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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 第三卷 第五十六章 质疑 ...

  •   第三卷第五十六章质疑

      入夜里古兰城又冷了下来,透着刺骨的寒。

      南疆天黑得比北方晚,太阳稳稳落山,差不多已经是子夜。

      邸店一片静悄悄的,周围房间都熄了灯烛,唯有莫城如二人的屋子还亮着。

      “跟掌柜讨了些食材,只是南疆罕有青菜,旁的怕你吃不惯,就做了素面。”莫城如说。

      储原川尝了一大口,顿时称赞道:“先生好厨艺。”

      莫城如浅笑,低头自顾吃着。

      “想不到先生这等妙人也懂烹调,以为先生平日是喝露水呢。”储原川说。

      “打发时间随便学的。”莫城如说。

      “随便学学就如此好,先生真是厉害。”

      莫城如抬起头,“王君,食不言 ,寝不语。”

      储原川闻听,立马不说话了。

      吃过饭后,储原川直叫撑,闹着睡不下。见他精神好了许多,莫城如便想带他出去消消食。只是城中宵禁,街面尽数闭了店,也再无行人,况且他二人身份又不便招摇,索性将储原川带到了屋顶看星星。

      也不知是不是南疆广袤的缘故,这里的天空都显得比朝都大,星星仿佛就在眼前,不留神就会掉下来似的。

      储原川上了屋顶,整个人就安静了许多,一言不发的望着天。莫城如也静静的坐在他身旁没有打扰。

      北风吹过,莫城如手中的灯笼忽明忽暗。

      他将灯笼放下,接着取下肩头斗篷,回身兜在储原川身上。

      “先生,”

      闻听,他的手擎在半空。

      储原川伸出指腹贴在他脖颈上,低声问:“还疼吗。”

      他就僵在那里,莫名其妙的一动不能动。

      “小伤而已。”他说。

      储原川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慢慢地拾起莫城如胸前一缕白发,与自己的青丝缠绕在一起打了个结。

      “先生,”储原川仰头看他,似笑非笑地说:“如今我与你,可算共白首了?”

      莫城如怔愣一瞬,微微退后,两缕发丝随之散开。

      “王君说笑了,”莫城如说,“吾王福寿绵长。”

      他将斗篷在储原川领口打好结,转身坐正了。

      良久后,储原川说:“人一生纵使绵长也不过百年,我倒不在意寿数短长。”

      “那王君在意什么?”莫城如问。

      储原川说:“不如先问先生,可有求而不得的心愿?”

      “有过许多。”莫城如说,“但如今看来都不重要了。”

      储原川说:“为何不重要了?”

      莫城如沉吟了一会儿,说:“尽是少不更事异想天开的傻事,说来只是矫情。”

      他转而问:“王君呢?”

      储原川看着他,“先生不如猜猜。”

      “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事在人为,这倒不需要许愿。”

      “那王君想要什么?”

      储原川稍作思量,说:“若世间真的有神明,我希望世上少一些求而不得的人。如果问我自己想要什么……”他狡黠一笑,“那也许就是每天都能吃到先生做的素面。”

      莫城如淡然一笑,“王君又说笑了。”

      “我可是认真的呢!先生怎的不信?”储原川尤为在意的等着他答话。

      莫城如沉默须臾,跟着严肃起来,说:“物以稀为贵,王君今日辛苦,从早饿到晚,才觉得一碗素面重要。等王君恢复,大概其中滋味方知太过乏味了。”

      “先生的大智慧我不懂,”储原川说,“先生也不是我,岂知我将来不会珍惜。”

      莫城如说:“这世上值得王君挂心的,远比一碗面要多得多。你是中州的王,万民福祸都在你一念之间。有些眼前执着的事物,只需稍作权衡,就会明白那不过是浮云一片,过眼云烟。对王君、对中州、对世间,无甚重要。”

      “依先生所说,那做王君未免是世上顶顶可怜的事。我所求不过再平常,何以冒天下之大不韪?”

      储原川说话间语气愠怒,短短几字更把莫城如还将继续说出口那些大道理通通噎了回去。此情此景,过分执着的那个人,反倒更像是自己了。

      他良晌没说话,储原川忽地凑上前,得逞似的调笑:“我逗先生呢!先生难道生我的气了?”

      莫城如看着他一双澄澈的眼睛,暗自舒了口气。

      他而今还病着,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说起话来也颠三倒四不着边际,可笑莫城如自己先跟他认真起来了。

      “我没生气。”莫城如说,“出来时给王君带了药,正搁在后厨温着,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他没等储原川说话就先站起身,颇像是落荒而逃。

      夜深,乌沉晦暗的夜色笼罩在莫城如眼底。

      他侧卧在床榻边,目光直直的盯着被风吹得呜呜怪响的窗棂缝隙,时间久了,压得半边身子仿佛都没了知觉。

      “先生……我好冷。”说着,被子里探出一只手拉住他背后的衣裳轻轻地扯了扯。

      他翻过身,将储原川身上的被子仔细掖好,正转身去,腰上却突然环住一双手,抱紧他贴进怀里。

      储原川把面颊顶在他肩窝里,含糊着呢喃道:“先生身上的药香真好闻。”

      莫城如不说话,轻轻握住他的手臂欲从腰上取下,哪知他手臂又缚得更紧,随之说:“抱紧我。”

      储原川蜷在他怀里,连头发丝都是乖顺的。而莫城如此时倒觉得自己是在抱着一块烫手的山芋。

      莫城如依旧默不作声,接着把手似有若无地搭在储原川背上。

      恍惚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储原川开口道:“先生怎么不睡。”

      莫城如听他察觉,却见他没抬头,猜测他兴许只是试探,便就闭上眼,佯作已熟睡了的样子。

      “先生心口跳得极快,”储原川的呼吸吹在他喉结上,半晌又说:“这会儿连气息都不稳了。真奇怪。”

      他抬起头,支起身下的臂肘斜靠着面对莫城如,忧心询问:“先生莫不是哪里不舒服?”

      莫城如闭着眼,“没有。”

      “那你的心跳声怎么如此反常?”储原川说着抬起手摸去莫城如心口,他的掌心刚触到温热的衣物,就被莫城如扼住了手腕,反手将他整个人翻向背后。几乎只在眨眼间,储原川方才自由的双手此时交叠在胸前,被身后环来的手臂紧紧锁住。

      “王君该睡了。”耳侧声音低迷。

      储原川扭着肩膀动了动,良久后,终于渐渐安分了下来。

      南疆昼长夜短,等二人被敲门声惊醒,已是天光大亮,将近晌午。

      莫城如踉踉跄跄走下床推开门,见门口站着一名老妇,怀中捧着一摞似是衣物的东西。

      老妇人先行一礼,便把怀里的物件奉到他面前。

      莫城如不由得疑惑,就见掌柜走上前,说:“这是我妻子,来给二位送节会的衣服。”

      莫城如诧异,“我们也要穿?”

      掌柜说:“倒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不过昨日您帮着我们取水,夜里又非要给我们金叶子,你们讲礼尚往来,这两身衣服是我妻子亲手缝制的,权当给二位朋友的回礼。”

      盛情难却,莫城如不忍拒绝,只好伸手接过。

      储原川闻声走过来,老妇人一见了他,顿时笑眯眯地竖起大拇指。

      “我妻子不会讲官话,她的意思是,小郎君穿上会很不错。”掌柜接着说:“那二位请自便,我们还要去准备一会儿节会需要的东西。你们收拾好之后直接下楼就可以了。”

      临走时,掌柜面带笑意:“客官的胡子真不错。”

      莫城如听得云里雾里,暗想着莫非自己的乔装被人识破了?

      他转身关紧房门,赶紧到镜子前看去,却见下巴上赫然杵着一条麻花辫。

      不用多想,听得身后窃笑声,莫城如顿时了然。

      “王君真是生的一双巧手。”他说。

      储原川拎起他怀里的衣服,站在他旁边对着镜子往身上比量,语气略显得意:“先生谬赞了。”

      他转身挡在莫城如面前,“这衣服尤是繁琐,还是先生帮我更衣吧?可好?”

      莫城如扯了下嘴角,垂目看看他手里的衣服,“花样制艺确实繁琐,不过区区几枚扣子,王君自己动手,应该不为难吧?”

      储原川悻悻说:“不瞒先生,昨夜似乎扯开了手臂的伤口,疼得夜里睡不着,见先生睡得安稳又不敢打扰,就自己爬下床找了药涂上,这才好些。只是如今连抬都不敢。说起来一夜没睡,连头也有些痛了。我看,别叫我扫了先生的兴致,我还是不去了,留在邸店等先生吧。”

      “自己下床找了药涂?”莫城如狐疑,“哪里来的伤药?”

      “出门的时候,送我上马车的那个人给我的。说要我以备不时之需。”储原川委屈,“先生不信我?那我给先生看看伤口就是了。”

      他说话就挽起袖子,莫城如伸手拦下,“我替你换就是,王君切莫动怒。”

      南疆春夏秋三季白日极为炎热,所以当地人的服装以轻薄的本地丝绸制成的长袍为主。内里通常不着里衣,套上长袍后外面用一条平纹细布的绣花带缠绕几圈再系好就完成了。店家老妇人仔细,还特意在腰带上缝制了枚罗勒花状的银扣,煞是精致。

      莫城如最后为储原川戴上花帽,一整套看下来,别有一番意趣。

      储原川欢喜,“好看吗。”

      “嗯。”

      “我来为先生更衣。”

      “不劳烦王君,”莫城如退后半步,“我自己来就好。”

      “那好。”储原川始终面带微笑,发自内心的那种愉悦。

      他背着身面对墙壁安然坐着,莫城如站在他身后,好容易换上长袍,却不见那腰带的影子。

      莫城如翻来找去,也迟迟没有找到,索性问:“王君可见到我的腰带?”

      “腰带?”储原川左右看看,“还真没注意,我帮先生找找。”

      他站起身往前走,莫城如眼睁睁地看见他刚才坐下的凳子上露出那条腰带。

      “是我糊涂了,”储原川拿起腰带迈步到莫城如面前,不闻他拒绝,就顺手绕在莫城如腰上缠了几圈,在腹上系了个绳结。

      莫城如神色僵了一瞬,“这是什么系法?”

      “双绳八字反穿结。”储原川勾唇微笑,“结实。”

      莫城如看着他,就像要把他看穿。

      “怎么了?先生不喜欢?”储原川问。

      莫城如沉声言道:“王君的伤势修养得如何了?可想起些什么?”

      “我是中州王君,要为百姓造福,先生所说这些我都记得。”储原川说。

      莫城如又问:“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储原川一笑,有些费解,“先生不就是先生,还能是谁?”

      莫城如说:“你初见我到现在也没有问过你我二人的关系,甚至连我姓甚名谁你都不知,你难道就不好奇吗?或者一点也不怀疑我别有居心吗?”

      储原川不多想,便说:“出身和姓名这些所谓的身份是自出生时被他人赋予的,与你这个人本身好像也没有多大关系,我为何要好奇?恰恰一个人的心性德行,才能判断他是否值得与之相处。”

      “王君该不会想说,仅仅只是两日,就知我是什么心性德行了?”莫城如不信。

      “那倒不是。”储原川说,“大帐守备森严,寻常人不得入内,而你不着甲胄、不穿官服,说明你不是皇亲贵胄就是高门贵客。我虽然不认识人,但也只是不认人,好在见闻还在,近身时我发现你衣着简单,质地却是与我身上那件不分伯仲的上乘料子,先不说与你一并出现的那二人都远不敌你的华贵,就说尊卑有别,那野小子一口一个王君的叫着,我是谁不言而喻,那么就算是与我同胞兄弟也不敢与我所用衣料一般。先生有权有钱有样貌,见我剑架颈侧不躲不闪不还手,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说明你身手了得,且不畏死在我手里。这样的一个人,我有什么不放心?”

      “王君好心思。”莫城如听他一席话,暗想着,储原川所言倘若是在自己一时怀疑逼问的情况下临时想出的,那还真是可怕。

      “时候不早了,下去吧。”

      莫城如起身将走,储原川言道:“先生别急啊,我也想问问先生,方才在质疑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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