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兰春》北宅一故人

229、 第三卷 第五十三章 蛊虫

　　第三卷第五十三章蛊虫

　　莫城如在六百年后第一次清楚的看见何辽的脸。他比记忆中的人身形稍差几分，模样虽然与从前一样，但却显得青涩。彼时他十七岁，正值少年。何辽当时有多少岁，莫城如就数不清了。

　　床榻上，储原川睡颜尚算安宁，略微的皱着眉。

　　“王君到底是怎么伤的？”凌凡半跪的榻前，小心查看储原川被仔细包扎过的手臂。

　　汪硕说：“臂上的箭伤是上次在战场留下的，不过当时已经及时处理过，恢复得也很好，按理说不至于昏迷。后来王君突然就在帐中晕倒了，自那日后王君的身体状况就急转直下。不仅是我营中军医，连廖大人派来的二位医官也给看过了，皆诊不出病因。”

　　妘笙一挑眉，与莫城如说：“你来看？”

　　莫城如摇头，“我那些伎俩骗骗人还行。”

　　妘笙再没说什么，径自走到榻沿边坐下。他指尖刚搭上储原川的脉搏，骤然脸色一变，接着掀开被子又将储原川衣服解了开，在他身上各处按压。

　　“怎么了？”莫城如问。

　　妘笙没答，又在储原川身上找了良久，方指着储原川颈侧说：“蛊毒。”

　　“蛊毒？！”汪硕和凌凡异口同声。

　　“蛊毒是什么东西？”凌凡问。

　　妘笙说：“总的来说就是一种以被炼化的动物、植物、昆虫等东西产生的毒素和邪气侵害他人的巫术。”

　　凌凡凑近妘笙所指的储原川脖颈处看，“可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这……有什么异常吗？”

　　“看不出来？”妘笙伸手在几人眼前不经意一晃，以一阵微末灵力打开几人的天眼，“你再靠近些看看？”

　　这时凌凡等人突然见刚才还毫无异样的脖颈在眨眼间出现一团紫黑的暗光。凌凡一惊，顿吓得一身冷汗。

　　妘笙继续说：“贫道自幼随师父云游，对蛊毒略知一二。至于他是意外中蛊还是被人所害，就尚不能确定了。”

　　莫城如道：“虫蛊？”

　　“对。”妘笙说，“蛊虫嗜血，若我推测的没错，应该是从他手臂的伤口进入的。如果是在蛊虫刚刚进入他体内的时候，可以很容易清除，不过现在耽误了太久，这东西已经在他体内生了根，根茎遍布他血脉，强行取出会致使他全身血脉爆裂而死。”

　　凌凡说：“……那要是不取出呢？”

　　“这虫蛊每日会以他血肉为食，现在仅仅只是虫卵就致他昏迷不醒，你说不取出会怎么样？”妘笙说。

　　凌凡一惊：“会死……？”

　　妘笙强调：“会痛苦的死。三日内若找不到解法，我劝你们就给他个痛快。”

　　凌凡慌了，“有什么方法可以救王君？”

　　妘笙站起身，“暂时……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凌凡急道：“蛊毒怎么会凑巧就沾到王君身上？！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暗害王君！”

　　汪硕说：“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人势必要找出来。可是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才能救王君。南疆倒是有一些能人异士，我这就去寻，看看他们会不会有办法。”

　　“我跟将军一起去！”凌凡说。

　　汪硕说：“你对南疆不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留在这里照看王君吧，这样有什么状况你也好及时知会我。”

　　凌凡闻言，便也没再坚持。

　　汪硕命人将莫城如二人送去帐内，等人走后，莫城如说：“刚才当着外人的面我不好问，现在没有别人，你且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办法救他？”

　　妘笙不瞒，说：“有。”

　　他坐下，漫不经心说：“可我为什么要救他？他死了不好吗？他一死，何辽元神归位重回浮虞山当他的天尊执掌五道，到时候你想知道的那些事就可以亲口来问他，有什么不好？不是早晚都会有这一天么。”

　　莫城如顿言：“可他现在是储原川，他死了中州怎么办？”

　　“这本也不关我们的事，不是吗？”妘笙说：“莫城如你清醒一点，你不是神，你帮不了所有人也救不了所有人，他们有他们的命，你我不属于这里，我们的出现，本就是他们的变数，所以最好不要再插手他们的事，以免横生枝节，弄不好会使何辽重修出什么意外的。”

　　莫城如说：“或许我们出现在这里也是注定的呢？既来之，如何能置身事外？”

　　妘笙一叹，“你纵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要总觉得你能改变什么。很多东西你再坚持也没有用。结果都是一样的。他早晚是要离开的，就算你这次把他救回来，就算他寿终正寝也不过百年，他不还是要回忘尘界的吗？那还在凡世耽误这些时间干什么？你难道不想何辽尽快回归吗？死的不过是个凡人储原川而已，有什么关系？”

　　莫城如答道：“无论是储原川还是何辽我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因为他们的身上都肩负着责任，那是无数人信奉也是他坚守的东西，我不想他失望，不想他的努力付之一炬。我不会强迫你帮他，我也不会怪你，不过恳请你告诉我，怎么救他。”

　　妘笙沉默须臾，“……傻子。”

　　他将一个不大的白瓷瓶往桌上一搁，说：“我会用冰魄碎玉将他全身冰冻，防止他因蒂除蛊虫失血过多而死。不过冰魄碎玉是用来杀人的术法，威力很大，为免发生意外，我不可分心，其他的事得需你来做。到时他血液凝滞，可以有半柱香的时间供你清除虫蛊，之后需要立刻用这瓶止血散帮他封堵伤口。不过你最好尽快，过了半柱香他没被蛊毒害死也会被冻死。”

　　“可你不是不能对他使用术法？”莫城如问。

　　妘笙说：“一般术法自然不能，但纵是上古诸神遇见我的冰魄碎玉也休想全身而退。”

　　莫城如明了，拱手道：“多谢尊者。”

　　“事到如今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妘笙说，“重修与历劫不同，何辽承天尊之任时受过天界印信，历劫途中不管经历多少磨难，即便仙身有损，也有仙灵护他万全，再不济也就是损耗些修为罢了，起码性命无忧。一旦重修，就代表他无所保留，会发生什么结果无人知晓。从创世之始，九重天上犯重罪被褫夺仙籍打为凡人譬如重修的仙人屈指可数，能重回仙班的更是没有。所以他在凡世多一日，可能就会多一分危险。”

　　莫城如问：“那如果，储原川意外而死，何辽的元神会不会受到影响？”

　　“我也不知。”妘笙说，“方才我替他诊病之时暗中察探他的元神，结果我并没有探到，甚至连属于何辽的一丁点气息我也没有察觉。恐怕能感知到他的元神的人，世间仅你一个。现下发生在他身上的种种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我也就无法给你确切的答案，只是我还是觉得，最好还是顺应他的命数，不要过多干涉为好。或者你若实在担心他会发生什么意外，就助何辽元神苏醒，从厄孱墟脱困。”

　　莫城如说：“我一直在怀疑，我之所以能找到他，是因为义华剑。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何辽当初把义华剑留给我，是有别的深意？比如说，就是让我凭着义华剑与主人的感应找到他？而义华剑或可有助他的法子？”

　　妘笙说：“可是你虽以自身为器养护义华剑，但你修为尽毁后灵力全无，义华剑也因此不知所踪。至于他是不是想让你这么做，或者还暗示了其他，也是不得而知了。为今之计，等你救回储原川后，还是要尽早让自己恢复灵力，到时候便可以再入储原川梦境中，也有机会找到使何辽元神从厄孱墟脱困的办法。”

　　莫城如点点头，“我会寻一个恰当的时机试一试。”

　　翌日一大早，莫城如二人进帐中。凌凡面色萎黄，又比前几日更憔悴了不少。

　　“凌统领，我二人昨夜偶然想起，有一方子或可治愈蛊毒，只是需要几味药引，还得请你找来。”莫城如说。

　　公子素来最有办法，凌凡听得立马提起精神，“什么药引？公子尽管说！”

　　“木香、槟榔、黑丑、白丑、大戟、芫花、商陆、牙皂、木通、泽泻、甘遂。磨成细粉，以酒送服。”

　　“我这就去问军医可有这几味药！”凌凡丝毫没耽搁，
　　言罢便转身跑了出去。

　　莫城如不忘叮嘱：“记得磨成细粉，越细越好。”

　　凌凡远远地应了一声，良久后，妘笙方在大帐周围设下一道法障。

　　“那傻小子就算真在这荒僻地方找到那些药，要尽数磨成细粉也得差不多需要一个时辰，够用了。开始吧。”妘笙说罢，忽而掐诀，只在眨眼的工夫帐内的空气顿时降至冰点，目光所至处都结上了一层寒霜。储原川整个人也在此时被塑成一具冰人般，甚至连呼吸都微不可察。

　　莫城如愁雾盈满的眸子里层层叠加的复杂情绪在呼之欲出时突然被他阖眸制止，再睁眼又如往昔那般平静。

　　他松开储原川的领口露出脖颈，在凭空出取来一道冰魄碎玉幻化而成的冰锥慢慢在那虫茧的位置割开一条口子。皮下半寸的地方便见一处约莫指头大小的黑色虫茧，此时由它周围蔓延出来一条条如同经络般的东西几乎与储原川的血肉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莫城如小心地割断那些联通在一起的经络，好在有冰魄碎玉的力量，让储原川的血液几近停滞，所以伤口内并没有太多的血水，处理起来也相对没有那么麻烦，不到半柱香，终于将虫茧完整取出。他依照昨夜所说把止血散倒去伤口，直到妘笙收势，果真未见有血水渗出。

　　“这东西怎么处置？”莫城如看着虫茧问。

　　“听说一只蛊虫需要用百种毒虫炼制数年才能成形，你说这东西吃了会不会大补？”妘笙问。

　　莫城如将蛊虫往他面前一送，“尊者请便。”

　　妘笙转手幻出一个小木匣打开盖来，把蛊虫装进其中，“那我得好好想想，是清蒸好还是红烧好。如此难得的东西，可不能浪费了，等我想好叫你一并尝尝。”

　　莫城如不在意他说的是真是假，只是渐渐皱起眉头看着依旧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储原川。

　　“他什么时候会醒？”他问。

　　“以防他爆血而死，我留在他体内的冰魄碎玉会一点一点慢慢消融，所以在此之前他不会醒。不出意外的话今夜就差不多了。”妘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