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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第三卷 第三十五章 难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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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三十五章难处
整整一夜,莫城如几乎没有合眼。身后的目光灼灼,盯得他一动也不敢动,好容易熬到了天放亮。
他听到储原川下了床,桂喜进来替他更衣,过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莫城如悬着的心终于掉进沟里。简直像虚脱了一样疲惫不已。
他坐起身,顺着光亮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
“公子……”
莫城如莫名觉得凌凡这一声叫的跟以往不同。总有些过分关心的意思。
他一身白衫上,肩头的红相当鲜艳。凌凡凑近些看,还依稀看得出齿痕。
他啧啧道:“王君下口也太狠了……”
莫城如提心吊胆一夜未眠,这会整个人飘飘然,一点也使不上力气。他扶着门框迈出一步,差一点顺势倒下去。
凌凡将人扶着,满眼心疼,不忍说:“王君说……不许公子出寝殿。”
莫城如沉默少顷,突然失声苦笑了良晌,说:“那我就死在这。”
“别啊……”凌凡为难,说:“公子要不先等王君回来,到时属下帮您劝劝王君?如何?”
莫城如说:“整个朝阳宫都是他的,他有什么好怕?我着实不便留在这,凌统领若真是为你们王君着想,就让我出去。”
“不……”凌凡刚开口突然顿住,直直定在那。
莫城如转头看看,接着眼前一白,登时回到了芳华园殿中。
妘笙摇着折扇,站在莫城如面前左看看右看看,说:“你别说,小王君这口牙还挺整齐。”
莫城如眉眼一横,说:“昨夜不救我,现在又说风凉话。”
“本尊倒有心救你,只怪我的灵力术法对那小王君丝毫不起作用,我能怎么办?”妘笙说。
“为何不起作用?”莫城如问。
妘笙说:“我怎么知道。”
他坐去凳子上喝了口茶,说:“前有一个义华天尊,后有一个小王君,隔了六百年,这孽缘注定你逃不掉。莫城如啊,义华天尊尚且还知道收敛,而这个小王君却不是一般的狂悖猖獗,势必是那撞了南墙也要把墙砸碎的主儿。我看你这回是悬喽。”
莫城如脊背发凉,听得心烦意乱。他为自己宽慰道:“他也就是孩子心性,应该也不会太出格。”
妘笙忍笑,说:“但愿。”
隔了好一会儿,他又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何辽的元神既然在小王君梦魇里的厄潺墟七层浮屠障之中,很有可能是因为何辽根本没有度过厄潺墟,却意外把它带下了界。如果何辽元神可以从中脱困,便会与小王君的肉身融合,也算是重修成功了,不用等他凡人一生过完就可以尽快归位。这样你帮了自己,也是帮了他。而且,说不准对你查烛龙也有帮助。毕竟这才是他重修的目的。”
莫城如倒是觉得此法可行,却也为难道:“你没办法对他使用灵力,我现在更无法入梦,如何帮何辽元神脱困?”
妘笙说:“看来还是要先解决灵骨的事。昨日我闲来无事出去替你看了看哪里有灵力波动不同寻常的地方。暂时还没发现。一会儿我再去找找。你呢……”他顿了片刻,说:“你就留在宫里自求多福吧。等我消息。”
他站起身,又说:“我劝你趁着没事好好养养身子。”
“什么意思?”莫城如问。
“先处战地而佚,致人而不致于人。”妘笙笑道,扔下这句就走了。
莫城如听得云里雾里。
他扒开一条门缝看看天色,这会储原川现在应该还没得空,但意外的是门口守卫森森,出也出不去。原以为他人昨夜留宿在王君寝殿,园里的正主不在,守卫定有空档,可何故还是这么多守卫?早知就应让妘笙先带他去找程楼一趟。现在岂不是作茧自缚?
莫城如缓缓蹲下身,躲在门口挖空心思琢磨着想个什么法子出去。
寝殿三面均有窗,外周都是花园。守卫多数在正门口值岗,左侧靠近床榻这边的窗户通常没有人,前几次储原川就是从这扇窗翻进来的,想来从这跑最有机会。
他想罢,蹑手蹑脚的躬着身往窗下走。好在这屋子陈设他颇为熟悉,一路走的小心没弄出丝毫动静。
程楼这次多半还住在初进宫时的寝殿里,此前听她说过,她住的地方在芳华园后面,离得不算远。而且有迷萤在,应该会顺利找到。
莫城如在窗口探出去努力看,窗下果然没人把守,只有成片差不多一人高的绿植,看不清是什么,摸起来像嫩草。如此正好更容易隐藏自己。
他小心地把窗扇又推开勉强能通过一人的高度,而后迈出去一条腿。窗子离地略高,但凭他的身长很容易踏到地上,他脚尖刚沾到地便停了下来,侧耳听了听,发觉没有异动才双足落地,接着迅速钻进草丛中。
他躲在里面听了半晌,园中的守卫还在闲聊,没人在意他。
莫城如呼了口气。
这下只需要让迷萤引路便可。
周围的嫩草湿漉漉的,粘在身上又湿又痒。他抬手向外拨弄着,突然碰到一块重物。
莫城如僵在那。掌心的重物动了动,便听颈后呼吸逼近耳侧,几不可闻的声音幽幽灌入耳:“莫公子这是要去哪啊。”
莫城如一激灵,二话不说起身便要走,突觉腰上一紧,人便顺着力量向后倒去,背后瞬时砸入一团温热当中。
储原川抓着他腰带的手没松,死死贴在自己身侧,垂眸看着他,说:“皇宫大殿都关不住你,莫公子好本事。凌凡看管不利,让我罚了,我看你芳华园这些守卫也该治一治了。”
莫城如不自然的面庞上惊慌之色褪去,倏忽浮上不安,“是我要走,你何必迁怒于旁人?”
储原川清冽的声音变得低沉并存威压之意:“连人都看不住,我养他们何用?这是第一次,我只是轻罚,胆敢有下次,就不是一顿杖责那么简单了。就看莫公子想不想见识一下。”
莫城如静默良久,突然侧首轻嗤一声,笑容冰冷似嘲讽:“你威胁我?”
储原川得意的眼底顷刻泛起一丝波澜,下颚线条也紧绷起来。他清晰的感知到自己心口深处发出一阵尖锐的慌乱,致使他拉着腰带的手也退缩了。
莫城如转过身,跽跪在地。
他的眼睛不似常人那般精神,眼眶也透着梅红,总是显得无辜而清澈,却也像荡着美酿,潋滟璀璨含着百转千回的心思。
“王君几次三番苦苦相逼,是想让我跪地求饶,对你摇尾乞怜?”莫城如边说,边膝行而进。
储原川默不作声看着他,撑在身后的指节攥得发白,微微有些抖。
到面前进无可进的时候,莫城如却抬起膝盖,乘跨在他身上,垂眸睥睨,跟着伸出手欠身向前,指尖很轻地抚上他的脸颊慢慢向下滑去端起下颌,温声道:“你说你喜欢我,说你想将我占为己有。可我只看到你辱我,欺我,践踏我。你就是这么喜欢我的?那就请王君,一定不遗余力,尽其所能,毁掉我。”
储原川眼皮一颤。惊悸凝在眉宇。
甚至连凌凡跟小五、小六也震住了。
他三人寻着声响过来,正拔刀,但见此情此景。
储原川视线绕过身上人,歪着头向他背后看去,与三人目光碰上。
凌凡当即背过身。小五小六还懵着,下意识跟着照做。
闻听身后嘲哳,莫城如正了身,缓缓站起。储原川随后也站了起来。
三人余光一暗,人影映入眼帘。
凌凡看着储原川,顿时愧疚不安,“王君……”
储原川没应,抬腿走了。
“现在怎么办?”小五小声问。
凌凡扶额,“别问我。”
话音刚落,小六回头搀起莫城如,说:“此地湿气重,公子还是先出去吧。”
莫城如颔首,随着小六先行。
小五跟在后面,看着莫城如的背影绞尽脑汁想了一会,还是费解不已地拉住凌凡,低声问:“刚才什么情况?我怎么瞅着……不太对啊。”
“你之前不是说王君头些日子夜里翻墙进来么。”凌凡说。
小五说:“啊。你不是猜是为了暗审吗。”
四目相对,凌凡扬了扬眉。小五见状一下子恍然大悟:“为人?”他被自己的话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自己二十五年岁月是白活,竟连眼皮子底下的事都没看明白。
“咱们王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凌凡说。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小五问。
凌凡挠挠头掩饰尴尬,“昨晚上。”
小五稍觉宽慰,幸好不是自己一个傻子。
“可是莫公子与卫风将军他们两个不是……?”小五说一半,渐渐收声。
凌凡面露痛苦,扶着腰,忍不住闷哼。
王君三十杖打的实,若非他常年习武身板还算硬朗,换一般人这会早爬不起来了。
“瞅着王君的架势,这回是铁了心了,管她卫风将军还是卫雨将军,估计就算是玉皇大帝的人王君他也敢抢。昨夜里王君强行把人留在寝殿,我察觉不妙把侍奴都遣退了,幸好没被人看见。这事不好闹大,口风紧点,就当什么也不知道,打死也不能说,千万别节外生枝。”凌凡说。
小五点头,“属下明白。”
入夜,储原川额头上敷着一块折叠工整的冰帕子,在议政殿内来回踱步。
冯冲关切:“王君高热不退,依下官看,您今夜先好好休息,明日再说?”
“无妨。”储原川面颊透着暗红,鼻息粗重,“俄日勒和克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是。”冯冲答,“与王君推测无二,鞑蒙此次议和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程楼已与王君禀明南疆之事?”他问。
“说了。”储原川站定,盯着桌案上摊开的九州舆图,说:“俄日勒和克在交还俘虏后自愿携兵投诚。但有三万兵马,在她到达南疆前夕,随俄日勒和克大王子昂沁去了大雍。”
舆图上,俄日勒和克所拥的鞑蒙与国土面积仅次于中州的大雍接壤,两国并亦包围着中州西、南部两个方位。
冯冲说:“近卫府信侯刚才送来消息,昂沁与大雍左部大将军阿里汉已经起兵,眼下就在蝤东边界,与我军有过几次小规模交锋。”
“西边都是雪山,易守难攻。大雍左部兵力不强,阿里汉就算有心进犯,也不会选择这。”储原川沉思片刻,问:“汪硕在南疆?”
冯冲回:“是,汪硕先前奉王令在南疆外三百里地待命,程楼押送俄日勒和克回朝都时,他就已接管了霍棋和朝都在南疆余下兵马。”
“他的北阳军现在有多少在南疆。”
“多数已撤回北阳,现下还有一千。”
“足够了。”储原川拿着砝码放在鞑蒙的位置上,“传令给汪硕,占守鞑蒙。俄日勒和克的大军暂不收编。”
冯冲应下,说:“王君是认为,阿里汉进犯蝤东是佯攻,实则是冲着鞑蒙?”
储原川说:“昂沁请的援军在大雍三部中最为势单力薄,想利用他跟我打,无异于以卵击石。可阿里汉其人非是莽夫,否则凭左部王那个蠢材,他部早被灭了。此人擅谋,惯会借势,怎会受昂沁挑唆?怪就怪在他攻西边是想做给谁看。”
“俄日勒和克投诚被俘,是在等一个时机。”储原川指着大雍上两个地方,说:“此二部,当防。传令怀石,顾元狄南疆待命。”
冯冲点头应下,却面露难色。
储原川打量他,“怎么?”
“……还有一事禀明王君。”
“说。”
冯冲从袖内拿出一本奏折,交由储原川,“王君过目。”
储原川打开来看。
“户部呈上的南疆辎重度支。”冯冲说,“先前分别调拨过两次辎重,不过光是八日,每日拨粮就约千余石、草料约三四万束,共拨银三十万两。朝都那两次辎重只够一半。南疆距朝都路远,辎重营呈报无法及时到户部,只能先行就近借取物资。如果按此计算,之后汪硕部一千,朝都二千,以及原霍棋部五千余,每日发粮约一百五十石,豆约一百石,草料约四千束,拨银不祥。加上之前所欠,现在户部拿不出这么多粮草。”
储原川:“能拿出多少?”
冯冲:“三分之二。”
储原川:“现银呢?”
冯冲:“赵文君掌朝时挥霍无度,国库早已亏空,近二年虽稍有缓解,不过基本也都与粮草一样拨给北方赈灾了。若耗战事只怕是杯水车薪。”
“没粮没钱……”储原川嘴角抽起一丝苦涩,“这仗还没打起来,自己倒先挺不住了。”
冯冲说:“王君当时调派大批人马主张速战速决,也正是担忧此事。这人一多,花销就一定大。鞑蒙畜牧富裕,此战胜,原足可补给。俄日勒和克如今作降,反倒让我们被动。既然王君让汪硕占守鞑蒙,不如先以征收解决燃眉之急。”
储原川微微摇头,“征收只会激化矛盾,那样鞑蒙拥有的就不仅是七万大军。这仗不该这么打。我们的目的不是掠夺,而是邀请。更不能给大雍任何进犯的借口。”
他沉思良久,说:“命程楼为此役辎重官,即日上任启程,拨款给她援驰南疆,就近收购粮食,也可向鞑蒙收购。鞑蒙与我们语言不通,旁人信不过,你跟她一起去。对鞑蒙粮草收购的价格,你酌情考虑。这几日是重中之重,绝对不得有闪失。户部那先欠着,容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