显得有些冷了。忽然，迷迷糊糊之间一阵温暖从天而降，仿佛从寒冬回到温暖的春季，还带着些许太阳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一阵刺耳的鸣笛声响起，随着广播上播报站台名的声音和周围人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我也从温暖如春的美梦中渐渐苏醒，醒来却发现，身上盖着的，不正是白先生那件米色的羊绒大衣吗？这独属于他的阳光一般的味道，是我这辈子都不能忘记的。侧身看白先生，单穿着一件高领毛衣坐在我旁边，偶尔侧身打一个喷嚏，看来，白先生似乎比我更冷些。
　　“白铮林，你……你的衣服。”我有些尴尬的将衣服递给他。
　　“哦，刚你睡着了，怕你着凉影响了比赛，就给你盖上了。”白先生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谢谢你啊！”我尴尬的回道。
　　“没事。”
　　原来只是怕影响比赛啊，白先生确实很有团队精神呢。
　　只是，身上久久未散的属于白先生的体温和他独有的如阳光一般温暖的味道，却在我的记忆里，形成了一个独属于他的感觉，独属于他怀抱里的感觉。

　　信息技术奥赛考试如期而至，我们怀着紧张的心情踏入考场。随着一阵刺耳的广播声响起，考试便正式开始了。
　　很幸运，我拿到的题目和我之前练习时做过的题目有相似之处，很快，我就编写好了一段程序并运行成功了，因为可以提前交卷，检查无误后，我便走出了考场。
　　说来也巧，就在我出考场的时候，白先生也从另一个考场出来了。
　　“提前交卷了？”白先生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了我一句。
　　“嗯，你也是？”
　　“嗯。”
　　沉默良久。
　　许是我和他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共同话题，所有的联系都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也许沉默才是我和他之间应该有的状态吧。
　　“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白先生沉默许久，憋出来这样一句拙劣的夸奖，想要打破这尴尬的场面。
　　“嗯，还好吧。你也是啊。”
　　“嗯。”
　　算了，没有必要再挣扎了，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话可说，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呢？我来这里，不就是想得到他一句夸赞吗？虽然这夸赞过于尴尬而拙劣，但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哪怕是简简单单一句夸赞，对我来说，都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都在仔仔细细而又小心翼翼的维护着自己的小心思，还没来得及勇敢，就已遍体鳞伤，狼狈不堪。

　　比赛结果出来了，我得了省级二等奖，白先生是一等奖。当我和他一起站在领奖台上的时候，我在想，这可能是我们俩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一点默契了吧！可能，这连默契也算不上。
　　为了庆祝我们俩获奖，带队老师组织了一场庆功宴，大家聚在一起，，用这样的方式向过去告别，同时，和彼此说再见。
　　庆功宴那晚，白先生看起来很高兴，他喝了很多酒，一层红晕浮上了脸颊。说实话，我从来都不知道白先生会喝酒，而且还很能喝，也从来没有见过他那天晚上的样子。不再像从前那样干净，如同温暖的阳光，反倒多了一种痞气，一种从黑暗里带出的阴影，一种不似平常的冰冷和肃杀。
　　现在想来，我对他，并不是很了解，他的很多样子我都没有见过，我喜欢的，从始至终，不过是那个干净温暖的他，不过是我脑海中想象出来的一个幻影。
　　那天晚上，他喝多了，浑身酒气，其实我并不明白，他那晚究竟为什么喝了那么多酒。但他那晚说的话，我至今都不明白是真是假，在我看来，不过是酒后胡言罢了。
　　“余瑶，等等。”庆功宴结束后，白先生叫住我。看他的样子，是真的喝多了，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的，说话都不太清楚了。
　　“余瑶，我有话跟你讲。”又是一样的开头，这样的话，他已经跟我说了很多次了，第一次，是为刘思思道歉，第二次，是为自己道歉，第三次，什么都没说出口的他，这一次，不知道又会给我带来什么惊天的消息呢？
　　“怎么了？你喝这么多酒。”在我看来，喝了酒的人，嘴里的话又有几句是真的呢？酒后胡言罢了。
　　“余瑶……我……我喜欢你。”
　　我的脑子瞬间炸开了，一年又5个月了，我认识他已经这么久了，喜欢他也已经有一年又3个月了，这么长时间，我所求的不过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句“瑶瑶，我喜欢你。”如今，老天终于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了吗？哪怕是他胡言乱语的一句话，也足够了啊。
　　白先生扶着墙的身体摇摇欲坠，我走过去将他扶好，之后，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头对他说：“白铮林，你喝多了。”
　　说罢，转身便走了。说来可笑，一直期待他说出这句话的我，在真正面对这句话时，又是如此的胆怯和慌乱，急切地想要逃离，生怕叫别人看出了我的心事。
　　是啊。我根本不敢奢求和他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流言蜚语，我所求的，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况且，他现在根本就不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吧？等到第二天醒来，他也根本不会记得找过我，不会记得说过这样一句话，他心里喜欢的人，也绝对不会是我。

　　第二天，上学路上，我一直在想着昨晚的事情，虽说我的理智告诉我，他不会记得说过什么的，也根本不会真的喜欢我。但我还抱着一丝丝可怜巴巴的侥幸，期待着他记得所有的一切，并且真的真的喜欢我。
　　说来可笑，许久不得老天眷顾的我，又怎么会真的得偿所愿的，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我的空想吧！
　　第二天，他向往常那样来到学校，坐到我身边，像往常那样，说一句“早上好呀，组长。”又像往常一样，放下书包，拿出那本熟悉的杂志，津津有味的看着。
　　看来，他什么都不记得，是吧。我就说，老天是不会眷顾我的，他喜欢的人，怎么可能是我。
　　很难想象，当时16岁的我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看上去像平常一样，面带微笑，专心看书，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了泪水，不让它肆意的外流。
　　其实那天，书里的内容我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我想，如果当时的我能勇敢一些，再勇敢一些，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只可惜，再抬头时，早已是一片模糊，世界，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