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兰春》北宅一故人

102、第二卷（第五章 六人三行）

　　第二卷（第五章六人三行）

　　付家宅院，依山而建，院中各样怪石嶙峋层层叠叠，丝毫没有刻意雕琢的痕迹，自然而成。水廊亭台盈盈入目，虽不是金砖碧瓦雍容华贵，但也是玲珑秀美，别有一番自在逍遥安乐人间的意味。

　　如果没有这些到处悬挂的丧番的话。

　　几位师兄弟坐在亭中，各个神色疲惫。

　　“夫人已经安置在灵堂了，跟付老爷的空棺在一起。胡管家说，想请咱们几个帮忙寻个阴宅宝地，供奉不会亏待。还特意叮嘱，付家祖上有规矩，主在上，妇在下，所以夫人的棺木要埋在付老爷棺材底下。除此之外，他说既然春华已经入了付家的门，身为妾室理当与老爷同生共死，才算是尽了孝道。”棠允说道。

　　“荒唐！”昊淼怒拍桌子，“他还想拉大活人陪葬？他自己怎么不去！”

　　“我也是这么说的。”棠允皮笑肉不笑，“但他说他只是下人，族谱没有他名字，不配入主人长眠之所。”

　　昊淼切齿：“真是可笑至极！把人关马厩时候说人家是扫把星，这工夫倒说她是付家人了？我看那个胡管家就是成心将她置于死地！”

　　“我，也是这么说的。但他说我是个外人，不劳我操心。”棠允笑着，手中茶盏‘砰’地捏碎在掌心。

　　“瞧你这臭脾气！”圼知午忙将他手里的碎渣子拨弄到地上，“他说他的，你管他干嘛？干嘛生这么大气？”

　　“古言女子命若草芥，因其身不如男势，不可与之相挡，又不凭她们保家卫国，征战沙场，故常圈养围栏，以两脚羊称呼，既作性淫，又作裹腹。曾听闻旧时有一员守城大将，为抵挡叛军攻城，被困于城中三百日，弹尽粮绝之际，杀妾饷军。本以为当今盛世，我朝阳泱泱大国，不说国民各个通晓礼德，也当知人人平等，但男尊女卑之思仍然刻在某些人的脑子里。付夫人死了又怎么样，也要受此折辱，那位春华姑娘就更别说了。前人的规矩，理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哪能如此枉顾性命。”焸博憾而悲来，叹息不已。

　　“付老爷一生仁义至善，这应不是他希望的。谁知是不是胡管家空口白牙编来的规矩？”昊淼站起身，“我去问问他这是何人何年立下的狗屁规矩！”

　　“等等！等等！”焸博把他拦下，“这件事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付府肯定容不得她了。咱们不是江湖中人，只是大明观的道士，不要一腔孤勇义愤填膺的冲上去给人家评理，你凭什么去？而且你这样子明显是去找茬的，要是真打起来怎么办？他们就算十个人加起来也肯定打不过你，但你就是给大明观还有你自己结下厄账了。”

　　“昨夜已经放了她，是她自己不走。既然不能见死不救，那就干脆把她打晕了，咱们带着她一起走就是了！”圼知午说道。

　　焸博急道：“不可不可！付家两位主人离世，府上还等着我们寻宝地，我们要是带着人家妾室走了，好说也不好听啊！而且必定会落下个不仁不义的罪名，师父他们知道了还不得扒了咱们的皮？”

　　昊淼来回踱步：“那你们说该怎么办？师父让我们出来的目的是为了找付老爷尸身，春华姑娘知道很重要的线索，我们当然得把她保护起来，对不对？如今她大难临头，我们哪能不管？”

　　“这不还没到那个时候，你急什么嘛。”焸博将他推到凳子上坐下，“夫人尸身要在灵堂停放三天，这才第一天，这期间我定能想出个两全之策，不过在此之前，还得跟春华商量一下，听听她的意思才好。”

　　“那我这就去！”昊淼这就要走。

　　圼知午将他拉住：“其实现在除了她，还有一事我们需要考虑，那就是付夫人啊！”

　　“你担心她的尸身也会被盗走？”棠允道。

　　圼知午点头：“可不嘛。付老爷过世这才几天，他夫人又死了，虽是说她忧郁而终，但这有点太巧了。春华与付老爷在一起呆了几天就被染上瘟疫，那夫人会不会也是因为之前染上瘟疫才死的呢？所以春华才在得知夫人死讯后跟我们说她怕下一个死的就是她，把她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我们。这件事我回去琢磨了一夜，怎么都觉得奇怪，昨夜她曾说，尸身失踪与各处瘟疫有关，你说这盗取尸身，有没有可能……是为了毁尸灭迹呢？”

　　“毁尸灭迹？”焸博一惊：“难道是为了掩盖瘟疫的实情，以防被仁医会查出什么？可是已经下葬的那些人，又怎么解释？”

　　百骨生沉了口气，缓缓说道：“那个仁医会，既然已经做出了什么黄纸来验证一些毫无症状表现的人是否得了瘟疫，那他们怎么会不知此病是因什么而起的呢？说不通。不是春华撒谎，就是仁医会撒谎。不过这两边，貌似都不怎么可信。”

　　圼知午回道：“尸身丢失一事，是昊渊之前就已经查到过的，不过他只说，百姓知道丢尸这件事，而并没有说有关瘟疫的事情。他如果是听说了，断不会与我们隐瞒。这似乎印证了春华所说的，百姓不想对外人提及。若她没有亲身经历这些，又怎么会那么多把细枝末节都说的清清楚楚呢？而且，南松镇临近朝阳，实乃军事重地，我们到这里这么多天了，半个官兵都没见到过，也跟春华说的对上了，这确实有点太不正常了。”

　　“那么春华所说的并不是毫无可信的话，仁医会大有问题啊。可是已下葬的尸身被人掘坟挖墓又是为什么呢？再者，南松里正跟镇中官兵都不见了，朝阳竟会没有察觉，派兵前来管制？”焸博问。

　　几人沉吟良晌，实在不明所以。

　　“ 朝中分崩离析，怕是无暇顾及。 ”百骨生掀起面纱搭在帽檐上，暗暗舒了口气，一张白皙的脸上愁容不展。

　　六人之中他稍大几岁，虽今年只二十有五，却始终有一股子超脱他本身年纪的成熟气息，介乎于稳重与稚嫩之间，自我博弈，自我挣扎，自我妥协般的被迫游离于理智和本心之上的成熟。

　　棠允见状，眼底慌张：“百师兄，观中规定出门不可以真面目示人啊。”

　　“这里没有旁人，无妨。”他语气轻松。

　　他执意如此，几人也没再多说什么。

　　焸博开口问：“ 丹鼎派一直为宫中炼制丹药，师兄自幼时便与师叔一同往返宫中，六年前被封为长灵药师之后，更经常留在朝阳宫替安阳公主调理身体，想必朝中局势也比我们清楚，那师兄可是看见或听说了什么？为何说朝中分崩离析？ ”

　　“她已是储王后，不再是安阳公主。”百骨生眼眸闪避，“我只是照旧去送丹药给王后调理，无意听见了她与几位朝臣的对话，大概的意思就是怀疑峮王要造反。而朝中，也有异心蠢蠢欲动。”

　　“峮王？他不是储王后的亲弟弟吗？他要反自己家？”焸博大惑。

　　“如今的朝阳不姓赵，而姓储，并非他赵家的天下。而且，峮王赵无双是前君主唯一的儿子，若不是横空来了个储天许，朝阳国君就是他了。峮王去汉水镇守边疆已经五年有余，手握兵马大权，期间战功赫赫，颇有威望，他要想反，储天许未必顶得住。所以早在三年前，储王后已将整个朝阳以南，汉水以北的区域中各个州府陆续换成了亲信，以防他日，峮王会反。”百骨生神色冷峻，“派他去镇守边疆，已经是故意为之。因为峮王是她亲手带大，对他的脾气秉性一清二楚，所以也最不放心。”

　　焸博不可置信：“汉水之地，察海之滨，与隔岸异国新丽常年战事不断，峮王还有空起兵造反？”

　　百骨生回道：“一年半之前，汉水传出郡守许文武自缢身亡死讯，而后朝阳先后派去数名大臣调查接任，但最后不是失踪就是自杀了，这不免引人深思。”

　　焸博缓缓点点头，神色不安：“确实是让人不寒而栗啊。”

　　“瘟疫一事，从未在宫中听闻，难道朝中大臣都不外出吗？恐怕就是故意隐瞒朝阳。至于是什么目的，我暂且猜测是各地官员担心此事闹大致使人心惶惶官路不保。至于春华说的那个仁医会，是否真的存在，又会是什么人有这么大能力创建起来，暗地里做这么多事，看来要去会会那位蒋白方了。想弄清楚瘟疫实情以及尸身丢失，也许这就是我们的突破口。”百骨生笃定。

　　焸博沉思片刻，与众人道：“不如这样，我跟棠允带着昊川守在灵堂，也一并将那位春华的事情解决，圼师兄善于占星卜卦，昊淼师弟熟晓阴阳，那你们就替付老爷二人去寻阴宅，百师兄，蒋白方那里就交给你了。”

　　百骨生点头，“正合我意。”

　　昊淼否决：“还是我跟棠允师兄守在灵堂吧，你跟圼师兄去寻阴宅。要不万一真有人来抢尸，你在这能有什么用？跟人家去讲道理啊？”

　　“不行，我不同意。你这人太莽撞，这活不适合你。”焸博说道。

　　昊淼上前：“还真就适合我，你还别不信！”

　　“你怎么不听劝呢！”

　　“行了行了，别吵了，”圼知午分开二人，“棠允必是要跟着我走，你们俩不用争不用抢啊，一起去守灵算了。”

　　“你们两个，从小吵到大，还吵不腻？”棠允从怀里拿出几枚符咒，“昊淼的拳脚与剑法不用人担心，但要说冲动也是真的。这是我们符录派的符咒，上可伤神下可化魔，贴人的身上还能定身，留给你们备用。”

　　焸博接过，“多谢师兄。”

　　棠允神神秘秘的凑近他耳边，低语道：“你们这个圼师兄虽然神通广大，但唯有一个缺点，就是胆小~好在你让他去寻阴宅，若是让他守灵，怕是要把他吓个半死了。”

　　“我可不是胆小啊！谁说我胆小？寻阴宅而已有什么好怕的！今天我还必须去了！走！”圼知午扬长而去。

　　也不知他是真没听清，还是故意装傻。

　　棠允不禁嗤笑，随他走了。

　　“行了，昨夜蒋白方留在府上，也不知今天走不走，我得抓紧时间去会会他了。你们三个小心，要是碰上硬茬打不过就跑，别硬碰硬。”百骨生说道。

　　昊淼点头：“知道了，百师兄，你也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