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兰春》北宅一故人

104、第二卷（第七章 末兰公子）

　　第二卷（第七章末兰公子）

　　付夫人的尸身已经在灵堂停放了两天两夜。昊淼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吃喝拉撒全在这地方解决，一步也未离开。这期间安然无恙，什么事也没发生，也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再过几个时辰付夫人就该要去下葬，可一直也没见圼知午跟棠允回来，眼下也不知要将她葬去哪里，难免叫人心里头打鼓。

　　小昊川推门进来，抱着差不多比他还高的食盒走到他跟前。

　　昊淼眼色一亮：“川儿，有圼师兄他们的消息了吗？”

　　昊川摇头，接着把食盒放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

　　“这是什么？”昊淼小心翼翼的打开来看，纳闷道：“土？”

　　昊川伸出稚嫩的小手在那上面捏起一点，又在指尖揉捏开，将手指上残留的颗粒送到昊淼眼前。

　　除了一些再普通不过的土粒，在那之下还有一些白色的沉淀多少有些突兀，细细闻来隐隐传来丝丝缕缕辛辣的味道。

　　“石灰？”昊淼疑惑：“这土是哪来的？”

　　昊川从背着的布袋子里掏出纸笔，用口水将笔毛吮湿，写道：「后园。」

　　昊淼皱着眉头：“后园是付府的内宅，在老爷夫人卧房的后面，外人不可以进去的，小师弟。”

　　昊川写道：「有古怪。」

　　“古怪？你说这石灰土？”昊淼没在意，“许是夏日阴雨不断，用它来防潮的，这也并不稀奇。”

　　「后园花草树木都是枯死的。」

　　“枯死的？”昊淼端详着手中的石灰土，“石灰拌过的土地可以减少病虫害，促进植被生长，当不会导致花草树木死亡才对。除非纯度太高，施布过量。可也许是下人一时失误，你是不是想多了？”

　　「亲自去看便知。」

　　“现在？”

　　昊川点头。

　　昊淼有些为难：“可是……我走了这怎么办？”

　　昊川拍拍胸口，意思自己留下。

　　他模样格外笃定，不像七八岁孩子脸上该有的童稚，活脱一个小大人，铁了心怀疑这件事。左右这两日灵堂都没有意外发生，何况马上就要送她入土，兴许也不会再出什么别的事，自己憋在这里几天，正好也出去透透气。

　　他把棠允留下的定身符咒给了昊川，叮嘱了一番后才离开。

　　太阳将落山，四周霞光浑浊不清，依稀能分辨出人影。

　　付家府邸如今家丁奴婢离去大半，一路过来，只碰见了两三位，要在往常二三十也是少说的。所谓树倒猢狲散，大抵也就是现在这般意思。

　　只可惜付家老爷夫人没有留下子嗣，这家业也是无人可以继承，所以奴才们能偷的偷，能抢的抢，要不是这座宅子不能拖走，也早叫他们给分的什么都不剩了。

　　如今二位还没入土为安，家业所剩无几，只有管家老胡一人誓死抵抗了。

　　眼巴前儿，就瞅见管家老胡正在后园跟两个护院争抢着灰布包袱，谁都没有撒手的意思。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他再有力气，也争不过天天舞枪弄棒的护院，所以没一会儿的工夫，老胡就被推倒在地了。

　　昊淼纵然瞧不上他所言所行，但见此情形也于心不忍，一个箭步就上前，三拳两脚将两位护院打跑了。

　　他将包袱放在地上，冷嘲热讽：“人家都走了，你怎么没走啊？”

　　老胡跌跌撞撞站起，将包袱抱在怀里，“他们走是他们的事，我不能走，我得在这守着老爷。”

　　“你也就衷心这一个优点。”昊淼嘀咕。

　　“仙师怎没守着灵堂？莫非夫人她……”胡管家惊恐。

　　“你家夫人没事，我就是出来透口气。”

　　胡管家稍稍安心：“仙师还是不要再浪费时间得好，尽快解决老爷夫人的事，老奴才好……”

　　“你们后园是不是在这边？”昊淼说着四处巡视。

　　“哎——”管家急急问，“仙师所为何事？”

　　后园满目枯黄，的确像昊川说的一样，花草树木大抵都枯死了。

　　“胡管家，你家老爷离府也没多少日子，这后园怎就荒败成这样？”

　　管家叹息，“后园这些植物一向由老爷亲自照料，施肥浇水，修枝剪叶，都不用我们上手，一直都好好的。只是半年前老爷就说园子里的花草不精神，那时只当连连阴雨不见阳光导致，哪知后来就陆续枯死了。”

　　昊淼蹲下身，拨弄着地上的土，仔细辨别半刻，“你说这些都是你们老爷亲自照顾的？”

　　管家点头，“是，几十年了，都是老爷自己弄的。”

　　“肥上大了，都给烧死了。”昊淼说道。

　　“不可能不可能，老爷养花种草最是用心，每日浇的是领江水，每季施的是鸡舍肥，都是再严苛不过，再说了，老爷近一年多也没跟我说去给他备肥料，拿什么上肥？”胡管家不耐烦，“仙师，我看这件事也没什么紧要，您还是找到老爷的尸身，还有确保夫人平安下葬才是当务之急啊。”

　　昊淼看着掌中泥土里糅杂着的白色颗粒感到阵阵疑惑，若只是每季上些粪肥哪里会有这么多的石灰出现呢？

　　“你说付老爷用领江水来浇灌？”

　　“对。领江水本是只给老爷夫人饮用的，喝不完的，老爷就用来浇花了。”

　　“汉水的领江？”

　　“自然是汉水的领江。”胡管家疑问，“仙师打听这些干什么？”

　　昊淼还没想好如何回答，远处慌慌张张跑来个下人，大喊道：“管家！灵堂起火了！”

　　胡管家大惊失色：“什么？！”

　　“小师弟！”昊淼一惊，急匆匆的跑去灵堂。

　　此时眼前已是火光冲天，圼知午和棠允跟着数名下人忙着救火，但瞧着火势也是没有丝毫消减的模样。

　　昊淼没犹豫，连忙要飞身冲进灵堂内，顿时被两位师兄抓住。

　　“昊川还在里面！让我进去！”

　　圼知午死死挡住拼命挣扎着的昊淼：“火太大了！你还没进去就先被烧死了！”

　　“死我也要救他！”昊淼两步跨上前，只听身后闷声一响，整个人栽倒在棠允怀里，昏死过去。

　　“你看着他，我进去看看！”圼知午说道。

　　棠允点头，“小心。”

　　话音刚落，圼知午抢下下人拎着的一桶水浇在身上，只身冲进火场。

　　浓重的烟雾熏得人头晕目眩，勉强能看出一些事物来，圼知午不敢有片刻耽误，急忙四处找寻昊川的下落，只是连桌椅底下都看过了，都没找到他。

　　第二日天光大亮，三位师兄弟看着眼前几乎烧成灰烬的灵堂，听着胡管家一阵阵哭嚎咒骂，各个面色茫然。

　　一夜大火，三人失踪。

　　昊川，焸博，春华。

　　外加一具付夫人的尸身。

　　灵堂被烧得一片漆黑，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可以分辨出原本模样的物件，都混成了一团黑炭状，想要找出什么线索更是不可能了。

　　棠允用帕子捂住口鼻，挡住扑面的浓烟，与昊淼道：“圼师兄昨夜进去没有看见昊川的影子，应该是已经逃出去了，你也不用太担心。”

　　昊淼满面悲苦：“他还小，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如果是逃了出来怎么会乱走呢？”

　　“也许是跟焸博在一起？”棠允猜测。

　　圼知午摇头，“昨夜卜卦，焸博在东北方向，而昊川在西南，并不在同一方位。我跟府上打听了一下，没人留意焸博什么时候不见的。他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东西？或者跟你说过他要去做什么事？”

　　昊淼回想，“你们走之后我就去了灵堂守着付夫人尸身，之前我们师兄弟三人一直在一起，前日夜里，我让他们两个回去休息分开了一夜，然后第二天大早就来了灵堂，不过中午时候焸博说他出去吃口饭，在灵堂里面吃不进去，然后走了就再没回来。我当时以为他是睡过头了所以并没有在意。他也根本没跟我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圼知午愁眉不展，“要么是事出突然没有来得及告诉你，要么，他就是被人胁迫了。可是，昊川他又有什么急事呢？当不会有人去挟持一个孩子吧？”

　　“以防不测，咱们得赶紧找到他们。”昊淼说道：“看来我们得兵分两路了。”

　　“北上是回往观里的方向，我还是熟的，焸博交给我，你跟圼师兄去昊川。”棠允说道。

　　昊淼犯难，“可是万一中途他改变了路线呢？”

　　“这个好说，”圼知午从怀里掏出一支笔和罗盘，“临出门前我为了以防万一跟你们每人要了件贴身常用的东西，这笔就是焸博的，到时候就按老办法，用这个做引，加以你的符咒，罗盘上就能显示他的位置了。”

　　“好。”棠允将这两件东西收进怀中，“那付家之事……？”

　　“先顾活的，再管死的。”圼知午说完，看了眼胡管家，眼角眉梢都是难色。

　　“胡管家，”圼知午深施一礼，“节哀。”

　　胡管家头也没抬，语气毫不客气，“仙师们还是从哪来回哪去吧！老爷夫人的事，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若管家还有心给主子一个交代，恐怕凭你一人之力并不能得偿所愿。”圼知午说道，“我知您对我们几人有怨气，但是眼下这个状况也不是我们所希望看到的，毕竟我们还要保全大明观的声誉，况且我们此次就是为了解决此事而来的。如果你还想让我们帮忙，就不要再对我们有任何隐瞒。但你如果不希望事情水落石出，你也可以什么都不说。”

　　胡管家掂量许久，“你想问什么？”

　　“付老爷尸身丢失当夜，下人听见灵堂有人打斗进屋查看发现黑雾，却不成想被人迷晕，可我发现，付夫人的卧房就在灵堂的后身，相隔不过百米，胡管家当时什么都没察觉吗？”圼知午眼眸微寒。

　　只见胡管家一怔，眸中几许慌张。

　　圼知午接着说道：“棺材上有一只黑色的手印极其奇怪，手掌的方向是从内向外，我不禁怀疑，黑手印的主人是从棺材中出来时扶着身旁的棺材板，留下了那个印记。从我们几人到这里，一边想让我们找到付老爷尸身，却又遮遮掩掩，莫非是因为你发现了你家老爷的尸身出了问题！”

　　胡管家一张脸惨白如纸，浑身颤抖。

　　“老头，”昊淼走上前，“你别再藏着掖着了，有什么话快说！那夜里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胡管家沉沉哀叹一声，“那夜，我的确看见了。但那事实在古怪，我也不知如何开口。我听见动静刚要赶过去，就看见一团浑身乌黑的人影和一个使鞭子的人打斗，我一时害怕没敢上前，不过就是眨眼的工夫，他们就没了。等我到灵堂就发现老爷的尸身不见了，我心里犯嘀咕，总觉得那团黑影是我家老爷，所以就没敢说出来。”

　　“那个使鞭子的人你可看清楚？”昊淼问。

　　胡管家点点头，“我画了那人的画像，悄悄叫人去寻了，只知那人叫‘末兰公子’，行踪诡秘，到现在也没找到。”

　　昊淼疑惑：“末兰公子？那他的画像可还有？”

　　胡管家点头：“在我房中。”

　　“我倒要看看，这个末兰公子是何许人也！”

　　昊淼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