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欲之城》夜遥

18、六（3）

　　“你别胡说！”阮水青的声音很不自然地尖厉了一些，她的气息不太平稳，眼神也不镇定地闪烁起来，“这种话千万不能胡说！这根本就没影的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可怕的东西？我说了很多次，聂先生是心脏病，他不是被人害死的，聂小姐也不可能是什么凶手……”
　　“至于你！”聂山侧过脸，直直地看着阮水青，“你到底为什么要替她隐瞒，我现在还没弄清楚。也许你有什么把柄握在她手里，现在想想确实有些奇怪，当时我提出要为天蓝做亲缘鉴定的时候，她同意得很爽快，根本不是平时那么针对你的样子。你们俩这出表面为敌的戏码，演来到底是为了迷惑谁？你那么痛快地放弃大笔遗产，真的是因为你的高尚和淡泊吗？”
　　“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肯相信……”
　　“阮水青，你别总摆出一副无知单纯的样子，你应该明白，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我绝不可能平白冤枉我唯一的妹妹。你和小涛之间的破绽太多，我现在不想一条一条分析给你听。我刚回来的时候也告诉过你，之前我曾经调查过一年，这一年里我发现了很多事，有过很多困惑，现在，所有的困惑都找到了答案。小涛是我的妹妹，我了解她的禀性，我也希望她是清白的，但是很遗憾……”他说着，又喝了一大口酒，“我心里很难受，真的，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我，我现在很后悔当初因为一时意气离开家这么多年……如果我留在她身边，也许这些不会发生……”
　　阮水青全身冰冷，她咬牙走过去把酒瓶从正在猛灌的聂山手里夺过来，殷红的葡萄酒汁溅洒在她白色睡衣的胸襟上，洇成一朵诡异的花。
　　聂山灌得太猛有些咳呛，他胡乱用两只手的手背在唇边用力擦拭，一股难抑制的酸苦从心里向上涌，梗住咽喉堵住视线。他闭起眼睛把阮水青拉进怀里，脸颊深埋在她的胸前，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夹杂着酒香的清甜气息，两条手臂死死拥紧。
　　阮水青下意识去推他的肩膀，他却不肯松手，灼热的呼吸隔着一层薄棉布料直接吹在她皮肤上，吹得她全身僵硬。一低下头，她的下巴和嘴唇就能触碰到聂山头顶粗硬的头发。
　　聂山的酒量很大，但是和她一样，再怎么海量的人喝闷酒也容易醉。阮水青不知道他一共喝了多少，在天台上，他在她怀里偎靠了没多久居然就醉得睡着了。这么大一个人，又睡得死沉死沉怎么喊也喊不醒，阮水青累出了一头汗，只好扶着他安安稳稳地躺在了长椅上。只是椅子又短又窄，等她跑回楼下拿了张薄毯再上来的时候，聂大公子已经四仰八叉地滚落在了地下。
　　好在天台的地面很平整，阮水青把薄毯铺开，再使劲推他翻身，想让他翻到薄毯上，再半垫半盖，好歹凑合到天亮再说。推得时候很费劲，还得看着点他的伤腿不能被压到，阮水青把长头发别到耳后，一下子又全垂了下来，半蹲着实在是弄不动他，她干脆跪下来再推。一只手扶住聂山的肩膀，另一只手按在他的腰上，又是掀又是推，咬牙憋足了劲。
　　动作之间，阮水青直垂过腰间的长发拂扫在了聂山脸上。他很滑稽地耸耸鼻子，利落嘎崩地打了一个喷嚏。阮水青还没来得及笑，他却又睁开了眼睛，似醉似醒地盯着阮水青看了两秒钟，突然十分满足十分欣慰地微笑了起来。
　　月光从阮水青的背后照下来，正落在聂山英俊的脸上，他迷蒙的视线更加氤氲难辨，唇边的笑容更加单纯温柔，阮水青看着，怔忡着，深吸一口气，象是受到某种蛊惑一般，久久地看着他，移不开视线。
　　醉酒不代表失忆。
　　清晨从阳光中醒来的聂山先是发现自己没在房间里，而是躺在天台的地下，身上一条薄毯揉得象一堆海带。因为宿醉所以有些头痛，他按着太阳穴坐起来，看到了放在长椅上的那瓶红酒，立刻也起起了昨天晚上在天台顶上的一场梦，梦里他紧紧抱住了一个年轻的女人。
　　看看薄毯，这不是从他床上拿来的。聂山皱着眉不敢相信地摇头，难道那个梦是真的？大宅里统共就这么几个人，年轻的女人如果不是天蓝的小保姆，那就只能是阮水青。
　　聂山把脸埋进薄毯里。不会吧！他这个继子怎么会对小后妈动手动脚？他只记得抱过她，后面还有没有做什么过份的事？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拖着伤腿挪下楼，向走廊另一头阮水青的房间看过去。门关着，也没有任何声音。他简单洗漱后下楼，餐桌上已经放好了早饭，齐阿姨笑着朝聂山招手：“快来，刚煎的土豆饼，凉了就不脆了。”
　　聂山坐到桌边拿起一块饼：“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做好早饭啦？”
　　齐阿姨把一碗粥放在聂山面前：“今天夫人出门早，我就早一点做。”
　　“出门？她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有半个小时了吧。”
　　“说过要去哪儿吗？”
　　齐阿姨摇头：“没说，不过好象有什么急事，没等天蓝睡醒就走了，饭也没吃两口。”
　　一整早饭吃得食不知味，接下来的一整天里，聂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些焦急地在等着阮水青，按说只是抱一下，应该不算太出格吧。阮水青的脾气温驯，不至于因为他酒醉后的失礼举动不高兴。
　　可是她一个人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从一大早等到太阳落山也没等到她回来，连天蓝都说了好几次要给姐姐打电话。电话也没人接，一开始还通着，后来也许因为耗完了电，关机了。
　　期间聂若朗还打过一次电话来问阮水青的行踪，说是博物院里有几样适合天蓝的历史读物，让她有空过去拿。
　　宁浦公司里一堆事，猎户座公司里的事更多，聂山不能一直留在大宅里等阮水青。一直到入夜时分，阮水青还是不知所踪，聂山不免有些气恼，你一个连孩子都生过的女人，被人抱了一下而已，至于要闹失踪吗？
　　她是因为他，才跑出去一整天的吧……
　　这个想法未免又有些太过自信。可不是因为他，会是因为谁？因为聂若朗？抽着烟的聂山情不自禁冷笑了一声，这个小后妈的口味还真是独特，眼睛里只看得见比她大很多的老男人。
　　猎户座公司总经理办公室内烟雾腾腾，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人坐在长方型会议桌边正专注地看着电脑和手边的资料。聂山身上也是件衬衫，领口早已经拉开，袖子也卷到肘下，他站在窗边向外看着，满城依旧辉煌的灯火掩过了天顶上的星光和月光，近在咫尺的虚浮美丽总是会让人们的眼睛看不见遥远处真实的永恒。他掐灭今天晚上的不知第几只烟头，拿起烟盒晃晃，对坐在办公桌边的男人说道：“断火了，再来根。”
　　对面的男人盯着电脑屏幕，眼睛抬也不抬，只把下巴微微抬了抬，让聂山看见他唇边叼着的那枝烟：“最后一根在这儿呢。”
　　聂山失望地又拿起空烟盒晃晃：“你那儿还有没有啦？”
　　办公桌边的男人摇摇头，把已经拉松的领带从脖子上抽下来扔到一边，吐出嘴里白色的烟雾：“没有了。”
　　聂山喉间吞咽了一下，烟抽得太凶嘴很干，他对着自己苦笑一下，把窗户推开一些，让外头的风能吹进来，吹到他发热发烫的脸颊上：“老蓝，我玩的是不是有点儿过了？这和我一开始的预想完全不一样。”
　　猎户座公司的另一个老板，聂山相交多年的挚友蓝奕抬起头来，舒展了一下结实修长的手臂：“别说我没劝过你，你这种冲动型选手，不适合回来玩这个游戏。”
　　聂山眯起眼睛，视线里窗外安静的宁城上空泛起虚幻的彩色光晕：“我怎么能不回来呢？于情于理，我都必须回来。”
　　“知道了聂涛的事，你打算怎么办？继续寻找她是杀父凶手的证据？找到了证据又该怎么办？送她进监狱？”
　　聂山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还有你那个小后妈，是不是也是一个预料之外？”
　　聂山回头，看着挚友脸上戏谑的笑容，他却笑不出来：“那个女人，跟别人有点不一样。”
　　蓝奕扬扬眉，坐得直了一些：“这话说得，连我都开始好奇了，亚洲到澳洲欧洲美洲再到非洲，就没见你这样说过哪个女人。”
　　聂山嘴角微弯，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你的好奇心还是全放在你的蓝妹妹身上吧，我的小后妈就不用你蓝大少来关注了。”
　　蓝奕笑：“我没功夫关注她，等到新的遗产分配方案定下来，小后妈摇身一变成了富婆，又年轻又漂亮，虽说生过一个孩子，但看在钱的份上，到时候有的是人关注她。”
　　聂山皱起眉：“故意恶心我的是吧！”
　　蓝奕无辜地摇头：“我说她，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可别告诉我，你看上了你的小后妈。”
　　聂山嗤笑着，迈步向外走：“再跟你呆在一块儿，我就要被你的白痴传染了。”
　　蓝奕大笑，拍拍桌上厚厚的一摞文件：“公司股份一人一半，怎么活儿全是我一个人的？你多少也来分担点吧。”
　　聂山脚下不停：“等哪天你回去抢你的蓝妹妹，公司里的活儿就全是我的，我绝不扯你后腿。”
　　夜半时分在街头开车，聂山左右望望，空荡荡的人行道上并没有他想看见的身影。这种莫名其妙的急切让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从早上起床一直到现在，十好几个小时了，脑子里居然全都是阮水青看着他时，那一双平静得有些哀伤的眼睛。
　　一直到第二天凌晨三点多钟将近四点的时间，终于有了阮水青的消息。只是这个消息象是一记闷雷，重重地劈在了聂山的头上，打得他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打电话来的是警察，他让阮水青和聂涛的家属立刻过去一趟。在电话里警察先生说话十分简短，通知完便立刻挂断。聂山心里七上八下，驱车赶到通知的警局。到这里时苏诚律师和苏静妤也到了。苏静妤一见聂山的面立刻扑过来抱着他放声大哭。
　　半个多小时前，有人从本市一处市民广场中的明代城墙上坠落，当场摔死在城墙下。死者名叫聂涛，是宁浦钢铁集团副总经理，一年前去世的原董事长聂若林的女儿。在她死的现场，警方发现了聂涛的继母阮水青。现阮水青已被暂时收押，案情正在进一步调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