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乱象 ...
-
那些兵士,瞧着身材皆高大壮硕,守在苑外,无形中给人带来一种震慑感。
这都是晋无所的乘仪卫,是赵曼的祖父建章帝从各王公贵胄子弟和京都洛阳卫戍队伍中选擢出来的。
选拔时也是严格至极,面有瑕疵、或文或武有所不及的皆被罢落。
这些乘仪卫负责巡查缉捕王公大臣,只听命于建章帝,除皇帝外谁的面子都不卖,在朝堂可谓是手眼通天。
赵曼曾听闻这些乘仪卫行事手段毒辣激烈,凡是犯了事被拷走的,一旦进了乘仪卫的私狱盗室,便再没有能好手好脚出来的。
便是乘仪卫各个都是姿容姣好,家世、本领不弱于人,也足够令人闻之色变,朝堂上都认为恶鬼索命同他们的行事相比也不过如此。
而如今,居然是乘仪卫来包围博望苑,她的祖父此时恐怕已被太子闯宫私逃一事气的暴怒。
建章帝必定心中认为太子的确以术蛊咒君父了。
那么自以为被多年溺爱的儿子背叛的皇帝,对于博望苑剩下的诸人的态度又会是如何?
可何况,皇城上下希望将太子拉下马的人,不可谓不多。
建章帝多年无子,宗室王公都蠢蠢欲动,想要搏一个拥立之功,可太子赵洵偏偏就这么出生了。
这倒也无妨,拥立谁不是拥立,也没几个臣子非要和皇帝对着干的,这还是中宫正嫡,拥立自然更是名正言顺,且这还是建章帝唯一的儿子。
于是赵洵未及周岁,就这么被立为太子。
本来一切都仿佛是最好的安排走向,可随着太子慢慢长大,问题就显出来了。
建章帝登基之前只是个闲散诸侯王,他的兄长才是皇帝。
当时的太后符炎是皇帝生母,先帝爱妃,于是被托以军国大事,摄政监国。
而建章帝不是符太后亲子,同朝堂也并无什么关系,被远远的打发到了藩国。
这符太后虽只是歌姬出身,但的确心中有丘壑,手中也掌得起乾坤,治国的几年大燕也称得上是丰调雨顺。
但是太后摄政日久,再不想还政,鸩杀了皇帝自立为皇。
只是时日不久,宗室协同群臣发动兵变,符太后被迫还政于赵氏,她也就此身亡。
建章帝就这么被生母出自的南岭周氏一路拥立登基为帝,南岭周氏一时权势煊赫,锋芒之下,连建章帝都要避开,以免被灼伤。
在建章帝刚登基时,北地的狄人也趁乱来犯,一度甚至陈兵于洛阳城下。皇帝通过曾北击狄人却因兵力悬殊,兵败被擒而降的冯辞,暗通关节,与狄人约为兄弟,年予岁币,才使得狄人退兵。
至此,建章帝多年枕戈待旦,厉兵秣马,多选良才将种。不过十年就内克外戚周氏,先废小周后,后诛周氏一族,收回权柄;外逐北狄,以殷云为帅,北上抗击,大败狄人。
太子的舅舅殷云也凭借对狄人的功绩官拜大司空,封宣卫侯。殷云之妹也得以从嫔妃之末被改立为皇后,位正中宫。
建章帝好武,本人也的确英略,大司空殷云虽然沉默寡言,却也雄姿勃发,善政善兵,殷后更是看似文弱纤细,实则心性坚韧,机敏果决。
可偏偏太子生得一副好样貌,却是个样子货,志大才小,外厉内荏,好谋少断。
这些也到不影响什么,反正太子将来是当皇帝,又不是选圣人,自有人辅佐,做的好政事就罢了。
太子最大的问题有二。
一是他好文厌武,朝堂诸人皆是建章帝提拔,建章帝本人就好武,朝堂自然也净是如此,太子所为,自然难以得到群臣拥护。
二便是对宗室的恶意,太子年少时不过因为和楚王世子有几句口角,便令人将楚王世子捆于马下,让马匹拖着世子游街示众,更不许人求情。楚王世子打小富贵,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回府之后就气的一命呜呼了。太子的出生本就打破了宗室的美梦,再加上楚王世子的事,太子自此便狠狠得罪了宗室,彼此之间多有龃龉。
看着乘仪卫毫不客气的将宫女宦官们推搡回博望苑。赵曼心中明了,只怕今次博望苑的太子家眷在建章帝那儿讨不着好。
慑于乘仪卫,人群逐渐静了下来,只余些许勉强压抑着的抽噎声。
赵曼看着眼前举着火把,步履间虎虎生威的兵士如潮水般涌入博望苑。
猛地深吸一口气,看着扶着她六神无主,双目颤抖全是泪水的鱼兰,赵曼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走,去求见太子妃!”
言罢,转身就往太子妃处走。
鱼兰急忙带着人跟上,一众人再不言语,脚下生风,不一会儿就到了德清观。
夜色渐渐褪去,一抹圆日悄然升起,德清观在黎光下显得巍峨,屋檐上雕刻的走兽,像是要振翅飞向天际。
赵曼望着德清观,心情越发沉重。
事急从权,到了这个地步,只怕也来不及通传禀报了,赵曼拨开门口的宦官,大步走上前,手上重重使劲推开了门。
她正要拔腿迈过门槛,可抬眼一看,身子却僵在了原地,再不能动上一下。
鱼兰等人看着皇孙站着不动,顺势拥上前来,当下便惊声叫起来,有几个年幼的小宫女甚至被吓的瘫软在地上。
观内竟有个女人吊在红木房梁上。
那正是赵曼要寻得太子妃,她报以最后希望的太子妃。
太子妃身着一身青色揄翟在房梁上吊着,头微微的垂下,手上拿着的竹简已经跌落在地上。
赵曼看着她衣裙绣着的五彩飞凤,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那飞凤的眼睛似是含血,死死凝视着众人,仿佛太子妃死前的控诉一般。
听到殷后投缳的消息时,赵曼震惊之余也没什么别的反应,毕竟她来到这里同殷后也未见过。
而如今看到太子妃投缳自尽,这种震撼和惊惧的感觉同当时完全不同。
她上前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竹简,递给鱼兰要她读给自己听。
待鱼兰念完,她心下就是一叹。
太子妃在简中大多是请罪之语,只愿集罪于己身,哀求建章帝顾怜涿州王氏一族,莫要牵连。
她此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太子妃为了涿州王氏自决。她阿母邓良娣,素来不是多么胆大的人,恐也难当大任。
邓良娣向来依附别人,太子在则依靠太子,太子走了又指望太子妃,恐怕是压不住博望苑的宫人和那些围了博望苑的兵士。
赵曼拍了拍脸,让自己醒醒神,顺下口气,转头指挥着随她来德清观的人,让她们将宫女内宦都叫到朝阳馆来,说她有话要说。
跟着她的众人垂首应是,便前往各处去召集,赵曼则是一路打着腹稿,独自回了朝阳馆。
赵曼到了朝阳馆,站在外间没等一会儿,宫女宦官们就陆陆续续的到了。
人群还有些瑟缩之态,不少人都仍在抽噎着。
赵曼看着众人,只说了四件事。
“第一,有人诬告阿父诅咒祖父,阿父已经离宫了,太子妃和良娣身体不适不能理事,博望苑从现在开始由我掌管。”
“第二,自古便是主辱臣死,从未有主上事败,臣子还能全身而退的。”
“第三,围了博望苑的是乘仪卫,便是告发或是攀咬也要进盗室走上一遭,我还未曾听闻有人进了盗室,能好好的出来。”
“第四,博望苑此刻已是一体同命,阿父侥幸事成,我们便能一起活;阿父若是事败,还有我在,真论大罪也断然轮不到诸位。”
宫人们抬头看着赵曼,听着她那还是软糯孩童的声音,一时间竟都怔住了。
谁也没能想到,最后竟然是过了秋日才将将满六岁的邓皇孙来主持博望苑大局。
可皇孙说的也是正理,她们被选入博望苑时,也被宫令教导过,也晓得要侍人以忠信。再者,都被围在苑内,谁还能敢去向乘仪卫告发,也唯有听从邓皇孙指令了。
而被赵曼说着的太子,此刻已经安全出宫,由胞姐安平公主赵荔接应,一路送到了舅家。
太子的舅家,大司空殷云在三年前已经因为旧疾复发去世。虽然他的两个儿子不算很成器,没有继承殷云的才华,对于兵事也一知半解,但也具得荫徳,长子更是承了宣卫侯的爵位。
殷云的逝去,使得太子在前朝愈加孤掌难鸣,应付群臣捉襟见肘。
但是好在殷云遗德无数,军中旧部如云,如今听闻太子起兵,响应者也不算寥寥。
但是即使这样,太子的胜算也近乎渺茫,毕竟建章帝登基以来的手段和功绩,对比之下实在难以让人相信太子此站能有胜算。
一时之间,宣卫侯府的气氛紧迫到了极点。
而在博望苑,却是截然相反,经过赵曼的一番话,宫人们虽然仍旧惶恐,但也勉强算得上井然有序。
此时已到午间,赵曼被鱼兰服侍着,卸掉钗环,靠在榻上小憩。
鱼兰轻柔的拨弄着室内的香炉,朝里面放着安神的香料,袅袅的细烟随着她的动作缓缓盘旋升上。
可能是昨日一直忙乱,也可能小孩子的身体本就渴睡,这一觉赵曼睡得黑甜无比,直到翌日,她才睁开了眼。
由鱼兰帮着穿戴齐整后,赵曼提步出门去见邓良娣,将她昨夜所作所为一一告知。
只把邓良娣听的一时惊一时喜,连连谢过神佛保佑,待哄好邓良娣后,天边暮色已沉。
随后的几天虽然博望苑的气氛还是低迷,但也算是相安无事。
但包围博望苑的兵士动作越来越放肆,苑内的不安与日俱增。
赵曼心中也有了些许猜测,想必太子起事约莫是进行的不太顺利。
在赵曼猜测之后没过几日,未及半旬,终究还是出事了。
鱼兰向她禀告,有宫女为了脱身,同兵士有了首尾。
但这首尾,那兵士却没打算作数,宫女听闻自是不服,当下便去寻人对峙。
可这对峙却对出了事端,那宫女激愤之下,抢过在旁的兵士手中的兵刃对着自己脖子来了一下。
这一下可像是桶了马蜂窝一般,博望苑的宫人可能是兔死狐悲,也可能是关久了也不想着自己还能留着命,竟和兵士们起了冲突。
赵曼到前院时,宫人已被制服了,毕竟只是些从未受过什么训练的宫人,每日所做的也只是服侍他人,讨好取乐一流,如何比得过膘肥体硕,日夜操练的乘仪卫兵士。
他们被制服也是赵曼来的时候就想到的。
只是,赵曼本以为会是小惩大诫,以儆效尤。她万万没想到,负责包围博望苑的乘仪卫中郎将要直接将参与的宫人全部处死。
这是赵曼万万不能同意的,她依靠孩童之身统领博望苑诸事本就不易
开始要不是趁着没人主事,加上宫人对着她的身份的天然的畏惧,她不一定能把控博望苑。
但这种把控极不牢靠,最近几日她已经感到力不从心,服侍她的宫人说话做事也多有推诿。
一旦将这些宫人处死,博望苑将进一步脱离她的掌握。
她必须得想法子,从乘仪卫中郎将手上将人捞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乱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