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奈何洗白去》陆乡随末

29、太阳照常升起

　　晏小顿大学学的是会计专业，一毕业就去了一个小公司里工作，一直到两个月前辞职，干了已经有三年了。
　　大四那一年，不同于其他人难舍同学情谊，感叹着即将离别各奔东西，晏小顿十分向往毕业后的生活。
　　她满脑子都是对自己未来的畅想：一个快乐平凡的普通人，做着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薪资不是很多，工作不是很忙。偶有出差和加班，不时在家小酌几杯。有足够的时间独处，过过悠闲的夜生活，写写没人看的小说。
　　即使拥有烦恼，也是社会人的烦恼。
　　所以，那时的晏小顿，充满了无穷的热情和精力。确定了毕设题目就立刻开写开题报告，开题报告过了又立马着手写论文，还顺手报了CPA。与此同时，全市大大小小的招聘会她都跑。
　　她是真的连一秒钟都没有浪费过。
　　可能上帝也觉得她有够正能量的，让她的毕业和找工作都特别顺利。
　　毕业后一直干的这家小公司，晏小顿做得很开心，工作她也都完成得很轻松，这让她有了足够的时间来备考。
　　其实不止那点儿时间，晏小顿在大三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利用课余时间来看考试相关的网课和资料了，所以在她上班大概三个月后，经过认真努力再加上一点儿运气，她第一次报考的三门都过了。
　　晏小顿一鼓作气接着又考，这一次，三门过了两门，剩下了一门对她来讲最难的。
　　在去年她开始备战最后一门，那是她最难熬的一年。
　　因为晏小顿的爸爸在去年年初去世了，突发脑溢血。
　　遗体告别的时候，她看着她爸爸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他紧闭着双眼，平时看起来很高大的身体待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显得特别可怜。周围有人在哭泣，她想得体地转过头去安慰对方，可是她的脖子动不了了。
　　很僵硬，特别僵硬。那种僵硬很有侵蚀感，让她清晰地感觉到在一点点地扩散到她整个身体，从头到脚。
　　主持人宣布开始遗体火化，晏小顿和妈妈跟着工作人员把爸爸送进火化间，目送着遗体入炉。
　　晏小顿突然觉得好冷啊！怎么会突然那么冷，冷到她的脑子断电，冷到她的胸腔里冻住了一口气，堵在那里让她快要喘不过来，害得她眼泪一直无意识地往下流，肆无忌惮地砸在她的手背上，让她无比窒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们领到了爸爸的骨灰。抱住骨灰盒的那一刻，晏小顿才终于确定，原来她的爸爸是真的已经不在了。
　　在爸爸走后那一段日子，母女俩互相勉励，又彼此躲着对方。
　　晏小顿很像她妈妈，她知道，在这种特殊时期，以她们的性格，隔着距离的关心，反而比亲密无间的陪伴更让大家舒服和好过。因为只要她们坐在一起聊天说话，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他们之前一家三口的温馨时光。
　　怀念的同时，除了难过、沮丧和后悔，还要装作若无其事，这对还未治愈的她们来说，太残忍了。
　　她们心照不宣，选择各自疗伤。
　　那时候，晏小顿需要把她所有的空闲时间都填满，才能控制自己不胡思乱想。
　　上班的时候认真工作，下班了就努力学习。她甚至像她大四计划的那样，开始在她学不进去的时候写小说。
　　那些荒唐狗血的故事和角色，离她的真实生活越远，她就越发觉得轻松。
　　最后她考过了，她和妈妈的伤也复原了。
　　她们当然永远想念爸爸，但不会再为此痛苦，而是平静愉快地谈到他，从内心深处，真情实感地觉得能够拥有这样的家人是一件好运的事。
　　生活回到正轨，也开始日常烦恼。
　　妈妈愁女儿的姻缘，女儿愁房屋的贷款。
　　所以，尽管前老板人很好，和同事们都合作得很开心，但为了更好地活着，晏小顿终于在今年决定辞职，找寻薪资更好的工作。
　　而就在今天，晏小顿进入了秦京工作，一个比之前待的地方规模大得多的公司。
　　两个月的实习期，她一定会加油的！

　　第一天上班，晏小顿的直属领导安排她这几天先熟悉和了解公司的企业文化、架构、管理制度以及业务流程等，然后清楚清楚自己的工作职责，看看公司之前的凭证、账本等，再上手公司的财务软件，同时让她在本月底之前，和她的上一任做完所有交接工作。
　　就这样，一天下来，时间过得很快，倒也很充实。
　　中午快吃饭那会儿梁之发来消息，说下班来接她，庆祝她入职。
　　晏小顿一口答应下来，接着就给贠祺皓打电话通知。挂了电话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儿内疚，是她让人家乖乖等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的，但是现在反而是自己要晚回家。
　　不过好在贠祺皓最近都比较喜欢出门，也许他知道自己要晚回了还很开心，又可以在外面浪了。
　　晏小顿想到这，心里又有点儿伤心。
　　哼，讨厌鬼，去你的花花世界扑蝴蝶吧！老子才不需要你。

　　梁之上班的公司离秦京很近，走路也就十分钟的路程，随便溜达溜达就走到了。
　　他本来想要和晏小顿一起吃午饭，这么近的距离完全可以邀她天天一起吃。但是又觉得这么久没见了，这样做会不会显得太急迫了，让晏小顿感觉不舒服。
　　梁之想，距离他们再遇到已经过去九天了。他们吃了两次饭，第一次一开始晏小顿甚至没有认出他。第二次约她吃饭隔了三天，这个间隔应该不会太过唐突。
　　今天是第三次见面，而他们已经有五天没见了。
　　“真……够幼稚！”梁之在想完以上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之后，终于觉出一些不好意思。
　　不过没过多久，这些不好意思就彻底转为喜悦了，他看到晏小顿出来了。
　　晏小顿也看到他，蹦蹦跳跳地跑到梁之面前。
　　“学长等了很久么？不是告诉你了，我六点下班！”
　　“没有，我也才刚到。”
　　“那我们现在要去吃饭么？”晏小顿上了一天班这会儿还真有点儿饿了。
　　“好。”
　　两个人想了半天，最后决定去吃他们高中附近的一家烤肉。
　　上学那会儿梁之身上没钱，晏小顿也只有一点点零花钱，他们有一次在那家烤肉店门口蹲了半天闻香味儿，感觉又可怜又可笑。
　　虽然炒河粉很好吃，可是食肉动物晏小顿认为，人要有很多的追求，在爱吃炒河粉的同时，我们也要吃烤肉！
　　“啊！还在！”
　　“嗯，看起来没怎么变。”
　　他们到了店里，这个点儿人还不多，点了些烤肉烤筋、烤鱼烤虾、烤饼烤菜还有豆皮和牛肚什么的，又要了几个小菜、几瓶酒，晏小顿想了想，基本齐活了。
　　东西上得还挺快，梁之看着晏小顿饿狼扑食的样子，忍俊不禁。
　　“先吃着，不够再加，别跟学长客气啊！”
　　“那你放心，我跟谁客气也不跟你客气啊！”晏小顿嘴里吃着东西，说话有点儿含糊不清，“上学那会儿你也吃了我不少呢！”
　　“那倒是！”
　　边吃边聊了一会儿，梁之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盒子给晏小顿。
　　“呐，你的入职礼物。”
　　“啊？这怎么好意思啊！什么啊？”
　　晏小顿拿过来打开，里面是一条手链，很复古的风格，不过上面缀有一个小小的太阳的装饰，又显得蛮可爱。
　　晏小顿愣了愣。
　　梁欢看她不说话，问她是不是觉得丑。
　　“不是不是，就是没想到你居然送这个给我。”
　　“很出人意料么？”梁欢好像想到了很久远的事，“其实，虽然我们认识很久了，可是在一起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一年吧，夏天开始到第二年夏天结束。”
　　“两个夏天都不是很完整，一个晚一点儿一个早一点儿。”梁之笑道，“我一看到这条手链，就莫名觉得它很有夏天的感觉，所以买来送给你，希望把那些不完整的夏天都补回来。”
　　梁之拿出手链，给晏小顿戴上，很认真地看着她说：“也希望我们以后的夏天都是完整的。”

　　两个人都喝了酒，出了店门有些摇摇晃晃。晏小顿不让梁之送他，非要和他各走各的。
　　梁之没有再强求，他把晏小顿送上出租车，掏出手机把车牌号记了下来，目送车离开。
　　晏小顿坐在车上把车窗打开吹了一会儿风，立刻清醒多了。她抬起手看着那条手链，脑子又瞬间糊成一团浆糊。
　　等她回到家，在没开灯的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她的手机响了。
　　是学长。
　　她接起电话报了平安，之后就迅速结束了话题，道了晚安，挂掉了。
　　然后她又保持之前的姿势继续坐着，手上的手链像咬紧她的一个难题，她恨平时雾里看花不得要领的自己，今天怎么就那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