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拨云见日（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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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同看了卧房，书房，厢房。卢青霜跟他扯些有的没的，心里却不断念着两句词：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
来到了卫奇的私库。那些奇珍异宝早已被变卖用来招兵买马，只剩下一整面墙壁的金佛，怕亵渎神明而未敢动。剩下三面墙壁上分别挂了一幅画，聊作装饰。
在满壁悲悯佛光的映照下，卢青霜取下了正对着那面墙壁的装饰画。
画上所题之词，正是辛稼轩的《西江月》。
他发现了暗门，这房间构造与黑市如出一辙。
他开口说道：“卫大人不妨与我一同探看，不过想来卫大人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权当是迁就卢某罢。”
卫理没有说话，他知道门后面是怎样浓郁的黑。
“里面别有洞天啊，卫大人。”卢青霜说着，向深处走去。越向里走空气里的异味越浓，他面前是一条狭长的小道，小道旁是两相对映的门。他打开最近的那扇门，里面堆满了铁笼子。“养的苦力？”卢青霜问。卫理没有回答他，忽然好奇他到底知道多少。
他再向里走，打开了第二扇门。第二扇门里环境明显好了一点，角落里堆了一些破败的床榻，显得说不出的颓败。“这一间应该是养妓的。”卢青霜倒也不在乎他的沉默，继续向前走。
第三扇门里就与卫奇的卧房没有多少差异了，珍奇古玩随处可见，屋子正中是垂了红色纱幔的床。想来是卫奇留宿的屋子。
卢青霜打开了最后一扇门。他只觉得背后吃力，旋即便跌入黑暗之中。
卫理锁上了门。他开口说道：“卢大人，这案子到这里也算查完了。你且在这里住上几日，待到我大业已定，再来与你叙旧。”
他在黑暗之中嗅到了硫磺的味道。卢青霜想，这里大概就是卫家屯军火兵器的地方了。
第三日，浑裕所答应的兵马迟迟未到。卫理下令搜捕季泠等人也无疾而终，他意识到情况危急，于是决定不再等了，在阵前宣读了当今皇上明帝的十大罪状后，自己带着大军去了元郡，令儿子卫英带着剩下的人马南下去了行郡。
到了定郡已是三更天。沉默的城池在夜色里伫立着，与黑暗融为一体。
卫理心中大喜，看样子皇上没有戒备，城门应该仍然只有一队值夜班的护卫。
他压低了声音，命令精锐前锋架云梯潜入，神不知鬼不觉干掉守城士兵，打开城门。
前锋潜了进去。城门上一阵骚动，旋即平静下来。正当卫理以为大事已成时，箭雨落了下来。
城门之上，火光一簇簇从黑暗中跳了出来，一霎间恍若白昼。
城门上排满了弓箭手。
那人站在火光之中，麒麟锁子银甲，手执青云戟。这柄自封土建疆以来世代相传的兵器泛着凌冽的冷光，仿佛是在昭示主人的身份地位。
守君青云戟，护国乾坤刀。
武将的最高荣耀，便是能够拿到这两样兵器之一。执戟郎持青云戟以掌元郡城防，护国将军持乾坤刀来戍守国门。
纵然卫理看不清城楼上那人面目，单凭那样兵器就知道那人就是赵言，任执戟郎，心思缜密的常胜将军。
他大吼着下令：“上火炮！”
手忙脚乱的士兵冒着箭雨推着大炮上前，第一轮就将城门炸了几个坑。
赵言换了机弩，发火箭。机弩的射程更远，威力更大。没过多久他的人就折损过半，伤亡惨重。城门下已是尸积如山。
爬城墙摔下来的，被箭射中的，被火烧伤的......无数士兵哀嚎着，呻吟着，鲜血染红了荒地。而赵言这方除了城墙上多了几个大坑，并没有什么损失。
卫理咬牙切齿地下令收兵回定郡，毕竟他割据一方修养几年到时仍能东山再起。赵言带兵追了出来。
赵言冲在最前。
元郡很少有这样的立功机会，赵言手下的护卫也杀红了眼。
最终赵言追上了卫理。他将卫理斩落下马。
卫理不敢直视那双因愤怒而布满血丝的眼。赵言粗暴地揪着他的衣领，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愤怒：“你欠百姓，欠天下，欠我的，永远还不清。”
赵言砍断了他的双腿：“幽郡沦陷，无数百姓遭到休邪人的奸淫掳掠，其中，也有我的学生。”鲜血淙淙流出，染红了他的银甲。卫理几乎疼晕过去，但他不敢发出声音。
赵言削去了他的两臂：“你卫家在定郡十几年经营，横征暴敛，鱼肉百姓。多少本分的农民家破人亡，生不如死？”如巨石一般的恐惧压在卫理的心头，他几乎说不出话。
那柄青云戟最终落在了他的颈上：“你大逆不道，举兵作乱。又让多少身不由己的人遭了灭顶之灾？”
赵言斩下了他的头颅。
士兵见主帅死得如此凄惨，士气一下子跌落下来。赵言带着手下，剿灭了残军。
看着满地的残肢断骸，虽是胜了，赵言并不觉得开心。他手上已经很多年没有沾过血了，以至于这样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让他呛了气。
他一路踏着陌生人的血肉，仿佛走在那段血流成河的岁月上。
到了卫理的营帐。该收押的收押，该遣散的遣散。“赵先生？”有人叫他。
他循声而望，发现那人是李聿。
他不免惊愕：“承延，你怎么在这儿？”
“此事说来话长，学生回去细细说与你听。”李聿欠身行了个礼。
行郡。
萧徵与谢遥征调了下元城和行郡怀城的兵马，正欲北上到定郡与行郡交界处拦截叛军，到了威城城下，才发现威城换了城防。
城墙上架了火炮。
谢遥察觉到不对，立刻下令鸣金收兵。虽如此，仍是伤亡惨重。他们回了怀城，与叛军隔着原野对峙。
萧徵他们拖不起。拖下去等到浑裕的援军来了，无论是元郡还是行郡，都难以防守。但攻城本身不易，更何况对面还有火炮。
帐下诸人皆是面色凝重。
“走水路。”良久，萧徵忽然开口。
“水路也有人把守。”帐下一个将军这样说。
“水路防守到底不如城门。一个时辰后，我带一队兵马佯攻造势，谢将军带剩下的人走水路，夺城门。”萧徵顿了顿，问：“诸位可有异议？”
帐下有人说道：“如果没有夺下城门，岂不是全军覆没？”
“我相信谢将军。”他的脸隐藏在半明半晦的光影中，看不清神情。
帐下将领军师都散了，去准备各项事宜。只剩下萧徵和谢遥留在帐下。
谢遥凑到他身边，声音里听不出悲喜：“这么相信我？”
萧徵侧脸去看她。军帐内昏黄烛火照亮了她的脸庞，这样的光仿佛褪去了她身为将军的凌厉锋芒，添了几分娇美。萧徵心头微微一热，忽然发现谢遥很漂亮，只是平日里掩于男子装束下难以觉察而已。萧徵喜欢她如同黛色远山的眉，喜欢她明澈灵动的眸，喜欢她不沾脂粉气的清丽，喜欢她一身墨色戎装的英气。他笑了笑：“不相信你我还能信谁？”
“若我没能夺下城门？”
“我便与你同死。”
谢遥知道他如何想的。胜了自然好，如若败了，也能够全了名节。她明白所谓“大殿下”的名号有多么沉重，自幼在一起长大，谢遥自信是懂他的。于是谢遥抱住了他。
两具冰冷的甲胄撞在了一起。
谢遥抱着他，一字一句：“我也相信你。”
城门下。
炮火石块纷纷落下。萧徵没顾众人的阻拦，带头攻城。
他很想了结在这里。反正死了也没人在乎，还能消解掉两个弟弟的疑心。横木一下一下撞击着城门。
他带着的兵马伤亡惨重，连他自己也差一点被城楼上落下来的炮火打中。那炮火在他旁边炸了，震得他耳朵里一直嗡嗡作响。不断有人从云梯上掉下来，摔得血肉模糊。
他觉得眼前一阵阵的黑，头痛得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城楼上的炮火弱了下来，云梯上也不再有人掉落。
那扇朱红的城门訇然中开。士兵们欢呼着，涌入城中。怀城剩下的兵马也趁机涌入了威城。 谢遥给手下副将交代了进入威城剿灭残敌以及稳定局势的事宜后，策马出城去找萧徵。
那女将军穿着商贾的衣物，骑着高头大马，将他捞了上来。
那女将军星眉剑目，铮铮然君子风骨。
萧徵倚在谢遥怀里，觉得自己像个被强抢的小媳妇。他笑了笑，被谢遥板着脸凶了一顿。看谢遥难得动了气，他凑到了她的耳边：“别生气，以后我不会再如此了。”
“谁信你的鬼话。”谢遥推开他，下了马。
谢遥将他安顿在一家客栈，给他找了郎中，吩咐手下按时煎药。萧徵难得老老实实坐在那里看她忙前忙后，心里泛着暖意。
谢遥将药递给他：“这是安神的药。你今日在阵前差点被炸中，喝完药好好歇一歇。我去怀城一趟，将该安置的安置下来。”说完她恶狠狠给了萧徵一拳：“你运气很好？硬生生敢往炮火里闯。下次再这样不知轻重，我就......”
“如何？”萧徵问。
谢遥想了想，回答：“就不理你了。”
萧徵喝了药，躺下睡了一觉。等醒来时，谢遥正坐在他身旁。
“感觉怎么样？头还疼不疼？”谢遥问。
萧徵坐了起来：“没事了。去定郡？”
谢遥点了点头：“对。刚刚接到赵将军的信，说卫理已经就地正法了。我们这边也生擒了卫英和他的部下，情况已经写了密奏送出去了，旨意大概两三日便能下来。卢先生他们还在定郡，生死未卜。我们尽快赶去。”
萧徵正色道：“我们到底不知卫理到底有没有向浑裕借兵，还是留一半兵马守行郡，一半人随我们去定郡比较妥当。”
谢遥觉得大殿下还是靠谱的：“好。”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拨云见日（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