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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六(2) ...

  •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阮水青脸色发白又发红,谁能想到厨房的橱柜里还能摆着一件文物,“不好意思我没注意……我赔我赔,要多少钱我马上打给你!”
      “不是钱的问题!”聂若朗皱着眉看向阮水青。阮水青明白他的话外之音,惶急地蹲下去拾捡黑瓷碎片,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天蓝刚学到的拼瓷片的本领,把它们再抢救一下:“都是我不好。”
      聂若朗站在一边,满脸都是肃然:“是我好不容易得一回第一名,奖品却被你打碎了。”
      阮水青抬头,有点没反应过来,聂若朗笑着把手递给她:“别傻了,院里做了一批文创商品,卖剩下的就拿来做各种活动的奖品。这是我羽毛球比赛第一杯奖的复古黑犀杯,你真要赔的话,好象定价是人民币35块。”
      听着聂若朗的话,阮水青愣愣地把手放进了他的手心里。聂若朗把她拉起来,温暖有力的手掌完全包握住了她略有些冰冷的手。
      饺子就酒,越喝越有。这是阮水青不知从什么地方听来的话,吃着茴香馅饺子配红酒时,她不由得脱口说了出来。聂若朗的吃相让人很舒服,既不含蓄斯文也不狼吞虎咽,就是那种完全放开心防,在最熟悉最亲近的人面前吃得很香很自在的模样。
      两人举杯轻碰,水晶杯折射的光线一闪而过,聂若朗抿一口酒:“水青,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当然可以。”
      聂若朗放下酒杯,看着她:“我有一点不明白,你有了天蓝之后,为什么不来找大哥?为什么要过了这么久,才和他在一起?”
      阮水青垂下眼帘,用筷子拨了拨面前盘子里的水饺:“这个问题,聂先生之前也问过我。”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阮水青点点头:“因为我爸妈不让。在他们看来,聂先生就是那种……玩弄无知少女的猥琐老男人,仗着有钱胡作非为。有天蓝的时候我还小,我妈为了不让我的人生有太多污点,就带着我到外地没人认识的地方住了一年,等生了天蓝才宁城。回来之后就说她重男轻女,躲回老家生了个二胎……”
      提起已经去世的父母,和他们为了儿女的一片苦心,阮水青没忍住,眼泪还是蓄了满眶,她掩饰地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吞咽红酒的时候也想把泪水也咽回肚子里。聂若朗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是默默地往她的空杯子里再倒了些红酒,陪她一起一边缅怀故人旧事,一边痛饮。
      春末时节,宁城的‘火炉’威力已经开始显现,被明晃晃的太阳晒了一整天,到了深夜空气里还蒸腾着热气。
      酒不醉人人自醉,满腹心事的时候最容易喝醉。阮水青拍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已正躺在聂若朗家客厅的沙发上,花园里不知哪儿传来一声响亮的鸟鸣把她从梦中唤醒,看看手机,时间是凌晨三点半。
      聂若朗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里,正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阮水青狼狈道别之后,坐在出租车里一个劲儿地搓脸,怎么就喝成这样,怎么就喝断片儿了,也不知道睡着的时候有没有打呼噜。
      凌晨时分路上的车很少,从聂若朗家开到东郊大宅用不了多少时间。走进一楼厅里,阮水青脱了鞋,轻手轻脚走上二楼,回到她和天蓝的套房内。耳朵贴在天蓝的房门上听听,没有动静,她长出一口气,赶紧回房间里去冲把澡,吹干头发。
      阮水青睡觉一向都很浅,一觉睡醒了以后就不容易再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小会儿,觉得很渴。干脆下床喝杯水,赤着脚走到窗边坐在窗台上,揭开一层薄纱窗帘,靠坐着向窗外看去。
      月光无遮无挡地洒落在远处的山峰与近处的湖面上,星星看起来黯淡了一些,有月光和灯光的地方,那些微小的光芒很容易被淹没。夜风直接吹在身上,阮水青觉得有点冷,她抱住屈起的双腿,俯下头贴靠着膝盖,情不自禁深深吸一口气,再缓缓把胸腑间抑压了许久的情绪随着呼吸吐出去。
      世间事总是这样很难全都顺遂人愿,她曾经一心期盼的所有一切都已经或者正在失去,然而她惧怕躲避的那些人和事却总是步步紧逼,日以继夜地把她禁锢在噩梦里。这种感觉和窒息很相似,她有时候甚至在想,也许她在结局终于到来之前就会死在这种感觉里。
      但是她不能死,她还有天蓝。那个无辜无助的小家伙,其实是她的救命稻草,她对他的依赖比他对她的依赖还要深,她现在还咬牙坚持着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就是他。为了天蓝的未来的幸福,她一定要变得更坚强更勇敢,更无所畏惧。
      天蓝……
      她这里正在烦乱着,门外走廊里响起了走动的声音,拐杖与地板接触时再怎么轻,也很难避免咚咚的响声,一听这声音就知道走动的人是聂山。阮水清静静地听着他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在离她房门不远的地方停了一小会儿,然后踏上了楼梯。
      听那动静……他没下楼,而是向楼上的天台走去。现在这个时间,他怎么还不睡?到天台上去干什么?聂山走得很慢,他打了钢钉的腿爬楼梯特别不方便,阮水青轻咬着嘴唇等他的脚步声消失。随便他去做什么,只要不来打扰她就好。
      可是突然间楼梯上响起了很响亮的扑跌声,然后是拐杖顺着楼梯滑下来一路的当当当当声,阮水青吓了一跳,赶紧从窗台上跳下来,犹豫着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
      厚厚的地毯托住了她脚的声音,她仔细隔门听着外面,果然听见了聂山毫不掩饰的一句脏话。没了拐杖,他好一会儿也没能站起来,听着他努力试了几次仍然没能成功,阮水青在心里狠狠鄙视了一下自己的同情心,但还是转动把门打开房门走出去。
      聂山摔在楼梯转角处,他听见了阮水青的声音,抬眼看过去,视线从她披散的长发一直向下滑到她赤裸的双脚。闻着他身上浓重的酒味,阮水青有点尴尬地动了动,脚趾也缩了缩,把在楼梯下捡的拐杖递过去:“小心点。”
      聂山接过拐杖后却放在了地下,把自己的手也递向她:“扶我起来。”
      阮水青愣了愣,向上又走了几级台阶,轻轻扶住他的小臂。聂山很不耐烦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把她接近自己,展开一条有力的臂膀圈在她腰上,一点儿也不客气地把大半重量硬塞给了她。
      阮水青差点被他这一下子拉歪在地,她使出吃奶的劲,又是拖又是拽,好不容易才把聂山从地下扶起来。聂山连一个谢字也没说,反而相当气恼地往自己腿上捶了一下,瓮声瓮气地说道:“把酒瓶捡起来,我弯不下去腰。”
      阮水青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果然有一瓶红酒正放在那里,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捡起酒瓶:“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喝酒?”聂山不说话,只是把酒瓶拿过去夹在胳肢窝里,另一只手臂抬起来,在阮水青哎哎低唤的拒绝声中大大咧咧地架在了她的肩膀上:“送我到上头去,好吗?我回来以后还没有上去过,我想上去看看。”
      他这样压着比刚才还重,再加上可能酒喝得有点多,步子很拖很沉重,阮水青现在如果一撒手他肯定又会摔倒。只是现在大半夜的,她又穿着睡衣,虽说款式保守绝不走光,不过多少有点别扭。无奈之下,阮水青只好架着聂山一步一步爬上楼梯,费了老鼻子劲走上了大宅的天台。
      天台的面积很大,视野也比楼下房间里开阔,闲着没事的时候阮水青也很喜欢一个人上来走走站站。她把聂山架到天台边一张面朝着赤霞湖的长椅上,扶他坐下,直起腰来长出一口气:“不要喝太多酒,坐一会儿就下去睡觉吧。”
      聂山一声不吭地坐着,浓眉紧皱地望着扶栏外波光粼粼的赤霞湖。阮水青等了一小会儿没等到他的回答,别了一下耳后的长发,转过身向下楼的方向走去。
      “你害怕我,是不是?”聂山低沉的声音在夜风里传来,“每次都急着逃开,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么不敢面对我?”
      阮水青站定,赤脚踩着地下,仍能感觉到地面微微发热。聂山靠着椅背仰起头,定定地看向天顶微弱的星光:“还是你有什么秘密害怕被我发现?你的秘密,或者是你在帮什么人保守的秘密?”
      阮水青叹息:“总这么猜来猜去,你累吗?为什么总是要把人往坏里想?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坏人坏事?生老病死也是难免的,你何苦……”
      “其实你知道是谁做的……”聂山打断她,“你一直都知道,也一直在帮她瞒着,对不对?”
      阮水青猛地转回身,嗫嚅难言:“你说什么呀,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瞒着……”
      聂山低下头小声笑笑,把酒瓶拿在手里,拔去已经起到一半的软木塞,往嘴里狠狠灌了一大口,用手背擦拭着嘴角:“我谁都怀疑过,唯独没怀疑过小涛。如果不是她让我去做那个什么亲缘鉴定,我说不定已经把我的来意向她全盘托出……这是不是很可笑?我查了又查想了又想,最后要找的凶手却是我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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