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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撕夜(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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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八)
“放开我!臭和尚!”虣渊带着玄英从远处走来,只见玄英在他身后死命的挣扎身上束缚着的那串佛珠。
“尊者。”虣渊拜过妘笙,将佛珠收回颈上。
玄英顿时冲上前指着妘笙鼻子:“好啊!我就说你没安好心!我告诉你别打天宝玲珑塔的主意!我就说那日去偷药的时候你怎么会在!还那么好心将这东西拱手相让!原来你是早有打算要掳我师父,趁机看看他还有什么别的宝贝!”
妘笙瞪着眼:“是我路过碰见你们偷药,也是你自己见我出现担心事情败露要拿那东西找我拼命,不过你技艺不精输给我,我看那东西对我毫无用处就顺手扔了。谁要打那东西的主意?”
玄英跳着脚:“那你抓我师父干什么!”
妘笙闭上眼狠狠吸了一口气:“你怎么会收这人做你徒弟?”
黄丙丁笑呵呵:“我收徒弟凭缘分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瞅着她还挺顺眼,就收了~”
他拉过玄英:“来来来,见过你师兄~”
玄英一愣:“黄丙丁!你这个可哪收徒弟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再说即便你要收他,他也应该是我师弟才对!”
黄丙丁指着妘笙:“这就是你师兄~为师第一个收的外门弟子就是妘笙~”
玄英惊的立起眉毛,“他?!”
妘笙幽幽地瞟了玄英一眼:“你不愿意,我更不愿意认你这个师妹~”
玄英忽地摸着脸,又看着身上穿着的男子衣裳,根本没有暴露:“你怎么知道!”
“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妘笙不屑。
玄英瞪着眼看着面前这几人,最后落在莫城如身上。
莫城如接过她眼神,随后微微挑了挑眉,神色已是知道。
玄英将要奔上前质问,黄丙丁将她拦下:“好了好了~冤家宜解不宜结~有话好好说嘛~”
“黄丙丁!你哪来这么个惹人厌弃的徒弟!”玄英气不过妘笙那一脸得意的样子。
黄丙丁宽慰道:“哎呦呦,莫要胡说~成了同门即是缘分,当珍惜才是~”
玄英顿时被恶心得不行:“呸,就他?我上辈子错了什么错事跟他同门!”
“等等——”莫城如突然反应过来:“那两人的东西是你们偷的?”
那三人顿时眼神躲闪,黄丙丁更是支支吾吾半天说不说话,玄英也不叫了,也不吵了。
莫城如恍然大悟:“好啊!我原来是替你们受得伤,难怪你们那么好心为我偷药!”
黄丙丁赶忙赔笑:“话不是那么说的嘛~我们也不知道他会找上你,再说若不是你在人家门口偷听又怎会中毒呢?”
莫城如掐起腰:“黄老头,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可真是会强词夺理啊!还跟我说什么收我为徒是意欲拿卷轴收服陆小小套宝藏什么的这些事,到底哪句真哪句假?”
“自然都是真~老夫从来不说假话~”
正在说话间,忽有灵力躁动异常。
众人顿时收声,寻着那团强大的灵力向城墙上望去。
(一零九)
“阿原,若我那时未成君王,是不是你就不会离开?”
“殿下,”菅原红着眼眶,叹道:“回不去了。”
韩晏挤着笑:“是啊……”
“阿原,你会原谅我吗?”他抬起头,张着淡漠的眼。
菅原知道,殿下从前最会摆出镇定的样子,总是不让人看见他一丝一毫的慌乱。即便过了这么久,他这个习惯还是没有变。
“殿下从不曾亏欠我,所以谈不上原谅。殿下该在意的,是那些无辜的人。”
韩晏沉吟良久,取下心口的海棠花,轻轻捏在手间:
“阿原,案桌上的海棠花我看见了,开得很美。只是它太美了,我配不上。”
他走上前,抬起手,慢慢地将海棠花挂在菅原耳后:“阿原,我可能又要食言了。”
韩晏垂下头,冰凉的鼻间碰过他眉骨,“最后再听我一次,好吗?”
菅原愣住,眉睫闪得厉害。
韩晏泛着温柔的笑,蒙上他的眼睛:“闭上眼,忘了我。”
唇上柔软的一阵凉意,像清风一般拂上全身,他猛地睁开眼,那个身影跃下墙头,他没有片刻犹豫,纵身随他冲了下去,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他看着这张脸上一点一点褪去的笑意,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地从身体里抽离出去。
落地的一刹那,怀中人缓缓睁开眼,茫然的望着他良久,毫不客气地问:“你是谁!”
菅原甚至还没来得及收起手,已是潸然泪下。
为什么兜兜转转隔了两世,仍没有一句像样的道别。
他耳后的海棠花散落一地,像他遁入空寂的魂灵,游离在梦境之外虚幻的旷野中,无声无息的坠落,终于尘埃落定。
晨光普照万里,笼罩在相古里上空的黑气成了金灿灿的朝露。
“这是哪里?”她推开菅原,十分警惕地问道。
“这是座荒城。”黄丙丁捋着胡须,微含笑意。
莫城如诧异地看着陆小小,觉得她似乎变了一个人。
她缓缓退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又是谁?”
黄丙丁撇着嘴:“你这丫头,为师告诉你不要走远,你偏偏要去那城墙上玩,幸亏人家救了你!还不知道感谢!”
众人无奈:又来了。
陆小小不屑地打量着众人:“师父?哪里来的糟老头,莫名其妙!”她飞身将走,黄丙丁顿时摊开手,掌心赫然出现一对鸡缸杯:“来来来,为师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说着他隔空点点了点陆小小,眨眼的工夫,便将她收进鸡缸杯。
他从怀里掏出一方黑布,将鸡缸杯裹得严严实实装进身上的布袋里。
“她怎么好像……失忆了?”莫城如不解。
黄丙丁叹息:“韩晏将他跟陆小小的魂实清除了,所以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的她,只是含有陆小小残身的鸡缸杯经过阳血和怨气的养护修成的人形。”
莫城如顿悟:“原来你一直都知道这些事?难不成你就是为这个来的?”
黄丙丁摇头:“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你要把她怎么样?”莫城如问。
“说起来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即得缘再生,忘却前尘过往,就好好活着吧。我带她找个适合修养之处,希望她别再误入歧途。”黄丙丁说。
“尊者……” “累了就好好歇着,”妘笙看着菅原那张疲惫不堪的倦容,难掩的担忧:“什么都不用说。”
他挥手向虣渊扔去一个鼓鼓的钱袋子:“我把他交给你了。我要出趟远门,你们自己回岭中去吧。”
他两人甚是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怎么?怕丢不成?你们难道也同他似的不认识路?”他瞟了眼莫城如。
不用问,莫城如猜这大概也是义华天尊跟他说的。
“尊者去哪?”虣渊问。
“我答应人家要把他送回魔域,顺道去千门山看看瑶儿。”妘笙回道。
“魔域?”虣渊惊诧:“尊者不是说话再不踏魔界?”
“我就将他送到魔域境外而已。行了,别废话了,走吧走吧~”妘笙摆摆手。
“尊者,保重。”
良晌,他二人一前一后渐行渐远。
莫城如看着菅原沉重的背影融在了初升的暖阳之中,成了模糊的残影。
“此前陆小小为了让我相信她,帮她除掉韩晏,让我入灵看了她的记忆。但是在菅原自刎的时候,他眼里映着的是韩晏的影子。他就那么倒在我面前,我还听见韩晏的声音,哭喊得撕心裂肺,但我却没有看见韩晏这个人。因为入灵不会造假,也不会有任何偏颇,所以我猜测那段记忆不是陆小小觉得自己成了散魂以后看见的。为了证实这一点,我去询问菅原祭祀堂的家仆,他们跟我说‘此人非彼人’,再加上我看见了此地这些被韩晏拿来试炼不能往生的怨灵记忆,我就更加怀疑陆小小有双魂实这件事。她那时没对我言明,想来她也只是还没清楚其中的原因,只是感觉到了魂实被韩晏操控。”莫城如幽幽的说着。
“所以你故意去送死?”妘笙问。
他摇头:“我也只是怀疑这件事,根本没办法确认,所以看韩晏借着陆小小的身体出现时候我也很意外。”
“你这不是主动送死是什么?若是方才我没有出现,你就准备躺在那等他将你劈成肉泥是么?早知你如此视死如归,我还真还成全你的心意。”妘笙说着,看着他们俩消失在眼底。
莫城如笑容狡黠:“我貌美如花,风流倜傥,好好的性命怎会不要?我也在赌一把~”
妘笙垂眸:“赌什么?”
赌自己身上邪灵会不会真的因自己灵力亏空而显现。莫城如心想。
“赌尊者会不会来救我~”他仍笑。
良晌,妘笙幽幽开口:“我建议你以后莫要再做这种不确定的试探。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
莫城如见他神色严肃,话有所指,心里竟莫名惶恐,难不成被他发现了身上邪灵这事,担心自己失控暴走害了别人?
“什么意思?”他问。
“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那小天尊会找我拼命,这不就是一失两命么?”妘笙回道。
“啊……尊者是这个意思啊,吓我一跳~”莫城如拍拍心口压压惊。
“那你以为我什么意思?”妘笙意味深长的打量着他。
莫城如总觉得他奇奇怪怪。毕竟妘笙可不是一般的泛泛之辈,诡秘眼尖的很。
“行了,事情了结,老夫也要走了~”
“又要离开?”
“陆小小烈性难训,这东西关不了她几天,我得赶紧给她找个地方安顿~”
“何时再见?”
“很快。”
妘笙不可置信地,他从来没有听师父说过这两字,以前他每次离开,都只会告诉自己:莫问归期。
黄丙丁会心一笑,透着只有妘笙才懂的深意。
“徒儿,莫强求。”他说着,郑重地抱拳拱手:“保重。”
妘笙愣在那,错愕地看着他。一种极为忐忑的滋味袭上心头。
莫城如没理会,而是有些不舍地笑笑:“黄老头,不管怎地,这一次还是要谢谢你~保重。”
黄丙丁摇摇头:“年轻人,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好啦好啦~我为你受伤,你为我解毒,咱们俩扯平啦!”他豪气地掐着腰,转而不情不愿:“不过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叫我‘年轻人’了,听着别扭得很,总觉得在明里暗里说我处事不多似的~”
“哦?”黄丙丁笑道:“年轻不好吗?”
莫城如扫量他花白的发须,“你倒是觉得好,我听着可是不像什么好话。你记住啊,我叫‘莫城如’,‘莫往莫来,悠悠我思’的‘莫’,‘城如一虎卧崇丘’的‘城如’,莫——城——如!”
黄丙丁捋着胡须:“莫城如,魔域莫城如?”
他昂首挺胸地:“对!魔域,莫城如~那你呢?你该不会真叫‘黄丙丁’吧?”
“老夫确叫黄丙丁,号崇林。”
“崇林……”莫城如总觉得这名字好熟悉,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听说过。
“从前听闻魔帝沈怀觐曾娶一位凡世女子作四夫人,她也姓‘莫’,你可是与她有什么关系?”黄丙丁问。
“黄老头,我可真是低估你了,连这你都知道?”莫城如不免佩服,暗想这妘笙尊者的师父果然也不一般,魔域的事向来严防死守,从不对外宣扬,这黄老头居然知道的这么清楚,连魔域都闭口不谈的四娘他都知道。
“少主出生那天,四娘不幸难产,就一人早早离去了。不久之后魔帝就在凡世救下了我,以我随四娘姓氏为纪念。”莫城如说着。
黄丙丁点点头,“好,老夫记下了。他日再见,还希望你多多保重。”他张开手:“来个临别拥抱如何?”
“啊?”莫城如忽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为什么?”
“差一点就收你为徒,无奈被捷足先登,好在他还不错,那么重要的东西也放在你身上,所以就勉强把你让给他吧!且当安慰老夫~来来来~”他说话就近跟前。
莫城如一头雾水的僵在那,任他把自己搂在怀中。
“那夜路上的黑衣行者是鬼都幽冥阴司的屠勿行官,是你师父躲在暗处操控乾元轴将他们驱逐。你可信他。”黄丙丁说着,拍了拍他的后背,也不知怎么,莫城如觉得只一瞬间突然一股奇异的感觉像触电一般一闪而过。
妘笙看着莫城如后背的暗光也是一惊,他刚要张口,黄丙丁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丙丁笑着正身:“好了,该走了该走了~”
玄英听此话才从不远处跑过来,兴高采烈地朝莫城如摆了摆手:“走了走了~”接着回头瞟着妘笙:“切~”
她漫不经心地跟在黄丙丁身后,走在干净的窄径上,小心翼翼地从身上的布袋子里缓缓掏出来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要走了,小白~终于有新鲜的草吃喽~还有你最爱的野果子呢!开不开心?嗯?”她眯着笑眼,凑到小兔子鼻间蹭了蹭。
妘笙愣在那,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玄英蹦蹦跳跳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好像一片摇摇欲坠的枯黄柳叶,那双手也不自觉的颤抖。
小……白?
“师父,为什么我每次看见那个妘笙,心里都难受的很?就跟刀割似的。”玄英抱着兔子,眉头紧锁。
黄丙丁笑道:“许是上辈子情缘未了,这辈子来续,也说不准啊~”
“师父你又在说笑,徒儿不过一只身残志坚的八尾狐狸,哪有什么上辈子。”
“这世间的恩恩怨怨,真真假假,谁又能说的明白呢?”黄丙丁捋着胡须,叹道:
“与君初相识,正是故人归。”
玄英摆摆手:“师父你说错啦,那是‘恰似’故人归~”
“是么?”
“是啊!”
“那是为师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