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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十四(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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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虚妄
你们喜爱虚妄,寻找虚假,要到几时呢。
——《旧约诗篇》
跟苏诚见的这一面,让阮水青更加地不敢去见聂若朗,但是天蓝还在博物院参观那个什么古生物展览,再怎么为难,她也必须要硬着头皮去一趟。
但是聂若朗的表现十分正常,从眼神到微笑,他都和平时一样温和,好象早上他根本没有在阮水青的卧室门口看到聂山,好象他根本也没有说过什么有关于郭安琪的话。
可是聂若朗越是平静,阮水青就越不平静,开车离开时从后视镜里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阮水青心神恍惚,方向没打好,撞倒了一排隔离栏,铁栏杆落地时候的‘咣当’声在地下停车场里听起来格外悠长响亮。
聂若朗快步跑过来,和下车的阮水青一起把隔离栏扶起来,停车场的工作人员也闻声赶到,还好隔离栏没坏,车上也只是轻微的几条划痕,坐在后排的天蓝把车窗摇到最低,伸出脑袋来往外面看,一边看一边嘀咕:“姐姐你的十二分扣完了没有?”
阮水青有些窘迫,连声向工作人员道歉,有副院长在这儿,工作人员也没多说什么,确定没事儿以后就走了。聂若朗看着阮水青泛着红晕的脸颊,当着笑嘻嘻的阮天蓝,也只能很平静地说一句:“要不我来开车吧。”
阮水青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会小心开的。”
聂若朗笑了笑:“我这里一切你都不用担心,好好儿地把你的事处理好,不管怎样我都支持你。”
阮水青脸上的笑容凝滞住,她久久地看着聂若朗,朝他点了点头。车开出地下停车场后,阮天蓝依然兴致勃勃地在给姐姐说今天参观到的一切,阮水青看一眼后视镜,里头已经不再有聂若朗关注的视线和渐渐远去的身影。
真的不能再拖了,多在宁城逗留一天,变故发生的可能性就会更大一些,既然已经选择了聂山,阮水青决定还是应该把这个选择告诉罗晓阳,她会带着阮天蓝远远地离开宁城,但她的目的地已经不再是美国。
把天蓝送回东郊大宅交给保姆照顾,阮水青开车到了罗晓阳任职的医院,反正在这一天里她已经面对了很多,再多一点也无妨。
阮水青的话刚开了个艰涩的头,罗晓阳就笑着打断了她:“是什么时候的事?你还真有地下工作者的天赋,我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阮水青弯弯唇角,略垂下头:“晓阳,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我……”
“我都明白,水青,你不用这样,咱们之间用得着解释吗?身份、辈份,还有社会舆论什么的都不重要,如果是你是因为这些才不好意思承认跟他在一起,我觉得没必要,真的。”
“晓阳……”
罗晓阳耸耸肩:“你看,你应该早点儿跟我说的,我也就不至于跟你说那些不靠谱的话……是不是让你挺为难的?不好意思,水青,我这个人吧,对感情可能有点迟钝,我应该早一点就发现你心里已经有人了。”
“晓阳,是我不好,我一直很害怕,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却一直都没告诉你,我……”
罗晓阳亲切地拍拍阮水青的肩膀,低下头去对着她微笑:“傻样,我现在知道就行了,放心吧,我还没爱你爱到死去活来的地步,不要这么紧张好不好?”
阮水青笑出了声,眼眶有些湿润:“晓阳!”
罗晓阳笑叹一声:“这么说,你和天蓝去美国的事,是不是暂时也不考虑了?”
“暂时不会去美国,可能要先到别的地方绕一圈,聂先生留给我的房子我不要了,到美国也没有落脚的地方。不过以后肯定还是会去的,天蓝还等着你给他买变形金刚呢。”
“那就好!这样就行了,将来咱们在外头总会相聚。”罗晓阳带着笑意,久久地看着她,沉默了一小会儿,试探着问道:“他,对你好吗?”
阮水青眉梢微微扬起,美丽的脸上绽放出一朵微笑。她羞涩的笑容看在罗晓阳眼里,让他的心向下又跌落一些。他笑出了声,爱怜地点点头:“只要他对你好,就好。”
这一天晚上阮水青没有回东郊接天蓝,也没有回自已的住处,她去了聂山的公寓。聂山之前已经给了她一份备用钥匙,等他提前结束加班,七点多钟回到家的时候,阮水青已经烧好了几个家常菜,开好了一瓶红酒,正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等他。
电视上放的是一部电影,梁以真的代表作之一,一部青春言情轻喜剧,剧中的她长发飘飘温柔美丽,纯净得让人心疼。聂山往阮水青身边一坐,抱起她放在腿上就开始动手动腿,阮水青按住他的手,枕在他肩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屏幕:“别乱动,我在看电视。”
“有什么好看的?有我好看吗?”
阮水青躲开他的嘴唇:“好看,她长的真好看,真人比电影上还要好看。”
“你见她了?”
“今天她请我去她家,我看到小宝宝了,长得象妈妈,很漂亮。”
“她请你去的?干什么?”
“没干什么,就是聊聊天。”阮水青把视线从电视机转向聂山,搂住他的脖子轻轻叹了口气,“我想求你件事,答应我好不好?”
聂山不假思索地点头:“好。”
阮水青轻笑:“都不问是什么事就说好。”
“你求我,我敢不答应吗?所以干脆问都别问,直接说好就行了。”聂山也笑,“我都答应了,说吧,什么事?是不是和梁以真有关?”
“是的。我今天才听她说,原来她和公司签的约还没到期,她很想解约,带着孩子移民到国外去,不过又怕解约的事会闹得满城风雨。聂山,你帮帮她,看能不能私下里悄悄办好解约的事,好不好?”
聂山长长地嗯一声:“你主动过来看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我是想你才过来的。”
“想我你还看电视!”
阮水青笑着拿起遥控器,按下电源键:“不看了,行了吧!”
聂山把眼睛眯一眯:“要我答应你也可以,不过没有你这样求人的,太没诚意了吧。”
“怎么没诚意,我烧了那么多菜给你吃,还没诚意吗?”
聂山收紧手臂,额头贴着她的额头:“总要等吃得满意了,才能算你有诚意。”
阮水青的手指温柔地摩挲着他的头发:“那快点吃,一会儿就凉了。”
聂山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快?你是在说我以前都太快了,是吗?那好,咱们今天就慢慢地吃。”
此快非彼快。此吃非彼吃。阮水青倦极睡醒,从聂山卧室的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夜里几点,他没有躺在她身边。披件睡衣走出去,阔朗的客厅里,聂山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屏幕上放着一部古早的动画片,右手第二条路,一直向前,直到天明,这样就可以到达neverland——属于彼得潘的永无岛。
“很久以前,”彼得潘说,“我也和你们一样,相信我的母亲会永远开着窗子等我,所以,我在外面呆了一个月又一个月才飞回去,可是,窗子已经上了栓,因为母亲已经把我全忘了,另有一个小男孩睡在了我的床上。”
彼得潘拥有数也数不清的、别的孩子永远得不到的快乐。但是,有一种快乐,他被关在了外面,只能隔着紧闭的窗户悄悄地往里看上一眼。那就是母亲的爱,彼得潘可以得到一切,但是永远也得不到一个真正的母亲的拥抱。
也许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个彼得潘,也许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种非常期盼但无法拥有的快乐。他不一定会把他的心思说出来,但总有几次不经意间,他的眼神里会流露出一种让人很意外的恐慌。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害怕着什么,也许是怕得不到,也怕会更想要得到。
阮水青也坐进沙发里,偎靠在聂山的怀中。聂山看着她,瞳眸里闪现着一道比阳光还明亮的光线。他笑着亲昵地吻了吻她的额头,把她搂得更紧了一些。
聂山的眼神很耐人寻味,阮水青也说不明白是为什么,就是很莫名地被他此刻的眼神打动了。虽然他在微笑,但有些掩饰不住的情绪清晰地浮凸在他英俊的脸宠上。那几乎是一种恐慌的表情,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在一个激烈美妙的夜晚之后,很奇怪地在害怕着什么。
阮水青心疼地握住了他的手。她想她明白他为什么会恐慌,因为她的心里也一样。
未来太渺茫,谁也不知道下一分下一秒会有什么样的事发生,他们是不是真的能永远在一起。这不是对感情不坚定,而是对命运没信心,经历过沉浮起落悲欢聚散的人们,又有谁敢纵容自己的渴望。与其未来失望失落,不如现在就抛弃一些渺茫的幻想。
只是总有一些事一些人,就连想一想有可能会失去,想一想这种无奈的可能性,都让人痛苦得无法忍受。就好象是这一刻怀里拥抱住的这个人。他的她,和她的他。说不明白爱情到底会在何时何地、怎样地发生,但是它发生了,而且立刻就成了可以取代整个世界的最重要、最珍贵、最不舍。
阮水青久久地看着聂山,拉起他的手,爱怜地吻住他手指。她没办法说出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誓言,这安慰不了他,可是她不知道到底怎样才能抹去他眼底那一缕强自压抑着的轻愁。誓言这东西,越是轻易说出口的越不能相信,在一重重秘密和谎言面前,她不能再继续加深自己的罪恶感。
在阮水青了然的视线之前,聂山脸上有些发烧,比起漂亮的脸蛋和苗条的身体,她的眼睛更让他沉醉迷恋。但是被自己深爱的女人太懂太了解了,似乎也不是件让男人很有面子的事。阮水青美丽的身体赤裸着,他只要轻轻的抚摸或者吮舔就能让她无法自己地情动。可无论是情动还是悲伤,或者喜悦的时候,她看着他的这双眼睛总是那么纯净,里头不掺杂一丁点杂质。
如此肮脏的人世间,是什么让她还能保有这份纯净?在所有人都疯狂迷乱的时候,她还在坚守着、坚信着些什么?
“水青……”聂山低唤,把身体向下缩,不再拥抱住她,而是依恋地窝进了她的怀里。他的脸贴在她胸前,闭起眼睛,象孩子一样安睡。
童话故事里,不愿长大的彼得潘在看到曾经的玩伴温迪已经变成一个大人以后,终于意识到他再也得不到真正的母爱,也没有人愿意陪着他一起做个寻找母亲的孩子。他哭泣着对温迪说:你答应过我你不长大的!
阮水青抬起手,用指背温柔地从他脸颊上滑过,聂山按住她的手,让她一直抚着自己的脸,一直都不离开。轻轻地摇摇头,阮水青弯起唇角把微笑印在他额间:“我答应你,我不长大……”
聂山没有睁开眼睛,他咬紧牙关,在她怀里点点头,小心地喟叹着把她搂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