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宝藏]写在我的2021》林紫绪

6、第六章

　　当四个狼人重新站在坡下面的雪地上时，有人发现雅各不见了。

　　“雅各，雅各。”

　　“雅各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

　　众人随着声音发现雅各时，布鲁倒吸了一口气。雅各掉进了山坡下一处山石间的缝隙里，被卡住了，那道长长的石裂缝上面是一层浮雪，现在它像个张大冲天的嘴巴似的对着众人。

　　“哦天哪，还好我们没有掉进去。”有个狼人说道，慌忙后退到更远处，不敢往下看。

　　“是啊，掉进去就完蛋了，这么深的石缝，哦这简直就是个深渊。”

　　雅各的身体被卡在石缝当中，焦急又惊恐向上伸出手臂挥舞着叫着，“救我，救我！”

　　布鲁小心地走到石缝边，低头向下探看，然后，他看了看旁边的三个伙伴。发现站在高处的同伴们的样子不对，雅各的心忽地凉了。

　　不会的，不会的！雅各在心里不停地说道。脑海中不由响起了之前莫里斯跟他说过的话，“那么他们答应你在事成之后可以跟你共同生活了吗？”

　　仿佛很长，又仿佛很短的时间之后，布鲁对被卡在石缝深处的雅各说道：“抱歉，雅各。”

　　“不！不！别这样！你们不能这样！”

　　任凭雅各再怎么呼喊，上方都再也没有出现同伴的身影。他们就那么冷漠地走掉了，去寻找渴望的宝藏，把雅各一个人丢在了这里。

　　“不！不……”狼人悲伤地大吼起来。

　　就这么没有犹豫地轻易被抛弃了。雅各万念俱灰。他一直以为的同族、同伴，他们就是这么对待他，完全没有考虑要搭救他，任他在茫茫雪野里自生自灭。

　　“为什么，为什么！？”雅各流下眼泪。

　　过了一会，雅各试图自救，他用手抓，用手肘撑，想纵身上向，石壁上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抓的着力点，他扭动着想左右挪动，下半身被卡得很死，石缝深且窄，想变身成狼就只会被挤扁。挣扎到筋疲力尽之后，雅各放弃了。

　　这是惩罚吗？雅各想，他欺骗、背叛了莫里斯，现在，他同样遭到背叛。含着眼泪，雅各无言地望着头顶的天空。

　　夜晚降临了，风刮的更猛烈，不时有细小的碎雪落到雅各脸上。狼人已经彻底死心，这里是茫山深处，不会有猎人经过，不会有其他人经过，同伴们找到宝藏就会离开，回聚居地去，而他，会死在这里。

　　绝望之后，雅各的心情反而平静了，没有了之前强烈的愤怒和仇恨。没有进食，没有水，身体越来越感觉到寒冷，雅各闭上眼睛等待死亡。朦胧间雅各在想，也许死掉之后会见到父母，可能还有其他的亲族，到那时他就不再是孤狼了。

　　不会再孤独了。雅各闭上眼睛。

　　一天之后的傍晚，虚弱的雅各突然听到了声音，有别于落雪也有别于风声的其他声音，是羊蹄踏在雪地上的声音。

　　雅各以为他幻听了，怎么可能，莫里斯现在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我快要死了吗？雅各以为他会听到蹄声是缘自内心的愧疚，他最对不起的就是那个善良的半羊人。如果一切能够重来，雅各一定不会选择伤害他。

　　就在这时，雅各头顶上方出现了莫里斯的身影。雅各以为那是他的幻觉，可是望着剪影似的身影，雅各仍然不禁流出眼泪，他低声说出内心现在最真实的感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果然被丢下了。”莫里斯说道。

　　发现幻觉说话了，雅各眨着眼睛，他动了动几乎要冻僵的手指，当感受到自己还活着时，雅各惊讶极了，为什么莫里斯现在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知道雅各在这里！

　　“喂，你还能动吗？还有力气吗？”莫里斯冲石缝里的雅各说道。

　　雅各已经没力气发出更大的声音，只能呜咽着叫了两声。

　　知道雅各还活着，莫里斯抛下绳子，冲石缝中的雅各说道：“抓住绳子，我拉你上来！抓住绳子！”

　　当发现还有生的希望时，雅各的救生欲望战胜了一切，他用尽剩下的力量抓紧眼前的绳子，并艰难地把绳梢在身体上绕了几圈。有了绳子这个助力，雅各能移动了，他抓着绳子，用脚蹬着石壁，一点一点把身体往上挪，上面的莫里斯也在使力。

　　中间停顿了几次，经历了大半个小时的时间，莫里斯终于把冻僵的雅各从深深的石缝中拉了上来。

　　倒在雪地上，雅各有种重生的感觉，他大口喘着气，身体在微微颤抖。这时，莫里斯把带着的一条毯子抛过来，盖在了雅各身上。

　　“谢谢你，谢谢你，你又一次救了我。”雅各哑着声音说道，羞愧、内疚、懊悔，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不敢抬起头来面对莫里斯。

　　莫里斯把水壶交给雅各，后者仰脖痛饮，干渴得到了缓解。

　　“你还能动吗？”莫里斯问道。

　　雅各试图站起来，手撑着身体刚抬到一半就又倒了下去。知道雅各是又饿又冻身体虚弱，莫里斯没再说话，他收起粗绳和水壶，用毛毯把雅各裹好，然后背起狼人，一步一步他家走去。

　　狼人不轻，半羊人背的很辛苦，雪地又难行。雅各趴在莫里斯的背上，想说什么，他开不了口。终于，狼人哭了，眼泪一滴一滴掉在莫里斯的脖子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雅各几乎一路上都在重复这句话。

　　从傍晚走到夜深，半羊人终于把狼人背回了家。温暖的石屋里，在得到热水热饭之后，狼人的体力迅速恢复了。

　　“还要再喝点粥吗？”莫里斯问道。他准备了热粥和烤玉米饼。

　　“谢谢，够了。”雅各低着头说道，从回到这座石屋起他一直红着脸，心虚又愧疚，甚至不好意思看莫里斯。

　　彼此沉默着，壁炉里的火光映亮了莫里斯的半张脸，让他看起来半明半暗。终于，雅各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在那里的？跑到茫山深处。你怎么知道……”知道我被同伴们抛弃了，掉在山石缝隙里。

　　半羊人的脸上露出一丝带着嘲讽意味的笑容，“其实，我是去查看你们的尸体的。”

　　雅各一惊，“什么？”

　　“掉进山石缝里或许反而救了你一命吧。你的同伴们，他们不可能活着走出茫山。”莫里斯冷酷地说道，非常肯定。

　　莫里斯的话吓到了雅各，他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莫里斯，过了一会他的嘴唇才噏动了一下，“怎么会？……为什么？”

　　莫里斯冷冷一笑，“因为贪婪。你族人的贪婪害了他们，他们走不出积雪的茫山。知道这里为什么叫茫山吗？就是因为山里的地形地貌非常复杂，又终年积雪，常有雪崩发生。就算是本地居民，也仅仅限于在山脚一带活动。进入茫山深处的人，很少有能再走出来的。”

　　“可是，可是你，你不是……”雅各惊得说不出话来。

　　莫里斯继续说道：“我是不知道狼人族是从哪里得到的信息，说这里有宝藏，我可以保证，绝对没有！”

　　莫里斯说的如此肯定，雅各完全懵了，他结巴着说道：“可是首领说，布鲁他说……还有图纸……你一个人住在这里，难道不是看守者吗？布鲁一直说宝藏有看守者，就是你。他还要我当心你，说你很厉害……”

　　莫里斯一扬头，“我住在这里是为了这里夏季的草药。”

　　“草药……”雅各想起来他刚被莫里斯救回来的时候，莫里斯确实提到过草药。

　　“茫山的夏季，半山会长出很多草药，很丰富，这些草药对我们半羊人来说很实用，是必须品。我住在这里的原因之一是我喜欢这里，喜欢加林湖和锦枫镇，还有这雪山，另一个原因就是草药，我是个草药师。”

　　雅各猛然醒悟，“我找到的不是藏宝图，是标记草药生长点的地图！”

　　莫里斯看着雅各，露出既嘲弄又赞同的一笑，“是的。”接着他补充道：“我早就察觉到了你不是在找喜欢的书看，而是在翻东西，我没有制止是因为我并没有存着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我想你们狼族或许像猫一样好奇心比较重。至于有关宝藏的那个错误传说，我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雅各这时完全明白了。

　　“你一定见过我写信，我除了寄信，还定期给族人们寄去草药。现在只是季节不对，没有让你看到我寄草药罢了。”

　　雅各呆呆地看着莫里斯，过了一会他问道：“那几个……你看到他们了吗？”

　　莫里斯没说话，不过从莫里斯笃定的表情看，雅各知道，他那几个族人都消失在茫山的积雪中了。就像莫里斯之前说的，他们死于他们的贪婪。

　　雅各垂下头。没想到，被背叛的他倒成了唯一的幸存者。这时，雅各突然觉得他对莫里斯需要重新认识，这个狼人眼中“弱小”的素食动物，他运用他的智慧和胆识，成功地击败了找上门来的敌人们。

　　莫里斯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雅各内心茫然，他已经做错了一次，他不知道之后该何去何从。孤狼还是孤狼，雅各难过起来。

　　“你要回聚居地去吗？在发生了这些事之后，你还要回去吗？”

　　面对莫里斯的问题，雅各沉默着。本来雅各就不见容于没有血缘的族人们。这次，夺取宝藏失败，四个族人葬身茫山，唯独雅各活了下来，其他族人们会怎么看待他？是雅各的错吗？雅各不知道。

　　“你不用对你的族人感到内疚。他们背弃了你。他们对你只有利用，还有欺骗，你不用感到内疚。”

　　雅各抬起手捂住脸，低声呜咽，“我太孤单了，我想有个家，所以我……我对不起的只有你，只有你……”

　　莫里斯脸上嘲讽的表情变为同情，水汪汪的蓝眼睛看着雅各。

　　“虽然你欺骗了我，可是我知道你心地不坏。我相信你以前和现在都没有伤害过人类。我也明白你内心的孤独。假如你能向我保证永远都不伤害人类，我愿意继续收留你。”

　　雅各放下手，惊讶地看着莫里斯，这是半羊人在向他表示“原谅”？

　　“你不怕我伤害你吗？”

　　莫里斯耸耸肩，“坦白说，最初知道你是狼人之后我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嗯，大约，是我对你的莫名其妙的信任吧。”

　　雅各发誓般地说道：“不会的，我不会伤害人类，我也不会伤害半羊人，更不会伤害你，永远，永远。”

　　莫里斯说道：“锦枫镇虽然不是什么热闹的大城市，不过这里真的也很不错，愿意的话你可以留下来，可以一直住在我家。”

　　雅各点点头。

　　“不过住在我家可不能白住，你要干活。”

　　雅各又点点头。留下，意味着他能有个“家”，这么想着狼人激动起来。

　　莫里斯站起来，把一样东西抛给雅各，雅各接住之后发现是之前那条织着小羊图案的围巾，他的圣诞礼物。

　　“明天我要去镇上买东西，你戴上围巾跟我一起去，帮我拿东西。”半羊人说道。

　　“是。”狼人立刻点头。

　　莫里斯坐在椅子上开始吃起拿出来的布丁。他对雅各说道：“不用看了，没有你的份，因为那时我还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留下来。好吧，明天就有你的份了。”

　　雅各抱着围巾傻笑起来。

　　“等到夏天，你得跟我进山去采草药。”

　　“是。”狼人有如忠犬般地应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