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第二卷（第九章 师徒互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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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第九章师徒互探）
“我当心头一杯酒，换来人间三两风。”
那人如是说着，皱眉苦笑。
他倦懒地躺在树梢，手指勾着酒壶慢悠悠地晃啊晃。
看得昊川心急如焚。
如今已过了两日，这位‘师父’每日除了早中晚送来药，就是躺在树上喝酒吟闲诗，要么就不见人影。昊川几次找机会试探他都被他给躲了过去，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故意。
昊川今日一大早便拖着有他两个身高的扫把将院子里里外外清扫了个干净，想着在他面前表现一番，套套近乎，没成想那人竟毫未留意又飞身上树了，什么也没跟他说。
他在树下漫不经心的扫着地，愁眉不展暗自思量，不知几位师兄那边怎么样了。现在他们定已知道自己不知所踪，应该是担心不已，四处打探消息了。
“喂——”
昊川闻声抬起头。
“上来。”那人拍了拍身侧空出的树梢。
昊川不免犯难，目测距离地面三米高，豁出去空手硬爬的话，也许勉强能撑个半米。
“你有没有听说过‘气清身自轻，气浊身自沉’这句话？”
昊川咂摸片刻，随后摇摇头。
“看好了，小东西。”那人说罢纵身一跃，常人如此必重重踏落地面，但他却身轻如虹，缓缓飘落而下，像随风飘荡的柳絮一般轻柔。
“上去也是一样，飞身时力量在上，凌空时力量在下，以脚做云梯。”
昊川听得正认真，突然被那人拉住身后腰带一把扔了出去。
他脑中飞快的回想那人刚才说的话，于是连忙在半空奋力踏出一步，无奈脚底一滑，直奔地面扑去。他一惊，紧紧闭上眼睛，猛然间发觉周身一软，丝毫没觉疼痛。
那人在他身下面不改色，良久才道：“还不起来？”
昊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从他怀里坐起，想来这人是给他当了回肉垫，才叫他免受皮肉之苦。
“你身形矮小，上天梯这法子对你来说有些为难，但你大可以在途中借树干之力。懂了么。”那人问。
昊川鬼使神差的认真记着他的话，良久才回过神来，暗呼不对啊，我不是该套他的话，怎么反倒叫他牵着鼻子走了？
昊川趁那人闲坐，计上心来，赶紧将他身上沾染的杂草浊尘掸去，笑嘻嘻得献殷勤。
那人垂眸，看着他忙活了半天，眼底微含阴冷的笑意，“憋了两天，想好怎么对付我了？”
昊川心想这人当真是个老狐狸，摆明了对自己这点小九九了如指掌，还偏要欲拒还迎。如此倒不如就将计就计。
他抬手一句：「师父今早还没吃饭就饮了酒，胃里肯定不舒服，徒儿去做些清粥给您吃。」
言罢，他恭恭敬敬深施一礼，就转身回灶房准备了。
可刚迈进灶房他就犯了难。
眼前除了满墙的酒坛子之外空空如也，根本没有可供裹腹的食材给他用。
怪不得这几日吃的只有野果子。
常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牛皮都吹出去了，难道要把野果子跟酒煮了给他当粥吃？
“不是做清粥么？”那人站在他身后，声音不大，听得却刺耳，怎么都像是挑衅。
昊川噘着嘴，脸蛋涨得通红还强装镇定，抬手道：「林中有菌蕈，食来味美鲜香，比清粥好吃得多。师父要不要尝尝？」
那人竟没迟疑，点头轻笑，“好啊。”
许是今日的酒上了头，他面上绯红似朝霞一般温柔，眉宇间也和暖了许多。
抛出去其他不说，吾师当真算貌美。
但与他心中认定最好看的百师兄身上那份明媚俊朗不同，这人举手投足都尽是阴柔如水的风流。
相比之下昊川还是觉得百师兄更好看些。
他一直觉得书中写的‘人间绝色少年郎’就该是百师兄那样一身傲骨英气，又或者像棠师兄那样温润如玉，再不然就像圼师兄那样江湖快意，最不济也得是昊淼师兄那般桀骜不驯，若是除了这些，总也得像焸师兄一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诗词歌赋信手拈来，一张嘴就出口成章才是。
他扛着背篓在林间穿梭，忍不住回头看去，身后那人像个大爷似的拎着酒壶闲适的走在他不远处。
昊川心里不免叹道：除了幅好皮囊，他还真是什么都不沾。
晨间的树林透着潮湿的气息，夹杂着泥土与植物的清新，仿佛将这几日里的疲惫洗涤殆尽，身上伤处也没那么疼了。
他低着头仔细地寻找着腐败的草地上偶尔暴露的小脑袋，时不时俯下身小心翼翼的用手挖出来，欣喜地放进身后背篓里。又取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碗接取叶子上的露水，留着待会儿用。
几日里，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那人才看见昊川这个年纪该表现的童趣模样。
他没打扰，静静地跟在他身后，任由他从清晨找到晌午。
等昊川将满满一背篓的菌蕈放在那人面前时，昊川一张欣喜的脸像花猫一样全是脏兮兮的汗水。
那人眉眼一弯，突然露出像老父亲一样慈祥的笑容，抬手将昊川滴落的汗水擦干，然后转过身为难地东张西望良久，才笃定道：“走吧，回家。”
昊川将他拉住，伸手示意他回家的路在另一边。
眼见那人脸上一闪尴尬，快步悻悻地随他指的方向走去。
昊川心领神会：原来是个路痴。
他小跑两步追上前，不住的打量那人，像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又是惊讶又是暗喜。
那人察觉，冷着脸幽幽问道：“你又想搞什么名堂？”
昊川转而挥手道：「道观饮食清淡，讲究食物原味，并不会复杂的烹饪，所以徒儿只会些简单的做法，不知师父能否吃得惯？」
“你在道观里是跟后厨修行怎地？小小年纪怎么连做饭也懂？”那人问。
昊川回道：「我是被观中主事道长的徒弟所救，道长就将我安置在他门下，取了‘昊’字。待我十六岁之后若无亲友来寻，我又自愿入观，再行拜师之礼。除每位弟子必修的琴乐、医理、开智外，未定我修习哪位道长门派术法，所以我经常四处偷学，偶尔也给后厨的师兄帮忙做吃的。」
那人明眸一冷，脸色煞是难看，“你随便做就好了，不用管旁人习不习惯。”
他突然站定脚拉住昊川，神色警觉地扫视四周。
此时林间浓雾四起，黑压压一片。
窸窸窣窣的响声由远及近，在四面八方盘旋不定，却未见任何身影出现。
“站这别动。”那人与昊川说道，接着缓缓向前两步，坚挺的背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高墙，将昊川挡得严严实实。
“游魂散魄，还敢造次。”
他眼眸开合间，扬手挥出一条数米长鞭，犹如闪电划破当空，瞬间展开无数细枝蔓。与此同时林中忽现无数狰狞黑影，转眼成了人形，皆要拼命飞奔逃窜，却被枝蔓紧锁喉咙困在原地半步都未迈出。
“我给你们一次机会，如实交代。”他声音低沉，不急不躁，“说，为何在这。”
“不知是您在此，多有冒犯！我们知错了！饶了我们吧！”
“饶了我们吧！”
……
昊川见状，心底一沉。他望着那人的背影莫名觉得毛骨悚然，格外不适。
那人语气不耐烦：“我再问最后一遍，你们为何聚集此地。”
重重鬼影连忙回道：“我们本是自南边逃难而来的百姓，途中有的饿死，有的病死，有的被残害致死，但身在异界，神无归处，本欲返乡，全因恶灵肆虐，妄图吞噬我等魂魄，我们没有办法只好东躲西藏了！”
此时哀求声此起彼伏，各个哭诉难处。
“既如此，”那人手掌一翻，长鞭陡然缠绕他腕上化身一枚藤镯模样，接着他双手结印置于头上缓缓打开一方法阵，道：“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话音刚落，众人化成黑影尽数消散在眼前。
大雾散去，天放光明。昊川缓过神，问道：「他们去了哪里？」
那人一脸疲惫，并没有回答。
“走吧，回家。”他说着，带着昊川转身离开了。
一路上，那人神情复杂，整个人心事重重。刚进了院子就说乏了便回了屋里。
昊川没有多问，径自进了灶房。
半晌过后，他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菌蕈汤轻轻敲开那人房门。
小院仅一间卧房，这几日只有昊川一人在这里养伤休息，那人几乎不怎么进来。
如今见他在床上打坐，才发觉原来他本应是这里的主人。
昊川将汤碗放在桌上，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
“怎么不说话了。”那人闭着眼，问道。
昊川心想：明知故问，我本来也不会说话。
“平日里就吵闹得不行，要是开口说话还得了。”那人收势，下床走到桌旁坐下。
昊川将汤碗推到他面前。
“看起来不错。”那人端起碗抿了一口，顿时称赞道：“喝起来也不错，看来你还有点本事。”
昊川微微勾起嘴角，淡淡一笑。
那人眼帘轻抬，面色一冷：“今天之事，你怎么不问。”
昊川想了想，道：「那些魂魄衣着破烂磨损严重，隐隐可以看出是南方样式，所以他们说自己是来自南方的难民似乎不是谎话。」
那人点点头：“想不到你不但聪明，胆子也很大，在那种时候还能观察这么仔细，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可是你也不用同我装傻，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他目光如炬，比平常多添了一层威慑的意味。
昊川沉默半晌，坦言道：
「付老爷尸身失踪那天晚上，灵堂曾发生打斗留下类似鞭子痕迹，上面的花纹非寻常编织纹路，且每条痕迹周围皆有参差不齐的划痕留下。直到今日见了你钳制那些魂魄用的东西我才恍然大悟，那些印记其实是编织在一起的树枝和藤条形成的纹路。所以那时候，付老爷也如夫人一样成了走尸，否则不会在棺木上留下一只从内向外的黑手印，而跟他打斗的就是你。你后来一直潜伏在付府，是为了伺机阻止夫人异变。因为我被她所伤时见识到了走尸的威力，如若不是你将她制止，恐怕不止我一人受伤这么简单。
再者，凭那些魂魄对你的态度，以及你开启的法阵，还有你救下我，却连姓名都不愿意告知，种种这些事，我猜测，你恐怕只是为了隐瞒身份罢了。你大可放心，我不会追问，因为我现在并不想知道了。」
那人像饶有兴致：“为何。”
昊川用了那人之前对自己讲的话回道：「因为头脑与胆量也需要能力支撑，我如今没有这份能力去好奇。而且你也明白，我真正想知道的也不是这个。
尸身，到底去了哪儿。」
那人会心一笑：“你叫‘昊川’？”
昊川默认。
“有点意思。”那人一口将菌蕈汤干下。
“既为鬼魂，不管变成恶灵邪魔，还是小猫小狗，终究只有一个归处。他们的去向，我也不便同你多言。如今更重要的是如何阻止不会有更多的人变成他们那样。你觉得呢？”
昊川道：「付老爷与我观中情义匪浅，不可不顾。」
那人深思良晌，缓缓开口：“游历途中我频繁路遇走尸邪灵，觉得此事奇邪，但那东西没有心智问不出什么，所以只好亲自去查。我一路北上，发现各地瘟疫霍乱，死者不计其数，本以为只是天灾，但无意让我亲眼所见，那些因得瘟疫而死的人变成走尸邪灵。再查下去就发现所谓的瘟疫都是从各地的富户开始发病而流传开来的，而他们之中唯一有关的就是都喝了领江水。
领江在汉水，属察海分流，我不妨告诉你，走尸最早出现的地方，也在汉水地界，察海边的渔村。近年来那流传着一首歌谣，‘察海濒，青峰角，南北通，伏渡教，替天行，大道成。’里面所说的伏渡教曾四处广纳信徒，所以知道此教派的人不在少数，只是后来突然就不知所踪了。而就在不久后，当地就开始出现了走尸。不过伏渡教一事我也是最近才听说，还没来得及去查看，它究竟是否与走尸邪灵有关还不清楚。过几日我便会亲自去查证。待事情了结，付家一事……自有结果……”
那人突然身子一歪，嘴唇颤抖：
“小东西……你这汤……有毒……”
昊川见状，缓缓扬起嘴角：
抱歉，怕你万一有心灭口，所以在汤加了点毒蕈。
作者有话说
第106章 第二卷（第九章 师徒互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