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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第三卷 第六十章 偶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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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六十章偶遇
从城中前往驻地,人烟愈发稀少。汪硕见再无外人,卸下刀屈膝跪地,“末将方才僭越,求王君责罚!”
储原川站定,“汪将军机敏过人,三言两语就明了本君意图,何来僭越一说?起来说话。”
储原川将人扶起,又问:“凌凡呢?”
“在这!”
兵众里一人应声,说着跑了过来,摘下帽盔,“王君。”
储原川看清是凌凡,愣了一瞬,“你搞什么名堂?”
汪硕见他似是不悦,忙解释道:“凌统领担心王君安危,又觉得出入城太扎眼,就跟我要了士兵的行头,混在巡卫里。刚才的事情也是凌统领通知末将,要不然末将也不可能这么快赶来。”
储原川上下打量凌凡,“学聪明了。”
凌凡不好意思地笑笑,“王君教得好。”
“见我遇险,你怎么没出来?”储原川问。
凌凡惶恐,“属下怕我那时出现会搅了王君的局。”
储原川板着的一张冷脸略微动容几分,“孺子可教。”
他转而又问:“叫你带的话带到了吗?”
凌凡正色,“带到了。消息都传开了。”
储原川点点头,转身说:“今日这事蹊跷。”他走到队伍最后,掀开盖着尸体的白布。凌凡当即递上手帕,储原川接过来捂住口鼻,仔细端详着尸体。
“搜一搜,他们身上应该有没来得急用的雷火弹。”储原川说。
凌凡点头,便挨个在几名黑衣人身上摸索,果然如王君所说,搜出几颗雷火弹来。
储原川摊开手帕,将雷火弹端在手上,似笑非笑说:“这些人今日是打算杀我不成就要跟我同归于尽啊。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当真是忠心耿耿。”
他捏起一颗雷火弹交给汪硕,“找人去给我查,凡是与这东西沾边的,一个都别放过。”
“王君,这些人嘴里有东西!”凌凡掰开一具黑衣人的嘴巴,指给众人看去。就在尸体上颚的位置有一块极为隐蔽的刺青图腾。
储原川皱起眉,在这么刁钻的位置刺青,着实让人意外。
“金翅大鹏鸟。”莫城如说,“大雍国的图腾。”
储原川意外,“先生怎么知道?”
说着,凌凡拿出一直随身携带的项链,“王君,小四的遗物。”
储原川看了看,把项链攥在凌凡手中,“收好。”
“末将还有一件要事禀明王君。”汪硕进一步说:“冯尚书收到线报,大雍中部王于五日前暴毙身亡。右部王抱恙,已经许久没有露面。现在大雍全权由左部王接管。而且据暗探所说,中部王死于蛊毒,而且不知为何,始终都未下葬。”
储原川目光一凝,“知道了。”
汪硕追问:“王君,接下来我们要如何应对?”
“雍军有何动作?”储原川问。
汪硕答:“还是老样子,退兵之后一直没有动作。”
储原川将其余的雷火弹收起,说:“把刚才主簿记的册子给我。”
他从汪硕手里接过,一边翻看着,说:“粮饷还有多少?”
汪硕说:“算算张端和裴怀正以及桂喜充公的家当,还有王君亲自押送过来的那些,据末将估计未来撑上十日绰绰有余。具体的明细在冯尚书那里,王君可否要查阅?”
“不用了。”储原川合上册子递给汪硕,“那就十日。”
“我身中蛊毒危在旦夕的消息昨夜才散布出去,想杀我的人不可能这么快得到消息。所以,今日这些杀手定然是早前就一直埋伏在城中暗地窥探我的动向,亲眼见我安然无恙,不得不暴露出来当街刺杀。对方明里暗里的屡屡挑衅,我们再坐以待毙,岂不是有损我中州的士气。这次就由顾元荻亲自领兵,尚书令冯冲为军司,大将军你镇守后方,给左部王好好准备一份大礼。十日后,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汪硕应道:“末将领命!”
“我这几日可能要出城一趟,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们了。”储原川说。
“王君放心。”汪硕问:“王君需不需要派几个人手跟着?”
“不必。”储原川转身与凌凡说:“你回去收拾一下,后日来寻我。”
凌凡立马说:“我没什么好收拾的,现在就方便!”
“叫你去你就去。”储原川说,“多准备几身换洗的棉衣,听明白了没有?”
凌凡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明白。”
“走吧,先生。”储原川说了一声,就带着莫城如与众人告了别。
汪硕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不禁问道:“那位郎君到底是何许人也?王君跟你说话时候满脸的杀气,转脸见了他气色都不一样了。”
凌凡听得刺耳,扭脸冲着汪硕撇撇嘴,才答:“听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应该是旧相识,不过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了。”
“连你都不知道?那可真是够神秘的。”汪硕说。
……
临进城里,莫城如小声问:“方才你说要出城,是要去大雍?”
“先生懂我。”储原川说着又压低声音:“中部王死了,我与他也算旧相识,是该亲自前去悼念不是?”
莫城如说:“王君毕竟身份特殊,放在平日两国未曾兵戎相见之时,大雍对王君也是一个危机四伏的是非之地,断然也不可能孤身前往,何况是现在这种时候,就更不应该以身犯险。”
储原川笑笑,“先生是在担心我?”
“只是一个浅显的道理,希望王君好好考虑考虑,再做决定。”莫城如说。
“谁说我要自己去?”储原川站定,“我不是还有你么。你说过,在事成之前你不会离开我。”
“王君不用再跟我试探确认,我亲口答应了的事情,绝对不会食言。”莫城如说,“我的意思是即便有我和凌统领,也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你只用顾好自己,我不要你的保护。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成全你,就当是我从前欠你的,虽然还不清,但我也想尽力去弥补,所以,你就好好活着,去做你想做的,不要再为我身陷险境,一次都不要。答应我。”储原川说。
莫城如藏在袖口的指尖微抖,没吭声,轻轻地点了下头。
再回到邸店差不多刚过了酉时,正是饭口时候,邸店大堂里坐满了吃饭的人。
因着邸店多是来往的外地人,口味上各有不同,与终日吃惯了牛羊骆驼的古兰城更有差别。外来的人们偶尔尝尝当地的吃食还可以,一日三餐都换了这些,身体也吃不消。长此以往,这里的厨子渐渐也学着做起了融合菜迎合外地人的口味,日积月累下反倒做出了特色,不仅受外地人喜爱,就连当地的百姓也来打牙祭。所以先前看着偌大的大堂,这会儿连个下脚地儿都几乎没有了。
储原川站在大门口朝里头的掌柜挥挥手,好半天,掌柜才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二位客官回来啦。可还要住店?”
“是了。”莫城如说。
“二位客官之前住的那间,新定的床榻得晚些送来,其他的房间都还是满的,要不你们先在楼下等一等?”掌柜说。
莫城如没答,转头看看储原川,见他点头才应了下来。
这会儿店里人仍旧不见少,莫城如寻看了一圈没找到空桌,却冷不防看见角落里坐着的杨柳跟他招手示意。
莫城如分开一条路带着储原川走了过去。
“快坐。”杨柳招呼着,跟着给两人倒了茶,“还以为你们走了,我跟詹兄刚才正可惜没来得及跟你们道别。好在又碰上了。”
“出门办了点事,不过也快要走了。你们呢?下一站要到哪里?”莫城如问。
杨柳答:“我们明日就要出城了。马上就要到詹兄爹娘的忌日,二老葬在罗河地界,我们打算先回去一趟看看他们,然后再定。”
储原川开口:“二位郎君年岁尚轻,经商这条路走不通,何不考虑别的?”
“比如?”杨柳问。
“比如入仕。”储原川说。
杨柳说:“郎君说笑了,中州谁人不知,我朝清要官员都是门阀世族,世家子弟通过门第推举进入仕途,像我们这等寒门庶族别说没有机会,更是不敢与权贵相争啊。”
“是吗?”储原川说,“可我听说新君求贤若渴,尤看重才能,主张唯才是举,并不在意出身。”
杨柳说:“正所谓天高皇帝远,如果没有人向上举荐,就算是再有才能,他也是看不见。”
“罗河太守是郭芳?”储原川问。
杨柳有些意外,“对,正是郭芳。郎君怎么知道?”
“我也是豫城生人,与他算老乡,听说过一些他的事。”储原川说,“郭芳其人算是忠厚老实,但老实过了头,就成了胆小怕事。这种人轻易不会允许自己犯错,所以也挑不出什么毛病,若叫他大刀阔斧去干,他能先把自己吓死。”
“郎君所言极是!”杨柳说,“要不是他一直这般唯唯诺诺,何以叫人将赈灾粮款刮得毛都不剩?不瞒郎君,两年前,詹兄与我就曾联合千余名百姓一起联名写了状纸呈给郭芳,希望他细查赈灾粮款私吞之事,结果,郭芳竟在上表途中掉下了山坡,人虽没死,但是摔断了一条腿。你说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后来我们再去找他,他说他是路上遇见了马匪,还说之后不要再提赈灾粮款的事。再然后他就对我们避之不见了。”
“那你们就没有再往上告?”储原川问。
“之后也打算上告,可是……”杨柳顿了顿,“詹兄爹娘就被人活活打死了。其实,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把他带出来逃命的。那件事情过去不久后,罗河就去了一群打着护卫队名义的打手把我们西山村以及各个村镇都给占了,说是护卫,其实就是看着人不准去告状。往上的大官说白了都是沾亲带故的,我爹娘还在村子里,他们如果听到风吹草动定不会放了我爹娘。说来惭愧,我又何尝不是像郭太守那般怯懦?或许一般人碰了这种事,也都不敢再告了吧。除了詹兄。我们听说,王君这次御驾亲征,会在古兰城驻地逗留,詹兄就想来告御状。可是那中军驻地哪里是寻常人可以靠近?我们来这里已经近月余,连王君的影子都没看到。想必这次,他也应该放弃了吧。”
“你说有人中饱私囊可有证据?”储原川问。
“证据?”杨柳苦笑,“整个罗河地界饿死的那些不计其数的百姓都是证据。”
储原川揉着眉心,没再说话。
日落大漠,人潮散去,邸店又恢复平静。大堂里只剩下莫城如和储原川二人,还有柜台里昏昏欲睡的伙计。
桌上的空酒瓶横七竖八倒成一片,储原川趴在中间,醉醺醺地盯着手指拨弄着的空酒杯。
“先生怎么不喝?”他慢悠悠地问。
“总得留个清醒的。”莫城如说。
“胡说,”储原川枕着胳膊看他,“店里的酒都给你,你都喝不醉。”
“所以喝着也没意思。”莫城如说着,把他周围的酒瓶一个个扶正,然后站起身,把储原川的手臂拉起来搭在肩上,背着他走上楼。
“我还没喝够,先生怎么这么猴急?”储原川凑过来,一股子葡萄酿的酒气吹得人晕晕乎乎。
“几年不见,主子倒是长本事了,什么荒唐话都敢说。”莫城如说。
“还有好多不敢说,怕你又丢下我。”储原川含糊着低喃,紧紧搂着莫城如的脖子,哼唧道:“……难受。”
莫城如加快脚步,“早叫你不要喝那么多。忍一忍,就快要到了。”
转角到房间,莫城如刚推开门,便听走廊深处一声:“这么巧。”
莫城如侧首看去,陡然目光一沉,“岳郎君。你也住这儿?”
“包了个房间,常年住这儿。”岳照梨指了指身后一扇门说,“那位官人喝多了?我那里有解酒药,吃了会好受一些。”
“不用了。”莫城如说着抬腿就要进去。
“老先生对我好像敌意颇深啊,”岳照梨说,“照梨若是哪里不小心得罪过您,在这里给您赔罪。”
“岳郎君怕是误会了,我们也不过见过几面,没熟到有得罪的机会。相反还要多谢岳郎君今日替我们解围。日后要是有什么难处需要帮忙尽管与我明说便可。”
话音刚落,储原川拍拍莫城如的背,挣扎着落了地,接着就摇摇晃晃走到岳照梨面前,一把搭住他的肩膀,晕乎乎说:“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就去你房里,好好的叙一叙!”他扭头一指莫城如,“先生!去跟掌柜要几壶葡萄酿来!”
莫城如缓步过来,“少主子,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时。”他拉回储原川放在人家身上的手,说:“我家少主子年纪小,没什么分寸,还望郎君不要多心。”
“我倒是喜欢官人的率性。”岳照梨说,“既然官人兴致正浓,老先生就不必见外了。难不成,您是怕我坑害你家主子不成?”
莫城如定了稍顷,见储原川始终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说:“怎么会。”他渐渐松开手,“我去取酒。”
莫城如再回来,岳照梨的房门敞开着,储原川正跟人家唠得火热,甚至都没留意他进来。
他把两瓶酒往桌上一搁,储原川这才抬头,看着比方才醉得更凶了。
“先生,岳郎君说他们戏班去过好多地方,好多地方我听都没听过!”储原川满面羡慕。
“是么。”莫城如落座,说:“那岳郎君去过大雍吗?”
“去过。那里地广人稀,跟南疆很像,却没有这里这么干燥,到处都是雪山。”岳照梨问:“老先生对大雍感兴趣?可是现在两边正在打仗,不是个游玩的好时机。中州好玩的地方有很多。远一点的,新丽也还不错,地方虽然是穷了些,不过花费低,自从归顺中州后有峮王治理,相对大雍更太平,而且那里的米肠很好吃,你们可以去尝尝。”
“有机会一定。”莫城如说。
这会儿工夫,储原川拔了瓶塞,倒了两杯酒,跟岳照梨一人一杯,“郎君当日一段戏,看得我是酣畅淋漓,当时我便决定,一定要结识郎君这位朋友。只可惜了我们后日就要离开,要不然真想与岳郎君痛饮个三天三夜!”
岳照梨一顿,“官人要走了?”
“对,原本就是来凑热闹的,节会结束,我们就要回了。”储原川说。
岳照梨端杯,“那小生祝官人一路顺风。”
储原川笑盈盈,“借岳郎君吉言。”
夜已深,两瓶酒还没喝完,储原川就醉得不省人事。莫城如这回又把人背了起来,临到门口,莫城如望着床头挂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捕梦网。”岳照梨说,“可以替人赶走噩梦,带来好运。”
“岳郎君常被噩梦侵扰?”莫城如问。
“算是吧。”岳照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