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欲之城》夜遥

43、十五（1）

　　第十五章 经练

　　神叫世人所经练的，是极重的劳苦。
　　——《旧约˙传道书》

　　天气渐渐热了，快要到中午的时候广场上烈日当空，一个人影也没有。苏静妤打开车门走下车，撑起一把小遮阳伞对着阮水青微笑：“聂夫人，我有伞，我们一起打。”
　　阮水青迟疑着，也打开车门走下去，站在了苏静妤的身边。两个女人并肩向广场上走去，阮水青看一眼远处高大的楼城，再看看身边苏静妤微笑着的侧脸，心慢慢地拎到了嗓子眼：“苏律师，你这是……要去……”
　　苏静妤走路的速度很平稳，一步一步坚定地向前迈着：“你该不会不知道我们在朝哪里走吧。”
　　“苏律师！”
　　“聂夫人，别着急，等到了那儿我们再聊，好吗？”苏静妤说着，没有拿着伞的手干脆轻轻挽住了阮水青的胳臂，半扶半拉地和她一起走到了城楼下。明晃晃的日光当头照着，苏静妤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沿着坡道又一路走到了城楼顶端。
　　站在无遮无拦的阳光下，苏静妤却收起了伞，双手镇定地把伞整理好，仍旧放回了包里。阮水青心跳的速度比平时快了很多，她一直盯着那天晚上聂涛最后站过的地方。就是在那里，一条年轻的生命翻飞着殒落了，而她眼睁睁看着，来不及阻止。到现在她还在想，如果当时她能早一分钟赶到，或者跑得再快一点，或者当时没有紧张地说不出话来，而是大喊几声，说不定聂涛就不会跳下去，或者说……不会掉下去……
　　苏静妤穿着一身很职业的套装，脚上是双半高跟的黑色皮鞋，鞋跟踩在城楼顶古老的城砖上，敲击出清脆的响声：“在想聂涛？”
　　阮水青的睫毛颤了颤，用力吞咽了一下：“怎么能不想，我亲眼看见她……”
　　“你亲眼看见的，还有很多吧。”苏静妤轻笑着，很奇怪地打断阮水青的话，“你别担心，我不是想知道你心里都藏了哪些事，每个人都有不方便告诉别人的秘密，这很正常。”
　　阮水青把视线转到苏静妤清秀的脸庞上：“苏律师，你有话就直说吧，我赶时间。”
　　苏静妤点点头：“聂夫人，我今天请你到这儿来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有几句话想要提醒你，希望你不会嫌我太啰嗦。”
　　“怎么会，当然不会。”
　　“那好，聂夫人，我就直说了，我只是想提醒你，并不是指责或者反正，我也没这个资格。”
　　“提醒？”
　　“是的，提醒。”
　　阮水青垂下眼眸，向城墙边走出几步，望着下面美丽的广场：“那我就谢谢你的提醒了。”
　　苏静妤笑了：“你还不知道我想要提醒你什么，不着急说谢谢。”
　　阮水青拿出手机看看时间：“苏律师，我真的要去接天蓝了……”
　　苏静妤摇摇头，轻叹一声：“好吧，不绕弯子了。聂夫人，你知道梁以真小姐已经和她签约的影视公司解约的事了吧。”
　　“我知道了，怎么？”
　　“梁小姐几年前就已经拿到了加拿大永久居民身份，她订好了机票，下个星期就会带着儿子一起离开，短时间内可能不会再回国了。”
　　“这我也知道，去哪里、回不回来都是她的自由，我没兴趣知道太多。”
　　苏静妤弯起唇角，淡定地笑着：“但是她和谁一起去，这个恐怕你很有兴趣知道。”
　　阮水青的眉头皱了皱：“好象我也没什么兴趣。苏律师……”
　　“梁以真去加拿大的机票是一位姓聂的澳大利亚籍男子订的，她去多伦多住的房子是同一位聂先生名下的产业，据我所知，聂先生似乎也要和梁小姐同机去多伦多，不知道在那里停留多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会回来。”
　　阮水青猛地咬紧牙关，定定地看着苏静妤。苏静妤预想到阮水青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有怎样的表现，她沉默了一会儿，给阮水青留了一小段反应的时间：“聂夫人，我知道你早就想离开宁城，其实我也很希望你能从这段过去当中解脱出来。我不是想博取你的信任，也不是刻意地讨好你，我只是……怎么说呢，同病相怜吧，我能体会你心里的感觉，我希望你能平静幸福地生活，我们大家都能平静幸福地生活。”
　　阮水青的眼睛连眨几下，热辣的太阳下，她脸色煞白。苏静妤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就到这里为止吧，聂夫人，不管过去怎样，都结束吧！带着天蓝离开，不要再继续留在谎言和骗局里，你太单纯太容易被摆布，不适合玩这样的游戏。离开是对你和天蓝最好的选择，我知道那位罗医生，跟他一起去美国吧，只有他才能给你你想要的生活。”
　　小区附近的超市很大，阮水青每天都会和天蓝过去逛一会儿，买点菜，再买点用得着的零东碎西。她到底还是不习惯做一个夜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太太，每天都在外面吃饭会让她有罪恶感，而且自己亲手烧的东西被天蓝和聂山抢光光，这种感觉很幸福。
　　是的，幸福。
　　很平凡很廉价的幸福，对某些人来说，甚至是很卑微的幸福。
　　阮水青推着轮椅，购物篮放在天蓝的腿上，两个人随意地四处乱逛着，天蓝手上拿着刚买的一只魔方正在仔细研究，翻来转去，怎么也拼不出完整的一面。阮水青把轮椅停在调味品柜前，仔细研究着上头各式各样的白胡椒粉。今天在菜场买到了很正宗的鱼圆，清汤鱼圆上再撒点儿白胡椒粉，这是阮水青家乡的味道，天蓝一个人空口就能吃上满满一碗。她还挑了两盒咖喱，阮氏混搭咖喱什锦炒饭可是她的拿手美味。
　　小男孩长得漂漂亮亮，但是坐在轮椅上，这让周围的人看了多少都有些替他惋惜，所以每次来超市都有不少人很热心地帮阮水青和天蓝，一来二去的，常去的冷鲜肉柜台、熟食柜台、水产柜台的营业员都认识了她们，见了面都打声招呼，买东西的时候也总是能格外地被照应。今天一个魔方就让天蓝安静了很多，阮水青边买边在心里考虑晚饭的菜式，估摸着差不多了就去结账，再推着轮椅回家做饭做菜。
　　这一个月以来，阮水青和天蓝已经习惯了聂山每天过来蹭饭，因为要等聂山下班，晚饭的时间就比较迟，每天都得等到七点半左右才能开饭。但是今天聂山回来得特别早，阮水青刚回到房间里，正在厨房洗菜的时候，一双手臂便突然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
　　吓了一大跳的她回头看见了聂山咧嘴而笑的脸，没好气地用胳臂肘撞他一下：“还好我没在切菜，不然手指也要切掉了！快松开，天蓝在外头！”
　　聂山用力闻一闻空气中诱人的香味，又有些好笑地摇摇头：“知道的你是我小后妈，不知道的肯定以为你是我请的帮佣。不仅烧饭陪吃，还陪睡……”
　　说着说着他的手就开始不老实，阮水青咬着嘴唇把他的手打开，脸上滚烫地硬把他推出厨房。聂山大笑着，和天蓝一起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研究那只不听使唤的魔方。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那埋着头的大小两只，阮水青突然想起，罗晓阳已经很久没有再象以前那样和她们一起玩了。
　　也许下次去复健的时候应该找他聊一聊，或者哪天再约出来吃个饭。但是又似乎不应该在明知不能接受他的情况下，还继续和他走得那么近。
　　一直到吃完饭洗完碗，收拾好厨房又给天蓝洗好澡以后，阮水青心里还在琢磨罗晓阳的事。苏静妤说的话也一直在她耳边回响，只有罗晓阳才能给她她想要的生活……
　　她想要的生活，可是谁能真正知道她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呢？而知道她所有愿望和梦想的那个人，又是不是真的能把她想要的给出她？
　　聂山……他真的打算和梁以真一起去加拿大吗？
　　哄天蓝睡着觉，这一整天的忙碌才算是结束。阮水青轻手轻脚走出他的卧室，一边解开脑后扎的马尾辫，一边轻轻掩上房门。辫子扎了一天头有点疼，她揉按着太阳穴，去泡了一壶水果茶。聂山还在琢磨着那只魔方，这么大个人跟个孩子一样玩起来就舍不得放下。阮水青等水果和茶包泡了一会儿以后再倒了两杯出来，一杯自己端在手上，另一杯放在了聂山面前。
　　她抿着茶，看着音量调小的电视，突然很无意地说道：“我今天在超市拿了几张旅行社的广告，看到有个什么河的漂流不错，只要两天，我想带天蓝去玩玩，你有没有时间一起去？”
　　聂山想也没想便点头：“有时间，两天是吗？正好周末去。”
　　“这种短途游周末人多死了，我们最好是不要周末去，你是公司领导，方便不方便请假啊？”
　　聂山转动着魔方的手指停了一下，象是在盘算着什么：“下个星期吗？我可能去不了，能不能往后推一推，下下个星期去，好不好？”
　　“下下个星期要去的话最好也不是周末，你可以吗？”
　　聂山嗯了一声，继续玩他的魔方：“可以，请个两天假没什么的，只不过我下个星期要出趟差，你别急着去，等我回来以后再陪你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