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第二卷（第五十章 相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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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第五十章相告 ）
莫城如握紧了拳头，敏感的神经又一次被昊川触动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方才刚刚经历那番痛楚，所以他现在一点都不愿意再以任何缘由来让他回想起那些，而偏偏昊川还在一次又一次提醒他，用那种可怜他的眼神和语气面对他，这使他更加觉得他是多么的不堪一击，竟连个孩子都认为自己有多脆弱。
他突然冷笑了下，站起来，只有将头垂得很低才能看见才高出他膝盖没多少的昊川，“你在？连我自己都帮不了我自己，你又能帮我什么？干嘛总那么自以为是什么都要插手？你以为你是谁？你不再惹麻烦就是帮我了。”
昊川被这话刺痛了。
可莫城如说的也是自己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所以他没有什么好反驳，但而今亲口从莫城如嘴里说出来，每个字都像一把锄头把他藏在心里的那块深埋着愧疚的土地给刨开了一条条再也无法修整好的沟渠，也似被揉碎了那样疼。
他僵在那，半天都没做出反应。
莫城如也如他那样神情，一番话刚说出口就把自己给惊住了。他自问从不是刻薄之人，刚才在他说这些的时候，他的脑子是空白的，仅有一股愤怒的力量直达神觉，叫他毫无顾忌。
莫城如抿了抿嘴唇，“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说得对。”昊川说道，“其实我就是负担。那么多次致你陷入危难的人都是我。没有我你会更好的，最起码不会让你搅进这乱局。你不过是想去伏渡教找心爱之人罢了，是我一直想利用你帮我去查这些事。拜你为师是因为想跟你攀扯关系，实际一直都想着骗你交出付老爷尸身；给你下毒是想借你的能力带我来汉水，因为我不想因此事而让大明观的师伯师兄陷入危难之中；将你安置在百花楼，是怕你逃跑，我会功亏一篑。从始至终，我都在利用你。相比之下，是你将我从付家灵堂救出来，是你让我可以将想说的话表达出来，是你在知道我骗你被下毒还不计前嫌替我医治焸博师兄，是你在妖精出现时护住我那些师兄们，还在后山发现我并用不死骨使奄奄一息的我捡回一条命，是你在横河疾馆为我抵挡箭雨，是你在仁医会地牢替我受了三道利箭。一直都是你在付出，我根本不及你对我的万分之一对你好，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过，是我不配，龌龊又自以为是。”
昊川说着，早已泪流满面。
“所以别再因为这些不相干的人和事再付出什么而让自己变得不幸又辛苦了，你值得更好的生活和更好的人。”他抽噎着，整个幼小的身躯都在跟着发抖。他好想留一丝体面，不这样狼狈，可是说着说着，那些回忆涌上来，一段段画面出现在眼前，他就已然无法用理性来左右自己的情绪了。
“……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利用你了。我知我欠你的可能永远还不清，那我能做的只能是远离你，离的越远越好，不让你见了心烦，不让你身处险境，如果这样做能使你过得好，我希望为你这么做。”昊川用胳膊捂住脸，泪水洇湿了一层又一层衣袖，那份羞愧压得他抬不起头。
“……别哭了。”莫城如声音很弱，像远方空灵的风，“就算没有你，该去承受的我也一样都不会少，别自作多情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你一个小屁孩，哪来那大能力。我想做什么，怎么做，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没怪过你。”
昊川明白莫城如在安慰他，所以哭得更甚了。
因为莫城如越是如此，他就越愧疚，可他真的没什么可以帮助莫城如。甚至接触了这么久，共同经历了生死，却几乎是完全不了解他。
昊川早就后悔了，后悔当初告诉莫城如不想知道他的身份，不想知道他到底是谁。那时自以为保命和界限的警戒线，如今看来是多么的可笑。以至于走到现在他想去为莫城如做些什么来稍微平衡一下与他的关系都无从下手，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是远离了吧。
“你也不用跟我道什么歉，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莫城如神色落寞。
昊川拼命摇着头：“不是的……你很好，起码我相信我认为的。人都是不完美的，但也一定会有人懂你心疼你，觉得你是全天下最好的，最独一无二的好。我知道我不是最懂你的那一个，但一定是希望你过得好的那一个，你要比任何人都要好。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我想告诉你，我会替你祈祷，让红布大神保佑你找到你心爱之人，让你顺遂无虞……”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几度哭得喘不过气，似乎把他从生来但现在所有的眼泪都哭了出来。他也说不好是因为什么，只是打心底里那么难过。也许是因为回忆里他的卑鄙，也许是因为愧疚，也许是因为马上要分别，总之这些话他必须要当面告诉莫城如，不是求得他原谅，只是让他知道，自己知错了，他真的很重要。
莫城如仰起头，无神地看着远处，将殷红泛烫的眼眶对着上空。他不敢再去看昊川了，只要再一眼，他真的会哭的。
他所有经历的苦难所带来的无法自洽的伤痛仿佛在昊川这里得到久违的安慰和疗愈。
他不是无所不能的，他也很害怕，怕有一天烛龙会把他吞噬，怕天上地下容不下他，所以六百年他隐姓埋名用了全部力气东躲西藏，一次次的咬牙忍耐反噬迸发带来的身心上的巨痛。他习惯性地把这些放在心里，不让任何人看出他的懦弱，装的什么也不在乎，慢慢地让自己也相信，自己真的什么都可以看淡。
可是，他也很清楚，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真的很介意自己身体上的不同，也曾经自私的自问过为什么经历这些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他没有办法了，该试的都试过了，他改变不了，又不想接受，自己与自己拉扯，从愤怒到失望，最后无可奈何。
我不是拯救苍生的神，而是身在浮屠的魔。可世人万千，谁人知我心意为何。
他很想要一点点微薄的关怀，哪怕一点点，简单的关怀，他都觉得弥足珍贵，都要比常人更珍视，但能给他这些的人少之又少。
昊川给他了。
可是他的心里有些乱，因为昊川认真又坦诚，但其实他还不知道莫城如的秘密。所以也可能，这些会随着他知道那些以后而逝去吧。
莫城如徐徐俯身，单膝跪在昊川面前，很郑重的看着他的眼睛，说：“昊川，我出身魔域，年少时，被仙门天尊发现我体内有一邪魔妖物，这个东西是上古凶兽，威力不可估量，连我自身也未能知祥。所以，我很危险。我真的……不好。”
昊川目视他的眼睛，看出莫城如似下了很大决心。
他相信莫城如不会骗他，他也见识过莫城如的力量，所以有一瞬间昊川觉得错愕到血液冰凉。
上古凶兽……吗？
这东西太陌生了，昊川无法想象。
可是，虽然他不知道这是莫城如第一次亲口主动告诉别人这件事，他仍然是觉得欣慰。
就像你不会将后背交给敌人让他们有可乘之机，最会让自己遁入危险的软肋永远要留给最信任的人。
昊川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鼓足勇气，张开一双并不宽大的臂膀环在莫城如的脖颈，说道：“别怕，我在。”
莫城如顷刻之间愣住了。
他已经把他自己最糟粕不堪的一面摊在昊川面前了，他已经准备好去接受畏惧、歧视等等这些，并打算用此跟他拉开距离，以为这样对彼此都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昊川却出乎他所有预料，给了他一个怀抱。
他不可置信：“你、你……不怕我吗？”
昊川把头埋在他肩膀上，嗅到了他鬓边残留着的兰花香，沁人心脾的淡香萦绕在他身旁，带走了他的慌张。他回道：“你是人，是仙，是鬼，是妖，是魔，都不重要。只要是你，便无关其他，唯是你。”
莫城如呼吸局促了，他的眼睛再次蒙上了水汽，在以极其迅速的速度聚集成一团团波澜在眼眶荡漾。他皱紧眉头，用力地平复气息，想开口，却觉得喉咙沉闷。
到最后他没再试图说什么，只是抬起臂弯将昊川紧紧裹在怀中。
或许从我在火海里与你对视的那一眼，就注定我不管什么时候都无法置你于不顾。
因为你的眼神，明亮而深沉，淡然又无畏，像极了某人。
亦唯有你，是除他之外第一个，不介意我是什么，单纯的希望我好的人。
天上地下，芸芸众生。我隐于此，困于此，哀于此。广袤之大，本无我来处，又不知何去，蹉跎半世，不死不生。可心存一地，有一人惦念，纵然大梦一场，空有浮华，光阴短暂，便也不枉世间一回了。
莫城如卧在昊川的肩膀，恍惚已丧失的温暖在此刻重燃起了新痕。
“公子……？”师妾站在门口瞪大了眼看着他们。
莫城如和昊川有些慌张地松开手，各自擦了擦眼泪。
师妾更纳闷了，什么事至于公子痛哭流涕的？
“回来了。”莫城如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还顺利么？”他站起身，眼神躲闪。
“顺利。”师妾回着，“我把人带马车都交给梅落庄的门房了，也告诉他们是给许夫人的。”
莫城如点了点头，“辛苦了。”
对话生硬地开始，又生硬地结束了。
师妾看看莫城如，又看看昊川。
“呃……对了公子，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见楼下的客房里好像住了人，门口还有三个拿着佩剑的人守着，看着都像是练家子。”她说着，不住地打量二人。
莫城如神色缓和了一些，转而警惕起来：“房间里是什么人？”
“不知。要不要我去查查？”师妾问。
莫城如想了想，作罢了：“也可能只是寻常百姓在此休顿，不必太过紧张，反正明早我们也就要走了。”
昊川耷拉着脑袋，失落地抓着身侧的衣服。
明早就要分开了吗？这么快。
也对，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
这一次真的没有什么招数再留住他了。
“明早跟我去将军府，昊川。”莫城如对他说。
昊川抬头，有些茫然。
他再三确认，莫城如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他不是要走吗。
为什么？
为什么是要一起去将军府？
“你忘了，过几日我大婚，程将军让我回家通知家人。我只有你们。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一定得在。”莫城如微微一笑。
他一双桃花眼弯起来像洗涤乌霾的大雨后挂在云端的彩虹那般绚烂夺目。
昊川看的出神，也不自觉的跟着笑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9章 第二卷（第五十章 相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