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兰春》北宅一故人

99、第二卷 （第二章 付府诡事）

　　第二卷 （第二章付府诡事）

　　付老爷尸身丢了。

　　九日前，在昊渊到付府第二天一大早，管家老胡去给付老爷擦洗身子，就见他在灵堂的棺材里不翼而飞了。

　　昊渊前去检查，只看见嵌入棺材板上的一只黑手印，其余什么都没有。于是便带着同去的二位师弟棠林和圼齐去找尸身，半路遇见了个奇怪的黑衣人，追赶途中一失神滚下了山坡。

　　等他醒来后，没见两个师弟，所以只得先回大明观看看他们是否回来，结果一身摔伤把昊润吓了个半死。

　　五派道长齐聚二院太易道长卧房内，脸色都如土灰。身后分别站着几位道长门下弟子也都沉默严肃。

　　小昊川趴在昊淼的身上，两只眼睛瞪得雪亮。

　　昊淼本想让他回去睡的，无奈他自己又跑了过来，死死抓着自己衣角，眼巴巴的盯着你，谁能受得住。几位道长也没说什么，毕竟是七八岁的孩子，自襁褓中顺河而来，在大明观长大的可怜人。道长们虽不算疼他，倒也对他比对其他弟子的宽容再宽容一点。

　　听到昊渊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完，昊淼琢磨了许久，开口问道：“什么人会偷尸身呢？偷来干嘛呢？”

　　昊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棺材上的黑手印很深，应该是个内力极为深厚人留下的，绝非普通人。而且手印的方向居然是向外握的。还有一件怪事，付老爷尸身还在的前一天晚上，弟子刚到那里去他的灵堂上香时，里面的家具摆放很整齐，但是第二天我再去的时候，那些家具虽然还是摆放的整齐，但位置却变了。我觉得奇怪，于是便挨个儿检查一下，发现家具上皆有两种类似的破损，很新。一种是黑色的灼烧痕，另一种，头尾力度很轻，面积却很长，也并没有锋利的划痕，不像是刀剑等兵器留下的，倒很像是鞭子。我怀疑在那天夜里到第二天早上，有人在那里打斗过，应该是两个人。”

　　昊淼撇撇嘴：“付老爷的尸身还是个香饽饽，还抢上了。”

　　“昊淼，莫要胡说。”太易道长声音低沉，却格外浑厚，语气里总带着不容反驳的霸气。

　　“不仅是他，我在寻找他尸身的这几天，先后到了好几个村镇，各处的百姓都听说或者遇到了家人友人尸身被偷这件事。而且还有一些坟地也被挖空了。到现在我所知道的，已经丢了有七十八具尸身了。”说到此处，昊渊忍不住咳嗽起来，床边一白袍男子连忙上前递去一杯水喂他喝下，这才叫他平复下来。

　　白袍男子绰号白袍圣手，名叫百骨生。是丹鼎派太素道长门下弟子。与其余四派不同，丹鼎派门下寥若晨星，一共就三人，老道长外加俩徒弟。除了刚才这位，另一个是黑袍阎罗，藏百首。

　　而百骨生在大明观里最在意的，非昊渊莫属了。眼下瞧他一身伤痕累累，是又生气又心疼。

　　“昊渊师兄，最早发生这件事是什么时候？”昊淼问道。

　　“去年八月。”

　　“已经快一年了，都没有人去报官吗？”

　　“报了，不过去查了案发现场之后也就没有下文了。”

　　昊淼冷哼，“这不是不想管就是不敢管啊。”

　　“朝阳在九州中面积最大，还处中心位置，虽以察海为界，但相邻五国皆虎视眈眈，一直战事不断。去年逢新主登位不久，朝中帮派党羽四分五裂，人心比局势更为动荡。内忧外患，下方小官员如今怕也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哪有人愿意管老百姓的死活啊。再说，此事就连我等听了都觉得脊背发凉，更别说他们寻常百姓了。”太素道长不免叹息。

　　昊淼一脸的烦闷，“新主登位一年了，本以为他还不错，现在却什么都不管。都说得人心者得天下，不得人心，要什么天下。地方小官也是，有事找不着，没事瞎晃悠，也不知道要他们有什么用。”

　　“此言差矣——”说话这人是典经派焸博，在大明观职位相当于图书馆管理员，亦身兼助教工作。不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是涉猎广泛。

　　他个子不高，精气神十足，一双眼时刻炯炯有神，对什么事都极为的热情高涨，最喜与人辩论。

　　他上前反驳昊淼：“储天许当年可是护国将军，坊间还流传一首歌谣，说‘一把五尺红缨枪，敢叫日月换新天，一纵飞檐卧入海，骁勇忠肝好儿郎”，可见百姓对他认可和喜爱了。”

　　“夸得真是邪乎。”昊淼不屑。

　　“国婿爷上位国君，当真是好忠肝呐。”百骨生言语讥讽。

　　焸博摇摇头，“此言……”，“行了！国之大事岂容我等屁民非议？付老爷这事才是要紧呐！”符录派太始道长起身，“太易道长，可有何见解？”

　　“这件事我们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管。现在昊渊受伤，还是在观里好好修养，这件事……”太易道长看向昊淼，“你脑子机灵，跟其他师叔门下师兄弟一起去查查看。如何？”

　　“徒儿领命！”昊淼心花怒放，巴不得马上就出门。

　　太易道长看向众人，“符录派棠允、典经派焸博、占验派圼知午、丹鼎派百骨生，”

　　几人皆在跟前，拱手听令。

　　“你们这次就一起结伴同行互相也有个照应。此去，一要找寻付老爷和其他的尸身，二要找到棠林和圼齐的下落。但你们记住，量力而行就好，不必强求，切莫意气用事。”太易道长说道。

　　几人点头应下。

　　“师父。徒儿还有一件事。”昊淼嬉皮笑脸的说道。

　　“说。”

　　“昊川从小就跟着我，我怕他离开我会不习惯，我能不能带他一起去？”

　　太易道长看着他怀中人，眉眼微微含笑，“这事儿，你得问他。”

　　昊淼心中暗喜，心想着他老人家这是应下了，大明观里谁不知，昊川最是听自己的话。

　　果然还没等他开口去问，昊川就点头同意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昊淼带戴好白纱斗笠，身后背上个铺了棉被的大背篓，便与一行人出发了。

　　清早的天还没太亮，雾蓝的烟花巷静得像条死巷，一个人影都没有，颇让人汗毛直立。直到转出巷子口，才有回到人世间的感觉。

　　几人寻了个早点摊子坐下，要了五屉热乎的素包子，吃得正起劲。

　　焸博说道：“昨夜我查阅了一些古记，书上记载的对于尸身的用处并不多，大概就是用来吃，或者做成走尸。”

　　“吃？！”昊淼腹内翻腾，一阵干呕，嘴里的包子顿时不香了。

　　“你的重点找的好偏门。”焸博一本正经。

　　“是你看的偏门好不好？”

　　“此言差矣，博学而多才。”

　　昊淼摆摆手，“好好好，就你懂的多！说说吧，还看到什么了？”

　　焸博回道：“走尸，听器百步。器多为乐，以声而动。”

　　昊淼等了半天，追问：“然后呢？”

　　“没了。”

　　“你看了一夜就看了这么两句话？这对咱们来说也没什么用啊。”

　　“此言……”，“别此言了！就算你看那破书写得不错，如果付老爷确实被做成走尸了，那如何做成的，又怎么破解呢？”昊淼问。

　　焸博含糊：“还……真没写。”

　　说到这，两人没再争辩。焸博一旁的棠允开口，柔柔慢慢的说道：“倒也不是无用，起码这也是调查下去可供参考的一个方向。我们先去付老爷府上看看除了昊渊师兄说的那些线索外，如果没有其他方面可查，不如按焸博师兄说的这些去找。制走尸这种邪术，非常人可以操控，定是有些能力的术士之类，找个普通人是大海捞针，但找个异类反倒容易些了。是不是，圼师兄？”

　　话音递到圼知午身上，几人齐刷刷看向他，才发觉他几乎已将桌上包子横扫一空了。

　　“好说好说。”他稍稍正身，面纱下看不清面容，只听他尴尬笑笑，然后回道：“但不管怎么说，也得先去付老爷府上一趟，起卦寻人范围广泛，如果知道那贼人的特征和目的，找起来才更方便。哦对了，今早我见了昊渊师兄，他跟我说，他怀疑付老爷死因蹊跷，让咱们多多留意。”

　　“怎么个蹊跷法？”昊淼问。

　　圼知午砸吧着嘴，指了指桌上的空笼屉。

　　棠允顿时会意，招呼道：“老板，再来三屉素包。”

　　圼知午笑呵呵的手掐筷子等着，直到包子端上桌他才低声与几人道：

　　“付老爷啊，虽然年过花甲，但一直身体硬朗，每隔一段时日就会从里到外仔仔细细检查一番，都没听大夫说他有什么毛病。他府上在南松镇，距咱们大明观驱车要两天路程，可凡观里庙会啊祭祀活动等等，他每次都会到，还是自己驾马来的，充其量会带两个看管供奉的小厮。上次一个半月前，我们刚刚在大明观见过，他的精气神可不输年轻人啊。付家夫人也说他没事还会舞刀弄棒跟人切磋武艺，并且事发的那天还是他纳新妾的日子。这身体可以说是好得很，哪会突然就不行了？”

　　他抿了一口茶水，接着说：“这些是昊渊师兄给付老爷上香时候无意看见了他手指甲内的黑紫和皮下的渗的血点还有身上的红斑生疑后，跟两位师弟在府上暗暗调查的。但具体的缘由还没有查清楚，就被半路的黑衣人打断了。师兄交待，付老爷是咱们大明观的大恩人，一定要给他这事弄得明明白白。”

　　百骨生来回端详自己的手指，“六月初四酉时付府下人来观里报丧，说付老爷去世请我们去做法事，具体死亡时辰并没有说，只说是初三夜里。等到昊渊赶到付府，是初五夜里戌时之间，尸体快到两日，指甲紫黑皮下渗血，倒并不能确定是久病或者中毒，但若尸斑呈鲜红云雾状或青黑色，倒有可能是被人下毒了。”

　　昊淼惊讶：“付老爷是被人毒死的？”

　　百骨生垂下脸：“又没看见尸身，我可不能确定。再说，问毒你得找我们丹鼎派那位黑袍阎罗藏百首去~”

　　清修道观叫个‘阎罗’当真是听着别扭，不过古有神农尝百草，今有黑袍阎罗试百毒。原本他也只是个正经的炼丹人，但阴差阳错的吃了自己炼成的丹药之后，不幸中毒，为保性命他以毒攻毒，久而久之，炼丹的技艺没涨，毒理倒手到擒来了。在丹鼎派的药业发展中，黑白两位一个做救人的丹药，一个试害人的毒药，各司其职，但目标一致。葬百首这个人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不定，就连道观里的师兄弟也不常见他人影，可只要他一出现，必保是体内某毒发作，定搅的观中鸡犬不宁，所以就给他取了个‘阎罗’的绰号。没事看不见，看见要人命，就是这个意思。

　　“别了，再说我可找不着。”昊淼可不想招他。“死因也得有尸身才能查，如今尸身还不知道在哪，真是让人头疼啊。”

　　“后悔了？”棠允眉眼温柔，习惯性温柔。

　　昊淼摇头，“倒也不是。丢尸、死因、目的，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怕下毒败露，故意将付老爷毁尸灭迹了呢？但若如此，其他丢失的尸身又怎么解释呢？还有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黑衣人也不知道是干嘛的。你们说昊渊师兄这个疑心病怕是又重了，那黑衣人出现就出现呗，又没要跟他动手，只是途中碰上，非要追他干嘛？这下把自己给摔成重伤了吧。”他一脸忧闷。

　　“此言差矣！”焸博憋了半天，还是听不下去了，“黑衣夜行，必有鬼怪。我等正派弟子，自然要追。”

　　昊淼嗤笑：“你可拉倒吧，得亏不是被你遇见，要不然就算有古怪，你追上还不是明摆着去送人头？就你那三脚猫的把式，也就吓唬吓唬观里的耗子。”

　　焸博冷哼，“勇者搏之不如智者谋之，何须逞匹夫之能。我也懒得同你争辩。”

　　“切，那就请智者跟我们说说，大喜的日子，洞房花烛夜，谁有机会去害新郎官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其毒死并瞒过府上所有人的呢？”

　　话音刚落，昊淼自己以及几人皆是一怔。

　　异口同声道：

　　“新娘？”

　　昊川拿起两个菜包揣进怀里，爬进了昊淼身后的背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