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后的纸片人小女友》戏时

3、突兀

　　姜一童眼中没什么波动，视线扫过整幅画面，在姜儿身后的背景下意识多作停留。

　　今日的背景从床头换作靠椅，在姜儿肩侧露出两截黑色椅背，两侧是淡黄色墙面，色彩偏向温馨糖果色。

　　姜儿的妆容着装也有改变，昨夜的她显然也是入睡前状态，皮肤很好，素颜下的脸虽不算特别精致，笑起来时却清新甜美，唇边浮现两枚小巧梨涡，今日的她则化了淡妆，妆容是寒冬白雪里一抹暖色调。

　　入行这许多年，姜一童见过太多女演员，姜儿无论长相气质都不算突出，更不用提什么特殊，但她从不是一个有多注重外貌的人，否则也不会再一次点开。

　　昨晚她与姜儿只简单聊了那么几句，事情总需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她并非是个毫无耐心的人，对于后续这款游戏能否给她惊喜，她也还算存有期待。

　　于是她简单回了一句：嗯，早。

　　简单到甚至有些冷淡。

　　毕竟再如何回复，她知道姜儿作为一个NPC所给出的每一句回复，必然都是游戏文案组早已提前设定好的。

　　只是她仍弄不明白，那几声裹着不同情绪的“一童”究竟从何而来，哪怕是AI，如今也能做到真实度让人辨别不清了？

　　“在做什么呢，已经开始工作了吗？”

　　姜儿语气有些软，双眸微微发着亮，光线从她右侧投来，姜一童虽看不见那侧情况，却也能知道那侧应当有扇窗。

　　她这次的剧组暂时留在北方，冬季里气候总是阴阴沉沉，接连几日不见太阳，落在姜儿脸上与身上这一层浅淡光线，是她这几天以来见到的第一缕阳光。

　　姜一童：没有，还没去公司。

　　姜一童下意识打出“片场”二字，反应过来想起玩家在游戏中的职业设定是某公司员工后，又很快删去。

　　“我也没呢，还在办公室，一会儿就要去给小朋友们上课了。”

　　从姜儿的话中姜一童得到一个讯息——去给小朋友们上课，她首先想到的是幼儿园里的小朋友，其次是小学。

　　基本上，姜儿在游戏中随机得来的职业已被姜一童无意间锁定，其中幼儿园老师的概率最大。

　　对此她并不主动询问，反而只对对方所处的地理位置产生了一些兴趣，尽管她也知道，游戏中的城市大多都是虚构的。

　　但也不排除，游戏公司为了让玩家更有代入感，将NPC所处的城市设置为现实中的地名。

　　姜一童并不能很好地适应这样的聊天内容，她无话可说，于是只回了个极淡的“嗯”字，若姜儿是个真实的存在，多半也会因她们这段聊天内容而感到尴尬与无聊。

　　一个即将去给小朋友上课，另一个也准备继续听新闻，两个人之间显然已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

　　但在姜一童指尖落在界面左上角那个迷你的退出键上方，正要按下去时，手机里忽又响起声音。

　　“今天怎么啦，好像兴致不高？”

　　姜一童的指尖蓦地一顿，目光移回至姜儿脸上。

　　姜儿向屏幕外靠近几分，脸因此被放大，看起来距离她更近了。

　　她眼睛本就大而圆，此刻更显得明亮清澈，从她浅棕色的眸子里，姜一童恍惚竟还能看出自己的倒影来。

　　姜儿眼白处细看能捕捉到很淡的红血丝，她的每一下眨眼、敛眸以及眼珠转动，都让那股奇妙的真实感再度朝姜一童骤然扑来。

　　不等姜一童回应，姜儿又接着往下，神色里增了些担忧，“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姜一童不解她如何得知自己兴致不高，是从自己淡漠的回应里？

　　可她凑过来仔细观察自己的动作又像是在验证着什么，就好像她的疑惑大多都是从自己脸色中察觉出来的，而不单只是文字回应。

　　姜一童并不认为自己当下的脸色有多难看，网友常说她永远表情冷漠，总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哪怕一句话也不说，仅是站在那里没有表情，也能狠狠将人震慑住。

　　她并不在乎此类言论，不过沉默并不代表默认，她这张脸从儿时至今生都是如此，或许五官长得本身不怎么讨喜，不笑时嘴角弧度稍向下压，眼尾细长。

　　也有人说她长得刻薄不像好人，用那些更难听的话来抨击她，仿佛不去听她说过的话，看她做过的事，只从她这张脸，那些人就已能一眼看到她的灵魂深处。

　　说来的确讽刺，如今姜一童也早已见怪不怪，这就是她的正常表情，是她平静时最真实的模样，不掺杂任何不满或是厌恶。

　　姜一童：我还好。

　　“好，那就好，没事就好。”

　　屏幕里的姜儿轻点着头，表情乖巧，一句话让姜一童确定下来，是她想多了，甚至想得太过，姜儿当然不可能透过屏幕看见她的脸。

　　两个人的对话似乎又将结束，在此戛然而止，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

　　“但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

　　姜一童第二次准备退出游戏，却又一次被姜儿突如其来的开口打断。

　　她手僵持着，眉头难得轻拧起，强迫自己完整去听姜儿接下来这句话。

　　“无论是身体上的或是心理上的，一童，我希望你都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受着，我知道，再坚韧的人也会需要依靠的，对吗？”

　　对吗……

　　这个问题姜一童无法回答，或许确如姜儿所说再坚韧的人也需依靠，可惜姜儿并不了解她，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有多坚韧的人，也并不需要什么依靠。

　　如果非要选一个依靠，她只会选择依靠自己。

　　“一童，我想成为你的依靠。”

　　姜儿太过突兀的后一句话响起，只让姜一童感到荒唐。

　　她意识到，这个游戏其实已经不适合自己再继续玩下去了，游戏不该一开场就设定为玩家与NPC是情侣关系，总该有个相熟过程。

　　现在这样很难让她代入，割裂感太重，姜儿的话又让她觉得怪异，无法轻松接受。

　　游戏只是游戏，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姜儿并不是程序，而是一个真真切切活生生的人，她无法说服自己相信姜儿有着灵魂与思想。

　　玩游戏玩得如此不痛快，那么她想，尝试就到此为止，不必再浪费时间。

　　没有回复姜儿的话，姜一童再也没有迟疑，这次直接退出了游戏。

　　手机界面回到早间新闻上，主持人的声音又重新响起，继续向后播放。

　　姜一童将手机放回桌上，仰头喝下一大口苦涩的美式。

　　这味道对于常年喝惯咖啡的她而言早已寡淡无味，她如同喝白开水般将深色液体一口口咽下。

　　很快，喝空的塑料杯被她扔进垃圾桶内，她起身去收拾，准备几分钟后出门去与助理沈思汇合。

　　-

　　时间行至早晨九点，姜一童提前一小时抵达片场，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旁看剧本。

　　同组演员中她并不是来得最早的那个，另有一位目前没有戏份要进行拍摄的演员方青也来得早，差不多八点多就已来到剧组，之后就一直默默待着，等待十点开拍。

　　这一个小时里，剧组人员每个人都在忙活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有闲情逸致去与方青搭话，她便独自坐了这么久，似乎始终纹丝不动。

　　姜一童头微低，额边散落几缕薄薄的发丝，专注看着剧本，并未注意到身侧动静。

　　木头与地面碰撞发出声响，有道身影在她身旁坐下来。

　　对方处于那个角度，动作本该落进她余光里，她却依然没有察觉到，丝毫不闻身边事。

　　方青没说话，目光在她侧脸扫荡两下，停在了她因垂眸而似被勾得更细长的眼尾，脸上隐隐含着笑意。

　　她不说话，不想打搅了姜一童，这样静静坐在她身旁就好。

　　姜一童薄唇微张，几不可察地嚅动着，周边有些嘈杂，方青听不见她的声音，却也能知道她这又是在自己跟自己较劲了。

　　她就盯着姜一童的唇，看它极轻地开合，舍不得移开视线，也止不住脸上笑意蔓延开。

　　能与自己喜爱与敬重的演员待在同一剧组拍摄同一部剧，这是件多幸福的事。

　　哪怕这位演员平日里话极少，一门心思只扑在剧上，仿佛除此之外什么事都不重要，什么人也都不重要，方青也仍觉得，只要能每天看一眼对方，自己便是幸福的。

　　她出道距今只有短短两年时间，拍摄的第一部戏就是部爆剧，她在其中饰演女二，因此也有过一阵热度，等到第二部戏她当了回女主，那部剧播出后却完全沉入海底，没有激起任何水花。

　　之后第三、第四部剧里她也都是女一号，可那两部剧也都扑得一干二净，什么也不剩，仿佛她是个祸害，到一个剧组便祸害一个剧组。

　　在接连碰壁后，她很难不对自己产生怀疑，为此她给自己放了两个月假期，四处走走，去散散心，去看看世间百态。

　　而现在开拍已有一个月的这部《傲雪》是她的第五部戏，在听说女主饰演者正是自己所倾慕的姜一童时，她激动不已，感叹自己太幸运能进入这样的剧组。

　　思绪已飘得太远，当方青自己意识到这一点回神后，原本近在眼前的那个位子上却已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