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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十四(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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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聂山都在晚饭以后溜到阮水青这边来,或者带天蓝去小区的游泳池里游泳,再或者用一些新奇的玩具把小傻孩子骗回自己的房间里,好让心怀不轨的某人能有机会和阮水青单独相处一会儿,宽慰一下相思之情。
只是这么频繁地见面让阮水青心里很紧张,生怕被人撞破,再惹出难听的流言。这可实在是太大胆了,平时稍微近一点的接触都有被谣传的可能,现在一个后妈和一个继子明目张胆地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同一幢楼里,这万一被发现了,想让人不想歪都很难。
可聂山哪是个能听进人劝的人,怎么说他都依然故我。不过能够天天和他见面,这样的诱惑对于阮水青也很巨大很难抗拒。
就在她左右为难,不知道是该让聂山离远一点还是靠近一点的时候,苏静妤给她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一下最近和几个慈善基金会的联系,以及对阮水青打算捐献的房产及物品的分配方案,征求她的意见。
苏静妤当然知道聂山住在哪儿,在听到阮水青新住处的地址时她并没有感到太意外,或者是她很克制地压抑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只是很正常地和阮水青约了个时间见面细谈,还有天蓝继承聂涛遗产的事项进展也要做个汇报。
有关聂涛遗产的事,晚上聂山来的时候阮水青跟他说了一下。虽然不管这个聂山还是阮水青,他们和聂涛都没有血缘上的亲情,但是一想到年轻的生命因为种种可悲甚至是荒谬的原因而戛然而止,不论谁的心里都很不好受。
聂山的脸上闪过自责和无奈:“我常常想,如果我没有按照聂先生的嘱托回到宁城来,聂涛一定不会死。”
阮水青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别这么说,聂先生肯定也想不到以后会发生的事,这与你无关,如果有人想要害聂涛,那么你就算不回来,她也一样逃不开。”
聂山咬咬牙,两侧太阳穴上微微耸动:“我一直想问你,水青,你知道聂涛是谁害死的吗?真正的聂山呢?是不是也死在那个人手里?”
阮水青很明显地瑟缩了一下:“我,我不……”
“我没有别的意思,水青,我说过,我现在不想继续管聂家的事,我也没有多余的正义感想要替他们报仇。但是不管迟早,我和你肯定是要离开的,宁浦公司这么大一个企业,我不能稀里糊涂把它交到凶手的手里,我不能让去世的人无法安息。”
阮水青垂下头,没什么底气地小声说道:“我不知道,真的……”
“是苏静妤,还是她那个老爹?”聂山五指收紧,用力地握住阮水青的手,“还是他们父女俩联手做出来的好事?”
阮水青摇摇头,抽出手掩饰地给聂山端来一杯咖啡,然后从苏静妤之前送来的一些聂涛的遗物中取出一只大大的信封,打开封口,里头是从聂涛卧室中那面照片墙上取下来的照片。这些大大小小的照片应该都是费凯生前拍摄的,绝大部分是风景照,其中也有一些聂涛和他的笑脸。
象聂涛这样执着地把自己关在过往里的人并不多,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被恨意煎熬着做出一些可怕的事。阮水青手扶着门框,鼓不起勇气走进这间卧室,她可以想象得出,在费凯去世后的那些孤寂夜晚里,聂涛就站在这面照片墙前,一遍遍重复着对父亲的诅咒和对费凯的誓言。
一年多以前,在斐济的那间医院里,眼睁睁看着聂若林在生死之间苦苦挣扎的时候,她听过聂涛神经质般的低声呢喃,那一刻聂涛的怨毒让她每一次想起都不寒而栗。
聂山过来和阮水青一起看这些照片,感觉到她微微的颤抖,他揽住她的肩膀:“有我在呢,怕什么。”
阮水青摇摇头:“没有……”
聂山的两只手滑到了阮水青的腰侧,慢慢把她拉进怀里,轻柔地搂住:“好,我不问了,什么都不问了。水青,我们这就走吧,不要再留在这里了,留下来就永远忘不了过去,我不喜欢你还记着过去的事,赶紧都把它们忘了,好吗?”
阮水青向后靠在聂山的胸前:“一定会忘的,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再等等我……”
在阮水青几乎是顽固地坚持下,两套房子以及珠宝等物品在短时间内被折卖成现金,由宁城当地的社会福利机关牵头,捐赠给了以救助收留弃婴病童及孤儿等的福利院,和一个由妇联管理的帮助困难未婚妈妈的基金会。
这两笔捐款的金额很大,但同样在阮水青顽固的坚持下,并没有举办任何捐献仪式,甚至捐款人的名字也写成了聂山和聂涛。
这一切忙完,用了将近一个月时间。经过一个月的休养治疗,郭安琪的伤势大大好转,所以聂若林先生的遗产分配方案在苏诚律师事务所的主持下继续开始商谈。几位遗产继承人的再度会商当然吸引了记者们的高度关注,围绕在每个人身边的眼睛又多了很多双,走到哪里都有镜头对着。阮水青也在这个时候知道了梁以真即将带着儿子移居国外的消息。
梁大明星和公司解约的消息没有泄露出来,梁以真当然不愿意闹出更多的流言,公司也想继续利用她的名气炒作即将筹拍的电影,双方一拍即合,外界一丁点风声也没听到,关于她的新闻还热热闹闹地围绕在遗产官司上。
在阮水青把从宁浦钢铁厂拿到的有关她的照片和录影带交给她以后,梁以真遵守对阮水青的承诺,在遗产继承人见面会商时无条件同意任何分配方案。不仅如此,在确定了机票之后,决意先行抽身而退的梁以真给了阮水青一样东西。
梁以真把两只装得鼓鼓囊囊的鳄鱼皮公文包放进阮水青的手里之后,她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让阮水青不由得觉得手里的东西变得很沉。梁以真好象是怕阮水青把这两只包还给她,立刻把儿子抱进了怀里,笑吟吟地让阮水青喝她刚煮好的咖啡。
“这是什么?”并阮水青看着梁以真的笑容,莫名惶惑。
梁以真穿着家常的T恤,说她还是个高中生也不会有太多人怀疑,世界上就是有些人可以逆时光生长,青春在这些人身上停留的时间总是很长。梁大明星嘻笑着逗弄儿子:“我没看过,不是什么好东西,估计不是贼赃就是罪证。当时聂涛是怎么把持住我的,我就是用这东西,把持住了郭安琪。”
阮水青有些不敢置信:“郭特助?她,她怎么……”
梁以真抬起两只极漂亮的大眼睛,微笑着看向阮水青:“不然呢,你以为凭我那点儿手段,能平安无事地生下一个不被接受的孩子,在聂若林死后还能堂堂正正地坐下来抢遗产?我没那个本事。阮小姐,不知道你有没有玩过多米诺骨牌。”
阮水青怔怔地点点头。梁以真也点点头:“就是这样,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张牌,围成一个圈,要站着就大家一起站着,只要其中有一张牌倒下了,一圈人就都倒下了。”
阮水青没有说话,表示自已听明白了,但是还不是特别明白。梁以真叹口气:“摆放多米诺骨牌的时候,相邻的两张牌不能距离太远,必须要确保一张牌倒下时,能够撞倒它前方的那张牌。但是如果有人提前从一圈牌中抽走了一张,就会有一个过大的空隙,空隙后面的牌再倒下去,就再也撞不到任何一张牌。这样的话,空隙前面的那张牌,背后就永远不会再有任何威胁。”
阮水青似有所悟,梁以真点头:“是的,这个时候,空隙前面的那张牌只要伸手轻轻一推,把它前面的牌推倒,这一圈的连锁反应就会隔着一个足够安全的距离在它背后停止,这样下来,这一圈牌就只剩下它一张还是站着的。你明白了吗?”
梁以真说着,用尖尖的下巴指一指阮水青手里拎着的两只沉甸甸的包:“这就是我前面的那一张牌,我交给你了,要不要把它推倒就看你的心情了。”
可是郭安琪不是聂若林的左膀右臂吗?她怎么可能有这些所谓的罪证或是贼赃落进别人的手里?在第二次继承人碰面会上,阮水青特别地关注了一番郭安琪的神态与动作,不过没有看出任何异样。
虽然现在已经和聂山在一起了,不过当着别人的面,阮水青和他之间还是维持着初见时的漠然与距离,碰面会结束后两个人也并没有同时离开苏诚律师事务所。聂山第一个快速离开,阮水青则拖到最后,刚要走的时候,被苏静妤唤住:“水青,耽误你一会儿可以吗?”
当然没什么不可以的。阮水青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包,跟着苏静妤离开办公楼。她想着苏静妤可能只是在有些话在事务所里不好说,出去开车兜兜风,在密闭的车厢里说话更方便。
苏静妤表现得和平时没什么不同,还是那么温柔和善,说话的时候未语先笑,任何时间都让身边的人觉得舒服。阮水青小心地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坐在驾驶座上的她,仔细揣测,一点也猜不出她想要说些什么。
如果如梁以真所说的,她们这几个人,每个人都是一张被身后的人威胁着、同时也威胁着前面的人的多米诺骨牌,每个人都想要平稳地站立着,但既然身为一张骨牌,就有随时被压倒的可能性。那么站在苏静妤身后的那张牌,会是谁呢?
聂涛的死是倒覆的开始,现在这股命运的力量推到了谁的身后?这个人一旦倒下去,将会压向结局呢?阮水青看着轿车行驶的方向,突然又无奈地微笑了。她们这些可怜可悲的骨牌,又是被一双什么样的手一张张巧妙地摆放在现在的位置上?她们究竟能不能一直幸运地站立着,还是终将全部倒覆,无一幸免?
苏静妤有一句没一句地找着话题跟阮水青聊天,车里的广播开着,交通台的主持人播报着即时路况,哪里路堵哪里车多缓行。阮水青看着轿车行驶的路线,不知道苏静妤会带着她到哪里去,看样子不象是回苏诚律师事务所,也不象是随便找个地方的样子:“苏律师,这是要去哪里?我不能耽误太久,天蓝在复健,我一会儿就要去接他。”
苏静妤点点头:“马上就到了,不会耽误太久,放心吧。”
她说着,又开了一两分钟,果真就把车停在了路边的停车场。阮水青看向窗外,脸色有些微变。这里分明就是聂涛离奇去世的兴安门市门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