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兰春》北宅一故人

44、初启（三）

　　（七十三）

　　何辽匆匆赶回义华殿就见莫城如满肚子的委屈似的，差点痛哭流涕。

　　而莫城如呢，憋闷了一天的怨气，心头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可一见了面，那些恶毒的想法骤然烟消云散。

　　无非就是怕自己出去惹出乱子，给定在床榻上躺了一天，肚子饿了一天，身上疼了一天。

　　能有什么，忍了忍了。

　　不然又打不过。

　　却见此时，何辽面色略带疑惑，接着抬手一挥，将他身上定身术解了去。

　　他顿时松了口气，周身感觉从未有过的畅快。

　　胳膊腿儿活动之余，明明已尽显不悦，还刻意道：“多谢义华天尊~亏得您还记着我~不然在下要是悄无声息变成死尸一具也无人知晓~”

　　何辽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上下打量他一番，才道：“看来是好了不少。”

　　莫城如扑棱坐起身本要去与他辩上一二，怎料心口巨痛蔓延，疼得他浑身打颤。

　　“别乱动，”何辽扶过他，轻轻靠在床头，“伤口已经处理过，虽说是皮外伤，完全恢复还得需些时日。”

　　莫城如讪讪不语，只觉得阵阵飘进鼻间的檀香甚是清热去火。

　　“还不是因为你！”他低声嘀咕。

　　空了整日的肚子在此时突然叫嚷起来，他揉了揉，极力掩饰。

　　何辽闻声，将碳炉旁案桌上的食盒打开，取出个彩绘海棠的白瓷罐，罐子里的清粥被碳炉烤的温热，正合适。接着又与食盒里的乘着的五色点心一起端到莫城如床榻边上。

　　他默不作声的，把粥罐端在手上舀上一勺送到莫城如嘴边。

　　莫城如早是诚惶诚恐，琢磨这莫不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啊天尊！我自己来！自己来~”他顺势赶紧接过碗勺，大口吃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饿了太久，这粥吃起来尤为香甜可口。仔细看来，饱满的米粒中间夹杂着许多金黄细小的颗粒。

　　莫城如端详了半天，不知何物。

　　“这是木奄子，产自北方，性温甘甜，还有止血的功效。是前来坛会的修士带过来的。觉得可好？”何辽问道。

　　“木奄子？”莫城如点点头，“好吃！”接着又是一大口，将腮帮子塞得鼓鼓。

　　见他吃的欢畅，何辽将点心往前递了递。

　　“你先吃，我出去一下。”

　　他正欲转身，“去哪里！”莫城如竟不自觉抓住他手腕。

　　他连忙松开，“呃……我是说……”

　　“点心吃完之前我就会回来。”何辽说道。

　　莫城如错愕良晌，木然点点头。

　　见他走后，莫城如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戏文里等待情郎回家的小娘子，独守寒窗，望月怅惘。

　　浮虞山秋水潭

　　“出来。”

　　无人回答。

　　“你不出来也没关系，”何辽接着道：“义华殿内那位少年身受重伤，不得胡闹。”

　　“听不懂！”稚气的女声传来。

　　“为何要在他身上施定身术？”他问。

　　话音刚落，图灵蹦到跟前，撅起嘴：“你怎么知道？”

　　“能悄无声息进入我设下的三重结界，只有你。”他似无奈：“为什么这么做？”

　　“他们说他是坏人！”图灵气势汹汹。

　　“他们？”何辽反问。

　　“浮虞山的人、其他仙门的人都这么说！”她回道。

　　“我曾教过你，不可轻信闲言，更不可对人妄下定论。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又无故坑害他人，岂非君子所为？”

　　“灵儿本就不是君子！也没有污蔑他！是他害你受人非议！是他害得秦哥哥被罚！我不过小施惩戒！又没害他性命！”

　　“胡闹！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秦戎违令罚他也在情理之中，家有家法，绝不可忤逆！”他怒道。

　　“我……！！”

　　“我念你年幼，此事不再追究。不过若有下次，就将你打回原身！”

　　此话一出，图灵眼泪噼里啪啦的喷涌而出：“肉肉哥哥好凶！肉肉哥哥好凶！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不要打回原身！我好不容易修个好容貌！我不要呜呜呜呜呜呜~”

　　何辽不过打算吓吓她，好叫她与莫城如保持距离，毕竟他现在情况并不稳定，若是稍有差池，恐她遇到危险。

　　但这话委实是重了。

　　图灵哭诉道：“仙门的人都说，肉肉哥哥对他不比常人，连我也没见过你对谁这般无微不至，我就是委屈！呜呜呜……”

　　何辽眉睫微微闪动，良久才道：

　　“你跟我最久，从凡世到仙门，一直常伴左右，也最该清楚我的为人，我何时做过半分逾矩之行径？我护他，自有道理。”

　　（七十四）

　　最后一块点心将咬未咬之际，何辽推门而入。

　　莫城如骤然展露笑颜，喃喃自语：“还真是守时。”

　　“吃饱了？”何辽问道。

　　莫城如点点头，“多谢义华天尊~”

　　“不必。”说着正欲将空空的碗碟收起。

　　“天尊……我来吧！”莫城如见状慌忙叫道。

　　“无事。”

　　他眼见何辽一件一件的把它们安安稳稳的摆回食盒里，又轻轻的放在门口显眼处。

　　“明早离开时我会带走，再送些新的给你。”何辽说道。

　　“义华天尊是不是做什么事都这么有条不紊？”

　　“怎么？”

　　“即便是些器皿，在你手里也是规规矩矩，可如此仍觉得它们是被善待着。”

　　莫城如说着，竟有些失神。

　　“为人之根本，应心存感恩。它承食物予人，即是恩情，我理当如此。”

　　被他这么一说，莫城如不禁看了看周遭的桌椅板凳、身下的床榻、头顶的围帐，甚至于目光所到的一切，虽说许是年头久已，已无往日光泽，但都一尘不染，更无丝毫破损。想来，也是被他照顾的很好，比自己魔域的老巢更是胜过个十万八千里。

　　想到魔域，莫城如问道：“天尊可有魔域的消息？”

　　“我已派人去打探，还未回秉。浮虞山到魔域有些距离，来回也需几日，怕是路上耽搁了。”何辽回道。

　　“你且放宽心，我看你今日气色不错，应是昨夜那法子有效。再过两日你也能大有恢复。”

　　“什么法子？”莫城如急迫的问道。

　　“我将灵力渡于你，与你体内邪气相融，若融合妥当，可净化邪气转化为你自己所用。”

　　“那若是不能融合呢？”

　　“我损些灵力修为，无妨。不过为保万一，需要你尽量控制体内邪气，不可操之过急。好在你身上封印还未完全失效，加上我在，定不会伤你分毫。”他回道。

　　莫城如震惊之余尽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这件事怎么说都是于己有利而于人无利，成功了，他的灵力助自己修为；失败了，他损耗灵力修为。

　　“万万不可！”他惊呼：“修为灵力怎么能说给我就给我？我与天尊不过几面之缘，天尊却屡次救我于危难，在下已经感恩不尽，怎还有颜面一而再再而三的索取无度？”

　　“你若听我的话，就是帮我。”何辽浅浅说道。

　　“什么意思？”他不解。

　　“看来你真的并不知情。”

　　“知情什么？”

　　何辽斟酌良久，才道：“你身上封印并非如你所知的那样，而是为了封印你体内的邪灵。”

　　“邪灵？”这两个字极为陌生，莫城如闻所未闻。

　　“邪气幻化的灵物，为精*血供养，食人心神，你便是那个宿主。”

　　“我？！”莫城如大惊。

　　“只是邪灵从何而来我无从知晓，也许封印你之人会清楚。不过即是对你灵珠用了封印，邪灵之事也应是非他所愿。”

　　莫城如仔细回想，那日在千门山与瑶儿斗法之后，这封印就烙刻在了身上，当日魔帝还曾再三嘱咐不可再动用灵珠灵力，莫非……

　　“魔帝？！”

　　何辽并未觉得丝毫意外：“果真是他。他从未对你言明？”

　　莫城如猛劲的摇着头：“没有！从来没有说过！我……怎么会……”他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之后偶感周遭灵力波动，封印就会显现。

　　何辽不禁沉思，看来想要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只得与沈怀觐当面问个清楚。

　　“仙门对魔域颇有微词，你我心知肚明。所以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若此事被宣扬出去，仙魔必会是一场劫难。”何辽说话间忧心忡忡。

　　“邪……邪灵……果真如此可怕？”莫城如问道。

　　“我也无法确定。”何辽回道。

　　莫城如顿时泄了气：“连你都没有把握……那我……我……”

　　“不必挂心，有我在。你只要按我说的做。”他回道。

　　“我明白了，”莫城如突然冷笑：“所以你才会对我的事这么挂心，竟是因为这邪灵。”

　　何辽嘴唇微动，却未做言语。

　　“好！即是为了不为祸苍生，我答应你！”此话一出，他心头一阵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