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6、 第二卷(第六十八章 大婚) ...
-
第二卷(第六十八章大婚)
长街两侧人满为患,各个臂挽盛装着五彩花瓣的竹筐,争先恐后地仰头张望。
此时从街尾出现二人,分别手执灯烛款款而来。
在那二人身后,便见匹高头黑马之上的程家新婿,与程家三娘子游街的墨车映入眼帘。
程楼端坐在车中,耳听得墨车外喧天锣鼓一路随行,亦闻人群频频称赞与祝福声此起彼伏。
喜帕下,她目光冷峻。
众人向着游街的队伍抛洒花瓣,一时间,满街的仿若下起盛大的花雨,空前壮观。
程府大门内外宾客络绎不绝,人声鼎沸。
程前在门口迎来送往,一刻没闲着,忙了小半日还是高兴的合不拢嘴。
“程将军!恭喜恭喜啊。”许文武与夫人一并前来。
“呦!快快快!里面请!”程前亲自将二人领到主桌,安排好座位,而后又急急跑去忙了。
许文武见他走远,笑了一声,“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程将军这一脸的容光焕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娶亲呢。”
许夫人自顾自的喝着茶,没理他。
不过片刻的工夫,周围人纷纷站起身离席,许夫人顺着众人的方向看去,便见被人群包围的峮王向这边走来。
关康与百骨生紧随其后。
她跟着也起身,而后待峮王到跟前,她上前俯身深施一礼,“峮王。”
“起来吧!大家都不要客气,这是家宴,随便些就好!”
“峮王说的是,大家这么拘束,反倒是见外了。既然都是程府的贵客,不必这么多礼数,都坐下吧!”程前招呼着众人,见大家还在迟疑,便与峮王附耳:“我看还是您先坐下吧!要不这都不敢动。”
“好好好。”峮王就近坐在许夫人旁边,众人这才跟着落了座。
喜宴还没开始,桌前人们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着。
关康瞟了一眼正应接不暇地与来前恭维的人眉飞色舞攀谈的峮王,随后轻咳一声。
这举动旁人没在意,除了峮王。
于是他便收了声势,没怎么言语了。
“今日这喜宴真是热闹。”百骨生幽幽说。
“仙师喜爱热闹?”关康问。
“不喜欢。”
关康闻听,颔首浅笑。
片刻后,身后匆匆来了一人,在关康耳边说了几句话。
“知道了,下去吧。”
见来人走后,百骨生眸色一深,看了看关康阴戾的神色,浅声问:“怎么了?”
关康缓缓近前,“给程家备了份大礼。”
百骨生狐疑:“是什么?”
关康抬手,在他面前虚空一抓,接着唇边浮起一抹别有深意的冷笑,“砰——”
随着他手掌炸开的瞬间,百骨生眼底一震,霎时脸色惨白,“你疯了?谁让你这么做的?”
“你不是不喜欢热闹,那就毁了吧。”
“你——!”
许夫人余光扫过二人,回身与峮王道,“素问峮王相貌卓然,英伟不俗,今日得见尊容,才知传闻所言非虚。”
峮王喜不自胜,“哪里哪里,都是外边乱传的,夫人谬赞了!”
许夫人斟满两盏茶,“妾以茶代酒,敬峮王,宏图大展,得偿所愿。”
她将茶盏递上前,刚要送到峮王手中,却手一滑,茶汤不偏不倚地尽数洒在了峮王腿上。
她惊慌不已,“是妾唐突了,惊扰了峮王,还望峮王恕罪!”
“无妨无妨!夫人不必在意!”
“峮王贵体要紧,耽误不得,亏得我夫君马车上一直备着伤药,我这就命人去取来!”许夫人招呼下人去取药,而后说,“您伤在腿上,在这用药多有不便,不如去房中吧。”
峮王抖搂着残存炙热的裤子,渐渐觉得那下面的皮肉阵阵灼痛。他抬头看看关康,见他微微点了下头,便也没再推诿,道了句“也好”,就跟随程府的家丁去了。
不一会儿的工夫,他就回了席上。
许文武赶紧赔礼又道歉,许夫人更是不住地悉心关切询问,满眼自责。
“吉时已到,新人入府——”
礼赞高声一呼,众人顷刻噤声,目光齐刷刷看向大门口。
莫城如着一身玄纁束锦,将修长的身段更显得笔直挺拔,衣料上绣着的暗纹被夕阳金灿灿的余晖一晃便流光溢彩,跟他头顶爵弁垂下的装饰交相辉映。他鬓间梳着精致仔细的编发,不与常日那般不修边幅的散落,难得的露出五官。在深色的衣着衬托下,那张如凝脂润玉雕刻的脸尤为地惹人注目。眉如墨染,唇若桃花,好似青山云雨间绝色无二的谪仙人。丰神俊朗的气宇之中,又透着高不可攀的风华神韵。
他托挽着程楼的掌心,一并迈过门槛,在两侧人们的注目中,慢慢走下石阶。
“真好看……”珍珠禁不住发出感叹。
肖寒也如她那般目不转睛地看着莫城如,然后跟着说了一声,“没想到这小子还有点东西。”
大门正对面的礼台下,摆放着一对扶手椅,昊川与师妾站在椅子旁,看着他们一步步走近。
本是并不遥远的一段路程,偏偏像是格外漫长。脚下这段蔓延至对面的赤霞氍毹,仿若一道拉扯的线,直到昊川从一团模糊的身影中一点点看清楚莫城如的脸,这条线终于在毫无准备之下‘砰’地绷断了。
他下意识捂住心口,除了没由来的难受,全身上下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莫城如身上。
他的脑海中画面一晃,突然恍恍惚惚地看见一只手朝着他伸来。
碧草生在幽谷中,沐日浴露姿从容。天赐神香自悠远,引来蝴蝶弄清风。
天尊既然收了我的拜师礼,可就不能反悔了哦。
……
昊川全身像被电了一样,颤抖地冒着冷汗。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脑子里会出现这个画面?这个声音如此之近,为什么又看不清说话的人……
“新人行沃盥之礼——”
莫城如二人将双手放进喜婆端来铜洗中,柔柔水花沁润在他如碧瓷一般苍白而修长的手上,晕开一层晶莹剔透的水光。
他取来手帕,毕恭毕敬地交给程楼,程楼接过,依照常礼,为他擦拭着双手。
在此时,莫城如无意抬起眼眸,昊川的背影从视线中走远,消失在人群后。
程楼透过喜帕,看见他目光失神地望着远处,悄悄问道:“怎么了?”
莫城如蹙着眉,“没事。”
“一拜天地——”
……
“一鞠躬,敬苍天,佳偶天成——”
……
“二鞠躬,敬黄土,喜结连理——”
……
“三鞠躬,敬天地,地久天长——”
……
礼赞的声音在不远处毫不费吹灰之力地传进昊川耳朵里。
昊川背靠着墙角,闭着眼,忍着汹涌而至地钻心之痛。
“二拜高堂养育恩——”
莫城如携程楼,对着安坐在扶手椅上的程前和峮王,深施一礼,然后分别接过茶盏敬上。
程前笑中带泪,欣慰地点了点头。
“二位……辛苦了。”峮王说着,接过莫城如手中茶盏。
莫城如眸光一聚,发觉掌心内多了一物。
他起身之际,顺势将东西藏在袖口下。
“夫妻对拜——”
……
“新人行合卺之礼——”
师妾和珍珠各端着一杯酒,送到二人面前。
莫城如与程楼举杯相交。
唇边贴上杯口,原本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可莫城如突然地迟疑了。
这酒喝下,便是礼成了。
不管他心里多清楚,成亲是假的,可终归除此外,都是真的。
他们一起巡游花街,一起拜天地,行大礼,一起在众目睽睽之下结为夫妻。
如果他孑然一身,无所顾忌,真假又何妨。
可他心中有一人,咫尺天涯,容不得其他。
六百年,他无数次的问自己,如果当初他清醒过来,何辽没有走,那场闹剧该怎么收场?
好像任何结局都不是他所期盼的那样。
他要他登高台入云端,凛凛不可犯。
又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他,占有他,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却也知,自己的存在就是对那个人最大的羞辱和威胁。
他珍藏着亲近的欢愉,也备受懊悔的折磨。
像身体上的一块伤疤,愈合又割开,还被自己亲手撒了一把盐重重地揉搓,再慢慢等待它重新愈合。
周而复始。
他不由自主地张望,在一片欢声笑语的喝彩中,独独没有看见那个人。
他最终还是没有喝下那杯酒。
没有仙门魔域,没有先辈恩怨,不为义华天尊,不为昊川,只为了何辽。
也许自己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礼成——”
万虫蚀骨的痛直击颅顶,每一根神经都如草折根那样,昊川仿佛听见自己身体里发出了碎裂的声响,像是沉寂了千万岁月隐藏在厚重的土地下的火山,被一把从天而降的巨锤砸开了个大洞,汹涌的岩浆迸发出势如破竹的力量,汇集在全身每一处猛烈地灼烧。
他眼前交织着错乱的画面,陌生又熟悉的感受让他深觉比周身的疼痛更绝望。
算命的,你看我怎么样?
……
莫道人间不识春,城南十里不染尘。如何一览千门月,独有东风自在身。
“莫……城……如……”
他抽搐的嘴角下意识张开一道缝隙,从紧闭的牙关之间说出了这三个字。
虽然只是微弱的声音,昊川明显地感受到了喉咙内的震动,使他震惊得不知所措。
莫城如,你听见了吗。
莫城如,我是不是见过你……?
他蹒跚着直起身,像刚刚学着走路的孩子那样一步一摇。
莫城如双眸空洞,慢慢抬起手掌叩在心脏处。他莫名感觉有一种不明不白的东西丝丝缕缕地流动,久久不散。
“末兰公子,真是抱歉,吾来晚了!”
大门外一声响,紧接着在眨眼间冲进来两行身着黑衣的男子,手握长剑将众宾客团团围住。
赵文君拾阶而下,脚步缓慢而稳重。
“这么多人。”她轻启眼角,目露凉薄,言语间透着强大的自信,让人很难看不出她有绝对的底气。
原本嘈杂躁动的人群在她出现后便就似一并被人扼住了喉咙,几乎称得上是鸦雀无声。
来此不乏一些朝阳宫的官宦大臣等等,便已知其身份,还有一部分不知道她是谁的,也明显看得出她来者不善。
“程将军府这么大的喜事,怎也不通知吾一声呢?”赵文君说着,目光游移在人群中,“这不是李乐,李太宰吗?孙长史也在啊,呦,还有曹公呢……看来,程将军当真是好大的面子,能让我朝阳宫的朝中重臣不辞辛劳的赶来贺喜呢。”
程前刚要说话,赵无双拦下他,接着迈步上前,道了声:“阿姊。”
赵文君转眸看向他。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峮王。”她淡淡说着,抬手一挥。
霎时,整座将军府四周围墙之上出现一批人,皆手握弓箭蓄势待发。
赵文君:“峮王赵无双,拥兵自重,意图谋反,罪无可恕。吾奉君主之命,将其就地正法。若有人求情、阻挠,视为同党,一并当诛,祸殃九族。”
李太宰怒骂:“赵文君!你个毒妇!你大势已去,竟还敢口出狂言!我呸!”
话音刚落,一箭穿心,他倒在血泊之中。
“李乐以下犯上,该死。”赵文君负手,轻蔑一笑,“还有谁有话要说?”
“阿姊!你要杀我,我无话可说,但现在,你可否听我一言?”
关康眉宇间露出一丝诧异。随后,他趁着这工夫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峮王与储王后身上,慢慢地向后挪步。
临到百骨生身旁,他小声道:“一会儿跟我走。”
百骨生没作回应。
“我赵无双自问对朝阳问心无愧,绝无反心。此次疫病一事,实是被奸人所害,非我授意。但,这些人却的确是因我而酿成大祸,我愿意任凭阿姊处置,只求阿姊放他们一条生路!”
赵文君放声大笑,“赵无双,你是不是弄错了,你本就是将死之人,拿什么跟我谈条件?一个反贼,倒是把自己说的干干净净。怎么?你以为你叫我一声阿姊,我就会心软被你骗了吗?你以为我还会像当年一样,养虎为患吗!”
“峮王所言非虚。”莫城如说道,“王后难道就不好奇,这个手眼通天,不费一兵一卒就将朝阳陷入危难之人,到底是谁吗?”
赵文君思量片刻,将信将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