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惊弦》周剧

24、第 24 章

　　据京墨的大哥、红叶冢的主人红稀径所述，绝人峡里复杂的情况完全超乎他们想象。
　　绝人峡出自阿南语，翻译为锦瑟语即“断绝生路与希望的峡谷”，据称凡是踏入其中的人类及动物，均会被突然刮起的大风卷入，被脚下的土地吞噬，最后连一粒骨头渣子都留不下。
　　“所以我很好奇，空青姑娘你是如何从绝人峡里逃脱的？”红稀径温和地注视着空青。
　　在这般眼神下，空青只觉她隐秘的心事无所遁形，嘴巴微张，几欲说出来。然而不等她开口，红稀径又似浑不在意，摆摆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只微笑着看向门口，朗声道：“你们回来了。”
　　门口走进来两人，为首一人湿发披散，素白的细棉布松散地搭在上面，就这样随着主人出现在众人面前。苡仁心中微惊，认出这女子正是才刚于深潭处见过的那位女子，而其身后走进来的人自然就是茜草了。后者对他绽放一抹笑容，示意自己并未受到不妥的对待，才让他一直悬着的心放下。
　　那边红稀径已经在向他们介绍女子的身份：“这是我妹妹，家中行二，名唤静逐。”
　　几人向静逐行礼，但静逐的注意力只在空青一人身上。她这举动只有一瞬，快得让几人都没有察觉，其后只神色如常地向他们还礼。她一低头，发顶搭着的细棉布随之掉落，而她恰时抬头，清澈纯净而又夹杂着灵动的一双眸子恰到好处地直直看向苡仁的心里，让他为之一动，仿佛一股清凉之气从心脏直窜入四肢百骸，令人忍不住精神一振，整个人都轻松愉快起来。
　　那是不带一点私心杂念的愉悦。
　　很明显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他一个，直到静逐带着京墨离开，苡仁、茜草还有空青还有些念念不忘，只一个山栀既不是异能者也不曾修道倒是无甚感觉。
　　有轻咳声响起，三人这才回过神来，不由均面色一红。两女还好，苡仁自问自己尚算谦谦君子，结果在人哥哥面前盯着其妹妹出神，可能脸上还出现了不该的表情，只怕会被人当成登徒子大棒打出去才是，忙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以掩饰自己尴尬。见此红稀径只是一笑而过，继续整理静逐遗留下的细棉布。屋子里顿时静下来。
　　等到被叫去帮忙烘干头发的京墨回来，苡仁这才继续刚才的话题。“如此说来，空青难不成不是在绝人峡里遇见她师兄的吗？”他提出疑惑。
　　红稀径并未下判断，只是道：“按理来说若空青姑娘进入了峡谷，应该是不可能生还，她可能是在峡谷外被人所救。不过，若是在有天珍地宝帮助的情况下，或许会有一线生机也未可知。”
　　听他这么一说，苡仁顿时联想到当初随空青一起坠落的三件宝物。然而似是知晓其所想，空青否定了他的想法。她道：“我拿到那三件宝物是在被师兄带回师门后，我想，应该是师兄救了我吧，其他的，我真想不起来。”
　　京墨这时问道：“你们不是说有过几年书信往来吗，平日里都没有聊聊对方的情况吗？”
　　被点名的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尴尬地笑了，一个道“忘了”，一个更绝，顾左右而言他，最后被逼急了才吐露实情，居然是冒充女子与人交流，这说法噎得京墨直翻白眼。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然则未必。
　　红稀径笑道：“虽然不知你师兄究竟是何人，不过我们也能猜测当初他去拜访的友人。”
　　“是谁？”
　　“广白。”红稀径说出一个名字。
　　此名听着依稀有些耳熟。苡仁仔细回想，终于想到了他是谁，原来是徐先生的师兄。
　　想到徐先生，苡仁又回想起他离家之后，弟弟阿琪也随前者四处游历，不知过得怎么样了，会不会随先生前往西珏，又会否见到柿霜？毕竟广白作为西珏的国师，柿霜这位未来的女王少不了要与之打交道。
　　“广白师承决明子，在道术上造诣颇深，西珏难得出这么一号人物。”红稀径建议他们先去找这位大人，毕竟在红叶冢打探来的消息中，唯有广白敢在绝人峡这等死地附近安身立命。
　　此话不假，然而苡仁也有自己的顾虑，首当其冲的，便是如今与西珏的战事。他将顾虑和盘托出，谁知红稀径哈哈一笑，劝他不必担心：“……绝人峡虽说在西珏境内，却更接近阿南，你们不妨取道阿南，正可避开战场。”
　　他的本意不过是安慰苡仁，谁知后者听了建议后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加愁苦，看得山栀等人不由讶然。
　　苡仁与空青对视，后者思忖片刻，终是点头。众人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欲细问，苡仁已经开口：“或许我没有和你们提过，空青她，其实是阿南公主。”
　　阿南公主？山栀与京墨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也不怪他们这般反应，实在是消息来得太过突然，毕竟自数年前阿南大将荆芥发动政变以来，王室早已名存实亡，现在的阿南王不过是旁支中被荆芥强行扶持上位的傀儡，宗室子弟早就在这些年中或明或暗被荆芥一党屠戮殆尽，眼下，哪里来的王室公主？
　　稀径倒似明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早在荆芥发动政变之前红叶冢已经得到一些风声，也有人在接触他，希望红叶冢能够提供帮助，只是当时他卜卦得出的结论与之背道而驰，故而婉拒。如今看来，这卦象所提之人应该就是面前的空青了。想到这儿他难免犹豫，在考虑告诉空青之后结果的两面性。
　　另一边已经讨论开了。苡仁与山栀都赞成复仇，只是两者区别在于复仇的同时是否该夺权，京墨保持沉默，反倒是一向紧随山栀的茜草提出反对。茜草道：“说句得罪人的话，现在的阿南在荆芥的统治下确实比图坦王朝更加繁盛，若是此时与之争权，一来光凭我们很难成事，二则恐民不聊生。还有一点，锦瑟已经和西珏大打出手，若此刻阿南大乱，王城那边真说不好会不会趁乱起事，到时受害的会是谁？”
　　自然是百姓。
　　不止如此，大罗国一直对锦瑟南部虎视眈眈，锦瑟现尚有余力在与西珏开战的同时镇压之，若再与阿南对上，到时西部与西南连成一条战线，位于南方的大罗国绝对会趁机举兵北上，到时候宋长安绝对是腹背受敌。
　　苡仁自问，就算他拼命想隐藏自己的异能，也做不到看着父亲为了战事焦头烂额。就连空青也忙道：“我并不想改变现状，现在的我只想回到我该去的地方，回到我师兄身边。”
　　“说起来你师兄到底是谁啊？”
　　“……忘了。”
　　这才是最伤脑筋的事啊。
　　这天他们并未讨论出什么结果，见天色不早，只得散开各自休息。
　　翌日，睡到日上三竿的苡仁是被一条树藤给抽醒的。
　　他怒气冲冲地就想去拿火折子，然而很遗憾，树藤似是明了他的想法，早已退到安全位置，耐心等待他爆发的起床气消散。
　　“好吧，什么事？”最终还是苡仁先败下阵来。昨日已听京墨介绍过这里几位植物“管事”，知晓眼前这根扰人清梦的、可恨的、狡猾的藤蔓实际的作用——传话。
　　传话藤见他气消终于慢腾腾靠了过来，其中一片叶子迅速变红，然后脱离出来，悠悠转转飘到他面前。苡仁释放一小股异能覆盖其上，很快得到留存其中的信息。
　　“啧，真是麻烦。”苡仁现在是真无语了。
　　还是与沈家那点子矛盾——之前京墨已向他解释过台洲役，自然地他也就明白了这其中隐藏的利害关系。本来此次代表锦瑟前往东海的是超级大族沈家，然而先是苡仁差点废了沈子然，之后沈家老鬼沈出山一为了救孙，二为了复仇，竟将毕生修为悉数传给沈子然，如此一来，沈家必然无法前往，这也就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事情是自己惹下的，自然也该自己来解决。红叶冢以情报收集独步天下，更兼不偏不倚，一视同仁，几乎整个锦瑟各大势力均派人前来邀请红叶冢大当家出山相助，苡仁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他还是想偏了。
　　稀径竟是要他去往东域。
　　苡仁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为、为什么选、选我？”
　　这次回答他的人是京墨。京墨道：“因为咱俩熟呗还能为啥，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他的话音刚落就招来一个暴栗。稀径优雅地收回手，示意苡仁别在意：“他就这性子。苡仁，东域里有我红叶冢需要的东西，但我和京墨他姐因为限制不可再进入，只能拜托你们了。”
　　东域一人一生只可进一次，这是规矩。
　　“下次东域开启不知是什么时候，若这一次的机会抓不住，我们也不知又该等多少年。”稀径如是道。
　　可这时间也太紧了，只有三个月了……苡仁想到了空青，下意识皱眉。
　　其他人也知其顾虑，没有逼他，倒是空青已自顾自地闯进室内，朗声道：“请带我一同前往。”
　　空青话来得突然，然而在场所有人都不觉得突兀，尤其是苡仁，毕竟当日在船上时空青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空青道：“我有一定要去的理由。我的脑海里有些记忆片段，我知道这对我很重要，那里有人在等我。”
　　自然是被遗忘的人。空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坚持要去找那人，甚至愿意推迟回家的计划。稀径道：“这次台洲役还有三个月召开，你们也无需着急。红叶冢会全力支持你们。”最后一句已是在表态。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鉴于时间是在三个月后，他们决定还是先去绝人峡，到时不管有无收获，直接前往东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