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兰春》北宅一故人

82、囍

　　（一二一）

　　如果你在，告诉我。

　　何辽阖眸，心头默念。掌中灵力如泉涌，在结界上缓缓游走。

　　他微微试探着他的气息，哪怕微弱的一点点也足够他安心，但是良久过去，什么都没有。

　　事实摆在面前，他却怎么也不肯放弃。他已经巡便魔域其他各个角落，他再也想不出除了这里沈沐还能把他藏在哪。

　　莫名的不安愈发让他惶恐，尤其此时站在洞外，那种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他渐渐退后，定睛斟酌片刻，忽然扬袖一挥，挽灵弓顿现掌中，一番浑厚的灵力霎时具结成箭，蓄势待发。

　　正此时，天际忽然雷电大作，震耳欲聋的闪电将黑压压的天空击开无数斑驳的裂纹，像打碎的瓷瓶一般。

　　这一阵惊天的震怒，让妘笙方才操控的冰锥也震碎一地。他停下手，不觉连同来不及躲闪的众人一起捂住被震痛的耳朵。

　　“天劫……？”妘笙震惊。

　　一阵阵劈天盖地的雷电撼人肺腑，搅得地动山摇，犹如要将人生生撕碎。

　　刺眼的金光下，何辽吃力的抬起此时如万般重的灵箭缓缓置于挽灵弓上，他眉眼如炬，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着拉开弓箭对准结界。

　　众人惊恐，只见上方闪电全部向他身上击去，像老天甩出来的鞭子，狠狠抽打他的皮肉。他整个人挣扎着站住双腿，不让自己倒下。

　　箭将离弦之际，他咬紧牙关，只念着一句，如果你在，告诉我……

　　突然，一阵锥心刺痛从背后似窜入肺腑，他不觉错愕片刻，接着泄尽全力松开握紧灵箭的手。

　　他重重摔倒在地上，鲜血从口中喷涌，他只望着灵箭犹如破空之势直插结界。

　　沈沐举着鲜血淋漓的手，笑容狰狞痴狂，他大喊着：“我杀了他了！我终于杀了他了！哈哈哈哈哈这五道是我的了！是我的了！哈哈哈哈……”

　　“师尊————！”

　　秦戎携仙门众人匆匆赶来，正撞见沈沐一爪掏进何辽背后。雷电渐渐平复，只剩震惊的众人和一片狼藉中那浑身是血的义华天尊。

　　秦戎抱紧何辽，已是悲愤欲绝，他难掩怒意，“魔域代任君主沈沐，公然弑主，蔑视法度，天理难容！今，诛之，以儆效尤。仙门听令！将沈沐就地正法！”

　　“得令！”一众仙门一拥而上，直奔沈沐，怎知沈煜率魔域侍从突然冲出，将沈沐团团围住。

　　“师尊，我替你疗伤！”秦戎连忙掌持灵力渡入他身体。

　　何辽开口道：“秦戎，勿以杀止杀……”

　　秦戎直言：“师尊，魔域实则早有祸心，他此番绝不是一时冲动，沈沐万万留不得！”

　　何辽借灵力护持才将将可以挣扎起身，他面白如纸，沉沉喘着微弱的气息，郑重道：“沈怀觐如今下落不明，虽他代位上任魔域却人心不定，固他会想以此番行径笼络人心，我且当他一时误入歧途，不必深究。何况，此时仙门若杀他，魔域必借此为由挑起事端，那时……会有多少人遭受无妄之灾，你可想过？”

　　“师尊！”

　　何辽还是摇头：“不可。”

　　他二人一旁低语，那一边剑拔弩张。

　　沈煜摆弄着一双比没出阁的大家闺秀那还要嫩的手，淫□□道：“仙门可是要打？”

　　仙门众人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但已然是表现的再明显不过。

　　“这可是你们故意挑衅，可就不要怪不客气！”说着沈煜挥出铁扇，正此时，扇骨犹如根根细剑朝仙门众人杀去。

　　“沈煜！不得放肆！”沈巍急忙将他制止。

　　眼看扇骨剑被他打回鞘内，沈煜尤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大哥这是何意？”

　　忽然，一阵彻骨寒意袭来，随着箫肃的长风越来越近。

　　彼时，哀嚎遍野，走兽退避。

　　只听得浅浅的脚步声缓慢而飘忽地踏着，在整座后山回荡。

　　众人寻着声音望向结界后那方黑洞，不禁僵住。

　　一个朦胧的残影从深处走来，莫名激发起使人连呼吸都不能自己的恐惧，由心底而生蔓延进肺腑，温润如细水一般死死将众人束缚。

　　他们看着他从如同一具没有血肉的干尸模样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变成人形。

　　直到他弹指一挥，缓缓踏出铜墙铁壁似的结界后，初升的日头毫无偏颇的撒在他身上时，众人才透过蓬乱的头发，肮脏的衣服，隐隐看出他的样貌。

　　而他只是媚眼含羞，凉凉几字：“谁伤了你？”

　　何辽看着他的眼睛，似看着无尽的黑洞那样，竟不觉怔住。

　　他见状轻笑，望向众人，哀怨似叹息是的问道：“谁伤了他？”

　　有人见他错愕，有人见他畏惧，有人见他陌生。

　　各个看着他，无人应答。

　　他目光缓缓游走，落在沈沐身上。

　　他只看着他手上残留的血，突然睁开凶狠的目光，切齿道：“是你。”

　　沈沐亢奋病态的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你居然还没死啊，莫城如。”

　　眨眼之时，他已站在沈沐面前，那张脸疑惑得要命，喃喃问道：“莫城如？是谁？”

　　此话一出，在场这几人皆是一阵错愕。

　　沈沐狐疑：“你傻了？”

　　“莫城如……好熟悉的名字……”他忽然取手钳住沈沐脖子狠狠发力，迫不及待问：“他是谁？”

　　“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成心跟我装傻！”沈沐愤然幻出长刀，横身一挥，对面人纵身一跃，稳稳躲过。

　　沈沐些许吃惊，而后凝眸打量他片刻，更是不忿：“你不要以为你装什么失忆我就相信！莫城如你给我记住，你生是魔域的人，死是魔域的鬼，今日就算你化成灰，也休想从我这飞出去！”

　　“本君为何要化成灰。”他神情冷漠，问得颇为理直气壮。

　　“你别再装了！”沈沐发疯似的飞奔而来，他手中长刀被愤怒浸满冷冽的锋芒。

　　莫城如站在那纹丝不动，微微扬眉轻吐：“破。”

　　话音刚落，乌云停，黑风止，沈沐手中长刀无影无踪。

　　“幽冥界的术法，你也配？”他说着张开一双惨白干瘪的手，分明的骨骼似要从薄如蝉翼的皮囊里钻出来那般努着，他骤然含着鬼魅的笑意，一根一根的蠕动指尖，只见，远处的沈沐身上突然崩出一个个血窟窿，此时就像有一根无形的线随着他的摆弄将沈沐拉扯。

　　人群躁动，纷纷哗然。

　　秦戎费解：“莫公子用的什么术法，怎么如此奇邪？”

　　“‘窟礧术’，以人作傀儡，由施术者操控行动，此法术不会伤及性命，只会短时间操控他人身体。本是上古长虚仙子研修而成供己玩乐之用，随她不知所踪后，便也失传了。”

　　“可是莫公子是从哪学来的？”

　　何辽摇头，他亦然担忧且不解。

　　莫城如：“通知你一声，你马上就要死了。你不如告诉本君，你刚才说的那人究竟是谁。他今年几岁，家住何方，父母是否健在，可有兄弟姊妹，或成亲否？”

　　沈沐咬牙切齿的挣扎着，恨到眼里快要滴出血似的狠狠瞪着他，“你不过是我魔域的一条狗……哈哈哈……”突然，无尽的痛处将他打断，“啊~~——呃——！！！”沈沐顿时不住的哀嚎，撕心裂肺的嚎叫声越发让人头皮发麻。

　　“沈沐——！！！”瑶儿如疾风一般扑上他身旁，瞬间幻出槐安杖横扫长空，莫城如猛一闪身，身后高耸入云的山石顷刻炸裂一地。与此同时，沈沐也扑跪在地。

　　莫城如斜睨端详，极是不解：“你又是谁。”

　　瑶儿上下打量他几眼，回身搀扶沈沐：“沈沐你怎么样？”

　　沈沐将她一把推开，“滚！”

　　接着，他踉跄站起身，一字一顿，“莫城如，姓莫，名离，字城如，生于三百一十八年前魔域城，与我虽为一母所生却根本就无血缘之亲！你凭什么说你不记得！你怎么敢说你忘记！凭什么那么多人被你连累你却还装作置身事外！”他取手从袖内抽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割破掌心，“莫城如……从此，你我恩断义绝，前尘往事就此作罢。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瑶儿惊恐：“沈沐！你要干什么……？”

　　只见他握紧割破的手掌将血洒在地上画出一道符咒。

　　苏禾惊呼：“血祭？！”

　　“吾今以血为誓，骨肉为器，身死为终，佑请天地神灵，此间逆我者，杀！”

　　瑶儿：“沈沐！你疯了！”

　　苏禾瞠目结舌：“完了完了！这混小子一定是疯了！血祭一出必要弑灵，妘笙尊者！快想想办法！”

　　“来不及了。”

　　团团黯影在众人身侧呼啸而过，顿时似有一股力量从身体里抽离出去，随之不少人顷刻瘫倒在地。

　　“血祭会吞噬灵力，这里人越多他的力量就会越强，你尽快带所有离开这里！”何辽阵阵眩晕，努力睁着眼。

　　秦戎未动：“师尊您呢？”

　　“他的目标是莫城如，我必须留下。”

　　“您还有伤在身，如何能帮得了他？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何辽蹒跚起身，险些栽倒，“我伤已无碍，即便不是因为他，我身在其位也不可坐视不理。无需多言，快快离开！”

　　“师尊！你身上可是天劫！”

　　“走！”

　　何辽说罢，疾步前去阵前。

　　秦戎一咬牙，纵然不愿，也不得不愤恨领命。

　　“看来你这厮对我颇为不满，居然用这么损人不利己的术法要至我于死地。”莫城如道。

　　此时，沈沐脸上透露着诡异的神情，倏忽狂笑倏忽阴险，倏忽悲悯倏忽哀嚎。

　　就是不像人。

　　似有无数的爪子撕扯他的面皮。

　　他正冷眼瞧着沈沐，眼前却出现一人。

　　背对着他，一袭血污遍布的……白衣。

　　他身后经天劫与沈沐偷袭留下的血痕颇为醒目。

　　莫城如的目光不觉落在那里无法自拔，那一块一块鼓着岩浆的疮痍，皆是深可见骨的条条沟壑。

　　纵然如此，他高大却纤细的身体挡在自己面前时竟也会如泰山般巍峨无倾摇。

　　“别怕，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