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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拨云见日(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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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徵谢遥回到定郡主城时,正巧有上元的信。两封,均是百里加急。
一封是君王的旨意,命令将一干人犯以及抄没赃款押解回京,三法司会同审理。第二封是赵言的信。一面交代了定郡行郡布防的事,一面讲了关于浑裕的一些事情。
那日卢青霜查抄了黑市,预料卫奇必然狗急跳墙铤而走险,极有可能派人去浑裕请援。于是派李聿和他的手下去了两国来往必经之地埋伏,李聿在那里守了半日,果然有信使纵马经过。
他用自己改良过的弩机一箭射杀了信使,截获了密信和卫奇的信物。他毁了信,带着卫奇的信物,去了浑裕。
他立于阶下,毕恭毕敬:“卫大人约您七日后三更起兵,届时江山易主,与您二分天下。”
浑裕王将信将疑:“往常皆有卫大人手书,今日为何只派了使者?”
“兹事体大,手书难免落人口实。现有卫大人信物再此,怎会有假?”李聿辩解。
一番口舌交谈后,浑裕王答应了派兵。李聿赶回了定郡,装作是浑裕的使者。
“我王为避免两相欺诈,所以扣留了卫大人信差一干人,想必卫大人不会介意。”李聿如此说。
于是李聿便作为浑裕的使臣被软禁在卫奇军中。
起兵那日,浑裕并未像信中所说那样派兵马前来相助,卫奇不免对这些所谓的浑裕使者起了疑心。
面对卫奇的质问,李聿回的风轻云淡:“我王统率各部,召集兵马统筹粮草,两日内赶到未免太急。烦请卫大人再等等。”
可当时卫奇已经等不得了。他知道谢遥挟着萧商回了上元,他派人去追也没追上。君王看了黑账就可能会派兵来与他算账,所谓先下手为强。
卫奇也顾不得再等浑裕了,便带着这队使臣一起去了上元。
赵将军在信中提到,浑裕或者听到风声,不再发兵;或者在第七日三更夜袭,届时务必做好防务。
萧徵派人在边境到处散播消息,并和谢遥一同在北城守着。守了好几天,浑裕并无动静。想来是已经知道了卫理兵败之事,痛恨错失了良机。
谢遥安排好了城防后,便与萧徵回了客栈。
萧徵已经奔前跑后好几天,回客栈倒头便睡了。
三更天。
黑影无声跳入客房。银白色的刀刃泛着冷光,那人毫不犹豫挥刀而下,却被攥住了手腕。那人反应很快,用了化力狠狠地往后砸。
谢遥听到动静,起身来看,却正巧看到了这人将欲行凶。只穿了单衣的女将军挨了一记肘击,叫了出来。
萧徵惊醒,吓了一跳。那刺客见行凶不成,跳窗而逃。谢遥起身去追,被萧徵环着腰拦了下来。
男人温热的鼻息擦着她的脖颈:“别去,外面冷。”
谢遥转了个身,直视着他:“大殿下,你知不知道刚刚差一点你我就阴阳两隔了?”
萧徵乖巧:“嗯,知道。”
谢遥毫不顾惜给了他一拳:“知道你不让我追?”
萧徵的目光黯了下来:“我怕你知道了伤心。”
万一是朝夕相处的手足挚友,万一是她所敬重的什么人。
谢遥读出了他眼里的失落,一时无言,轻轻挣开了他的怀抱:“我吩咐下去,一定找出幕后人身份。”
然而她自己都害怕真的查出来什么。
贴了通缉令,设了路禁,仍然没有什么线索。这个小插曲让两个人都心事重重。
定郡谋逆案处理的差不多了,二人在客栈收拾行装,决定第二日便回上元。
有人叩响了房门。
“客官,有您的信。”小厮回话。
谢遥接过那封信,烫金信笺只简简单单一行字。
诚邀大殿下及谢将军观戏,软轿酒茶皆备。
云柳上。
谢遥推开了萧徵的房门。
是时,萧徵刚刚整理完文卷,正是午后倦怠,解衣欲睡。他愣了几秒,眼疾手快将谢遥推了出去并关上了房门。
谢遥在门外听到他气急败坏的声音:“谢与义,你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谢遥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反应这么大:“我们不是一直都这样嘛?”
她和萧徵从小在一起长大,这人什么丑样子自己没见过,何时有这样的芥蒂?
谢遥根据自己看话本学来的知识,心中一动。
这人可能是喜欢上哪家姑娘了。听他恼羞成怒的语气!看他一瞬间涨红的脸!这莫名其妙的质问!
谢遥觉得自己大概率猜对了,她像个老母亲一样辛酸而欣慰。她的好兄弟有了心上人,是个好事。
萧徵生母地位微贱,在宫中受了不少委屈。如果真的娶了妻,他或许会快乐一点?想到这里,谢遥痛下决心,一定要帮萧徵追到心上人。
正想着,萧徵穿戴整齐,黑着脸开了门:“有什么事?”
谢遥笑得微妙,她问道:“阿徵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是哪家的姑娘?”
萧徵被问得莫名其妙:“什么心上人?你胡说什么?”
谢遥嘴角忍不住上扬。他一定是害羞了!想不到平日里果决刚毅的大殿下竟纯情若此,谢遥想,他不愿承认,做兄弟的要有眼色,给他面子。
于是谢遥拼命抑制自己的八卦之心,说回正题:“有人给了请帖,自称是云柳先生。”
萧徵接过了那封烫金的信,觉得多少有点不可思议。名动天下的戏子云柳,与他们素无来往,怎会忽然给了帖子,请他们听戏?
萧徵走了出去:“无论如何,先出去看看。”
他们出了客栈,果然有两顶软轿等在角落里。他们走上去, 萧徵问:“如何能证明是云柳先生?”
那抬轿的小厮笑了笑:“大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何况......”小厮拿出了一块私印。那印质地通透,通体是温润的红,入手生温,其阳文为“松柏长青”。
上元赵府的私印。
谢遥低声说道,应该是真的。她见过赵言将军的那方私印,与这一块如出一辙。
与上元赵家有了牵连,二人不敢怠慢。上了轿,心中俱是隐隐不安。
到了戏院。
这小阁楼布置得格外雅致。二人坐定,小厮问道:“饮酒还是品茶?”
谢遥想说饮酒,却被萧徵抢白:“饮茶。”说完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谢遥不甘心地想,烟水长天下闻名,酒水必定也是不同滋味,可惜没有口福了。
随着杯中云雾缭绕,戏,开场了。
唱的是很老旧的戏,《墙头马上》。谢遥并不是很喜欢听戏,她只是觉得那扮演李千金的姑娘是真的好看,冰肌玉骨星转双眸,只消一眼,便连魂儿也被勾去了。而萧徵想得便更多一些。
云柳先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这样大费周章地将他们带到这里,只是请他们看一出墙头马上的旧戏?而这名动天下的云柳先生,背后又是何方势力?
在二人的思绪纷纷之中,那扮了李千金的戏子翩然走了过来:“今日请二位前来,只是因为一件事。萧大人,可否赏面至后院一叙?云某有个学生想见见你。”
“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谢遥开口,语气不善。
“谢大人可能误会了。只是云某有一些别的事情想与谢大人谈一谈,烦劳谢大人在此等上一等。”云柳这样回道,将萧徵带到了后院客房。
“大殿下想不想知道卫奇的案子?”云柳说着,不等他回答,便打了个响指,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某不才,那日,是某杀了卫大人。”那声音单薄清冷,像是高台之上流转回旋的凛冽的风。
萧徵因那少年的话吃了一惊。不免细细打量着他:那少年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生得极为纤弱,玉带白袍勾勒出的身躯仿佛是一杆风中的竹,韧而有节。只是他过于苍白,颈下甚至隐隐能看到血管的青蓝色。眉眼之间尽是病恹之气,可偏偏说话的时候红了眼尾,那深不见底的漆黑瞳孔透着一股子狠戾。
“是某杀了卫奇,在中秋夜,以微贱之身。大人,可满意否?”那少年坐在了云柳身边。
萧徵心中暗想,我有什么满不满意的。他敏锐地感受到了这少年话里的敌意,却又实在是不知道自己与他初次相见,这敌意从何而来。只得换了个话题:“还不知公子贵姓?”
少年回答道:“不是公子,本无名姓。不过是个读了两天书的农人......”正说着,被一旁的云柳打断了:“他姓裴。”说完他为萧徵续了杯茶,示意道:“你们继续,我去前堂陪谢大人。”
“......”
气氛一下子变得更尴尬了。
“裴先生既是农人,又为何与卫家扯上了关系?”萧徵打破了沉默。
姓裴的少年嘲讽地一笑:“这就说来话长了。不过不是某不知身份攀扯卫家,而是卫家先招惹的某。”
萧徵坐在这里,从白日到黄昏,或许是天凉了,他觉得冷得不行,寒意像是游蛇一般往骨髓里钻。云柳走了,只有他和姓裴的少年相对而坐。
他听这少年用极其淡漠的声音,说黯了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