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认错的我登基了》此山月

2、生变

　　赵曼回到朝阳馆，好不容易才将涕泣的邓良娣安抚下来送走，宫人们便拥着她，将她扶至妆台前，殷勤的服侍梳洗。

　　外面传来宫人娇声私语，飞鸟凌乱的扑闪着翅膀的声音，幽幽的香雾似轻薄的云一般在室内浮动。

　　烛火已然被吹灭，天青色的帐子也被放下，赵曼躺在昏暗的帐中，望着帐顶思索着。

　　一想到傍晚听见的事，在本该有些凉意的秋日，她反倒觉得燥热难堪。

　　巫蛊二字实在让人心惊，她难以控制自己的思绪，不去想一个万一。

　　她刚来这大燕也没几日，日日被按在榻上修养，宫女也从不敢和她玩闹。

　　她本就有些初来乍到的恐慌，今日又得知可能着实陷入了一桩大麻烦里，两种感觉交缠着，心仿佛被牵着重重跌了下去，再也浮不上来。

　　赵曼左思右想，愈发难以入睡，脑中像是有人拿着根弦不停的拨弄着。

　　一时想着建章帝年老体弱，早已不复往日的清明，本就防备羽翼渐丰，年轻体强的太子，又兼对仙门道术越发依赖，这一出祸事只怕很难了结。

　　一时又想着，毕竟建章帝多年无子，险些都要过继宗室子弟来继承大统，而太子更是多年祈盼才得来的，自太子降生后，宫中便再无婴啼，再如何大的祸事，建章帝总也不至于就此杀掉太子。

　　就在赵曼意识昏沉，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的时候，外面突然嘈杂起来，有人使劲摇着她的胳膊，将她掐醒。

　　赵曼摇摇晃晃的坐起身，还未睁开眼，冰凉的帕巾就这样盖到了她的脸上，这凉意一下就让她的睡意消散到九霄云外。

　　她突的醒了神，定睛一看，摇醒她的正是鱼兰。

　　鱼兰也未曾解释，只肃着一张脸，三两下就给她裹好了衣袍，半扶半抱的将她送了出去。

　　赵曼被拥着行至朝阳馆外，便看见邓良娣急匆匆的走上前来，头发散乱像是刚刚起身，面容带着丝惊慌。

　　“阿母。”赵曼叫着人，暗中打量着她。

　　谁知邓良娣理也不理她，抄起手将她抱起来，转身就往外走，没过一会脚步加快，竟小跑起来。

　　不过一会功夫，就见被树荫遮蔽的房檐越来越清晰，邓良娣终于将她放了下来，扯着她就走上前去。

　　那建筑并不高，也没什么装饰，看着并不打眼，匾额上书着德清观三个字。

　　“求郎君、娘子开恩。”邓良娣在门外喊着，屈膝行礼。

　　她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着，不知是累还是怕。

　　“妾只求得见我母女一面。”

　　德清观内仍旧悄无声息，无人应答，像是根本没有人似的。

　　少顷，门轰然开了，邓良娣顾不得旁的拽着她就要冲进去。

　　只在门口一看，就见观内地上乱糟糟的，桌布、帘幔尽在地下，茶碗也都碎着，屏风更是东倒西歪。

　　赵曼心下一抖，抢先进了里间，里间有个女人坐在地上，歪着身子靠在榻上。她的双目已然没了神采，脸上都是星星点点的泪痕，精致的妆容已被糊的青一块黑一块。

　　“娘子？郎君何处去了？”邓良娣也进来了，颤声问道，双目中闪烁着泪光，她像是明白了，但是挣扎着还不敢信，非要问个明白才算好。

　　赵曼这才认出这竟是太子妃，前段日子，人人都道她是病傻了，太子妃还来探望过她。

　　那时的太子妃眉目含笑，姿容完美，走路间四平八稳，连衣角都不曾乱上一处，说话待人更无一处不妥帖，远非现在这样。

　　“走了，他自走了。”太子妃像是失了心魂般木然道，泪水自眸中滑落。

　　邓良娣身子一晃，一头栽了下去，恨声抱怨着：“哪里就到了这个地步？丢下阖府的人独自逃命，竟不像个男人。”

　　赵曼嘴角抽动，心头骤然凉了下来，她昨日还劝太子早做打算，可谁也想不到他的打算居然是丢下家眷独自逃命。

　　他这一走，无论这巫蛊咒术是真是假，建章帝也必然认为他是畏罪逃亡了。

　　太子独自逃走，博望苑众人可就祸福难料了，没人能知道暴怒的建章帝会如何对待博望苑太子这些家小。

　　“娘子，如今博望苑内唯有您来主持大局，大家可都指着您了。”邓良娣眼神一亮，仿佛又有了什么希望，殷殷地望着太子妃。

　　赵曼看向太子妃，却见她猛地转头看向邓良娣，也不言语只是死死地盯着，好像邓良娣突然变了个样子，竟辨认不出似的。

　　半响，一直沉默的像尊佛像的太子妃，终于才冷笑着，缓缓撑着身子站起来。

　　“指望？博望苑如今就是个泥潭，人人自危，都想着指望我，我又去指望谁！”

　　“往日也不见待我如何好，坏了事反倒指望我了，且顾着自己罢。”

　　邓良娣喏喏，不知该如何应答太子妃的话，眼中闪烁的光，终于还是灭了。

　　赵曼伸手扯了扯邓良娣宽大的袖子，悄声说：“阿母，我们先行告退，莫在打扰娘娘了。”

　　邓良娣嚅动嘴唇，可看了看太子妃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得叹了口气，站起身领着赵曼出了门。

　　回到朝阳馆，赵曼倚着榻坐下，满是茫然无措，她从未直面过这样稍有不慎就要没命的情形。

　　正想着，她这阿母就挨着她坐下，抱着她呜呜的哭起来，边哭着嘴里还念念叨叨，不晓得是不是在咒骂那个丢下她们独自逃命的男人。

　　“阿曼，便是你阿父走了，陛下总不会迁怒我们这些家眷罢？你说是不是？”

　　赵曼看着邓良娣红红的眼眶，想着这些日子邓良娣待她的好，心下一软，明知恐怕不想邓良娣想的那样，还是开口顺着她的意。

　　“阿母放心，陛下英明，自然会明察。”

　　“诶，我如何也好。”邓良娣擦了擦眼泪，抬手抚着赵曼的脸，“只是苦了吾女，怕你日后没个前途。”

　　赵曼只握着邓良娣的手默默不语，心里仍旧思索着。

　　没过多久，朝阳馆外又传来了嘈杂声，赵曼此刻竟麻木的有些想笑，她开始好奇今晚到底还能发生些什么。

　　今夜就好像是什么游戏的前置剧情一样，剧情一个接着一个，没有一丝停歇，恨不得一股脑全进行完。

　　鱼兰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说道：“方才，前院打听到消息，只道是皇后娘娘自裁了。”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邓良娣“唰”地站了起来，指着鱼兰呵斥，她那涂着丹蔻的手已经颤抖的不成样子。

　　“你有几个胆子，敢如此编排殷娘娘！”

　　鱼兰跪在地上，俯身叩首，也不顾这青石地板的冰冷坚硬，哭泣道：“奴如何敢编排皇后娘娘，是前院传来的消息，道是陛下知道太子走了，当即就派大安宫令去往长乐宫收回皇后印鉴。”

　　“然后呢，殷娘娘就给了不成？”赵曼插嘴问道。

　　“自然没有。”鱼兰答到，“皇后娘娘只说当日被册中宫之日，乃是太尉持节，宗正奉玺绶，区区宫令也配来收。可未料到，大安宫令刚退去，娘娘便投缳自绝了。”

　　“印鉴还在，殷娘娘也未曾受辱，怎的就突然自裁？”邓良娣颇为疑惑。

　　“想必，是为了阿父。”赵曼解释着。

　　赵曼猜想，太子闯宫离开，是想着不要坐以待毙，心中怕是有了决定打算先下手为强。

　　如此博望苑的家眷或许可以不顾，可是皇后若是还在宫中，就是太子最大的弱点，太子真的起兵，便是不顾母亲死活。

　　在大燕，时人多重情义，太子如此行径，即便侥幸功成，不孝的罪名，脊梁骨都能被天下人戳穿。

　　殷后素来机敏，自是想到这点，所以才毫不犹豫的自裁，为太子解决后顾之忧。

　　馆外的风声越发大了，烛火幽幽的跳动着，衬得屋内的人就像石刻的雕像一般僵硬。

　　没有人知道此刻该如何，开始想着即便事情再坏，也还有太子。

　　可太子丢下博望苑的家小，独自逃命去了。

　　再想着指望太子妃，但太子妃也撒手不理事。

　　至如今，就连得建章帝数十年宠爱、机敏过人的殷皇后也自尽了。

　　冷意一点点窜上赵曼心头，就仿佛她呼出的气都是凉的，她的躯体也开始僵硬，她终于意识到太子是真的坏事了。

　　她余光扫见邓良娣六神无主，不知在喃喃自语些什么的模样，只得强行将心神归位，镇静下来。

　　“阿母你且亲自去收拾些细软。”赵曼高声说到，转头又去吩咐鱼兰，“将人都给我看好了，绝不许乱 。若有人胆敢趁乱生事，依重典，上重刑！”

　　馆内的邓良娣、鱼兰等人，都目光惊异的看着赵曼。

　　往日鱼兰只觉邓皇孙脾性好，自病好后，性子更是软糯，待谁都是未语三分笑。可到今日，太子妃只浑浑噩噩再不掌事，邓良娣又遇事就哭哭啼啼垂下泪来，更担不成事。

　　鱼兰才看出来，这位邓皇孙也只是看着软糯，心中自有城府，心中不免添上几分对邓皇孙的尊崇。

　　鱼兰应声，起身出去安排。邓良娣也急急忙忙去里间收整金银细软。

　　赵曼扶着岸几，侧头望着室内慌乱的宫人，只觉压抑似潮水般涌上来，几乎要将她压垮。

　　忽的，前院火光又起，外面又传来了男子骂骂咧咧的呵斥，伴随着还有女子哭泣，混着兵刃碰撞的声音，吵得赵曼头疼欲裂。

　　鱼兰跌撞着进门，慌乱的看向赵曼。

　　赵曼“腾”地站了起身，案几被她的动作掀翻了去，可她再已顾不得那案几砸到身上的疼痛，她反到觉得这痛意反而更让她清醒。

　　赵曼步不停歇，往外走去，她的裙摆翻飞着上下跳动，就像她那不平静的心一样。

　　行到前院，只见一队身着重甲，身上裹着披风，就连面上也覆着面甲的兵卫鱼贯而入。

　　不过片刻，便已经将博望苑围的水泄不通。

　　赵曼心重重的沉了下去，抿着嘴，好似口中都是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