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0、谷雨 ...
-
二十四番 楝花2
宁如真的脸都吓白了,她也十分思念祁川,可这是什么地方?现在是什么时候?他怎么敢贸贸然地闯到这里来和她见面!赶紧走过去把房门合紧,桌子上的灯也端到窗台边,不能让人看见屋子里有两个人的影子。
宁如真小心翼翼的样子让祁川这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心情稍微好转了些,他拉住她的手坐在椅子里,再把她按在自已腿上坐好,用胳臂揽紧不让她动弹。
这样相拥而坐的姿势让宁如真立刻想起了刚才元狩宫里的那一幕。借着烛光仔细看,祁川的眼睛还有些微肿,眼角也有些发红。她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在祁川脸上抚一抚,嘴里还在规劝:“略坐一坐就赶紧走吧……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很累?也不要太忙了,当心身子……”
祁川用脸颊在宁如真手心里蹭:“赶着来和你见一面,明天天亮我就要走了。”
宁如真‘啊’一声:“去哪儿?”
“皇兄刚去世,西边就有些不太平,那一片儿归顺北遥的年数不久贼心未死,得过去镇伏一下。”
“为什么非得你去?先帝刚刚去世,朝堂上也离不开你呀,北遥猛将如云,换个人不行吗?”
祁川笑着摇摇头:“带头作乱的人正是我的亲舅舅,母妃的嫡亲弟弟,我走上一趟或许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把事态控制住。不必担心,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回来,我还得赶回来参加三哥的登基大典。”
祁山的登基大典,那么她呢?在那场大典过后就将要成为北遥的皇后了么?那么祁川怎么办?宁无瑕要怎么办?她又要怎么办?
“什么时候,要多长时间?”
祁川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眼下还不好说,出了一点……小变故,三哥登基的日子还没定。”
“小变故?”宁如真看着祁川的眼睛,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的小心谨慎和怯懦退让祁川心里十分疼惜,他长叹一声,把她抱得更紧。
确实是出了一点小变故,因为祁山在和赵太后、顾丞相以及数位重臣商议登基之事的时候,坚辞拒绝了那把万众瞩目的龙椅。
赵太后再一次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痛,鬓边发丝间也出现了星星点点的雪色,伤心不已的她在听到祁山说的话后不由得气乐了:“那你倒是说说,让谁来当这个皇帝!你哥哥的遗旨难道你敢不遵从!”
坐着的顾丞相和几位上了年岁的重臣们都站了起来,不解地看向说出这话时的靖安王。顾丞相第一个反应过来,皱着白眉道:“元嘉公主腹中的孩子性别难辨,等胎儿降生还有好几个月,北遥皇位不能空缺这么长时间。况且就算公主诞下龙子,孩子长大还要耗费十数年岁月。皇权不稳,这可是乱国之象!”
祁山镇定地说道:“有太后在,有丞相在,有我在,皇权不会不稳,国更不会乱。大哥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不能剥夺他的孩子应该得到的东西,我北遥皇储向来有立嫡立长的规矩,大哥有后,还轮不到我这个弟弟来继位,就算有遗旨也不能违背了老祖宗们立下的规矩。”
“要是诞下的是位小公主呢!”
祁山笑道:“孩子生下来自然就知道结果了,几个月时间而已,我等得起,北遥也等得起。”
话说到这份上,再怎么规劝祁山只是咬定青山不放松,说什么都不可能在宁无瑕的孩子生下来之前登基为帝。
先帝祁玉在三年前登基后西域边境就乱过一阵子,很是用了一番血腥手段才镇压下去,那地方原本小国林立各自为政,别看一个个没什么力量,胆子却个顶个儿的大,被祁玉的屠刀压了三年,祁玉崩逝后立刻又都跳出来挑事。
颖王祁川出征之前得到了祁山的严命,对待这些反复横跳的小丑不再采用姑息态度,就算把西边打成一片焦土也绝不留下一粒反叛的种子。
不仅是西边,北遥边境上还有几处战事未定,在国中无主的时候绝不能因为边关战事打破国内的宁定。很多人到这个时候才明白先帝的用心良苦,他在崩逝之前果断地利用秋胡部剿灭了乌山部,北遥三十七部中势力最大的两个部族或是被灭或是被严重削弱,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不会再有任何一枝部族有力量与祁氏皇族抗衡。
率军西征的祁川也是到这个时候才明白,为什么在三年前他帮助大哥在瑞图宫中斩杀先帝立了那么大的功劳,大哥却一直没有给他足够的奖赏,连象样的官也没有封一个。原来就是为了等到现在,让三哥来‘恩出于上’,让他把绝对的忠诚留给三哥。
颖王祁川西征,靖安王祁山亲送至城门外。望着老七轻马简从带着侍卫们向军营奔去的身影,祁山眉头轻锁,伫足良久。
苗金翅守在一边尽量不让自已有太多存在感,安静地等待着。祁山常年带兵,侍卫随从不缺,身边却没有个使惯的内侍,他既要登基,将来内宫中肯定不能缺一个忠心可靠又仔细能干的贴身太监,在赵太后的授意下苗大总管被拨到靖安王府侍候。宫里头的差使也不放,元狩宫要兼顾,宁无瑕那儿有什么消息王爷必定要第一时间就知道。
向来都是自已被送去战场,祁山这还是第一次送兄弟上战场,感觉有些奇妙有些不真实。他站了很久,直到祁川的身影完全在地平线上消失,才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苗金翅一眼,上了马后没有回城,而是向着城外的另一条道路上奔去。
苗金翅的腿肚子软了一下,赶紧跟上去,十数名侍卫围在王爷座骑四周,在路上跑了小半个时辰,停在了一处山凹里的宅院前。
马蹄声老远地就惊起宅前大树上的栖鸦,呱呱叫着飞了起来,宅院门口出现了数条身影,远远望见靖安王立刻回去通传,很快小跑着迎出来几个人。
祁山对这里很熟悉,也不多作寒喧,下了马径直向里走。苗金翅这些年功夫撂下了,不过习武人的机敏还保留着,跨入二进的院落后他就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血腥味,越向里走血腥味越浓,西北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的手心里渗出了汗水。
这座宅院外表寻常,三进院落里却有一间象是公堂一样的正厅。靖安王爷走进去,在下首随便找张椅子坐下,面无表情地对出来迎接他的人说道:“审吧。审不出本王想要的话就换个会审的人来。”
审?审谁?
收到靖安王爷的吩咐,迎出来的那群人中的一个正色坐到公堂上的案几后,跳过一切步骤把惊堂木向下用力一拍:“带人犯。”
这整座宅院应该就是座牢狱,犯人被关押的地方离得不远,苗金翅的心还在胸腔里砰砰地跳着,几个血肉模糊的人就被押了出来。苗金翅仔细看去,一看就是酷刑之下苟且存生的这些人中,绝大多数很明显就是太监和宫女,除此之外还有一位满脸满身都是血的中年妇人,被扔到堂下后完全支撑不住,趴在地下抽搐。
主审官又是一记惊堂木:“苗金翅,这些人中,与你私自交接的卫国奸细是谁,指出来。”
苗金翅扑通跪倒在祁山面前:“王爷,这是,这是何意……”
祁山面沉如水:“先帝说过,苗金翅是个好奴才,但是要慎用。”
苗大总管汗出如浆:“奴婢惶恐!”
祁山面沉如水:“先帝并不疑你,本王却没有先帝的容人雅量。苗金翅,你在北遥潜伏三十年,虽然未曾做过不利于北遥的事,但隐瞒身份至今,尔心可诛。你在先帝身边侍候多年,深受圣恩,如今先帝血未冷骨未残,你就勾结外奸祸乱北遥,本王且问你,他日你踏入黄泉,要拿什么脸去见先帝。”
一番话说得苗金翅不仅流汗,泪水也如泉涌般洒落,到此时他也猜出了那些血葫芦一样的人是什么身份,显然他们都是靖安王妃身边陪嫁来的宫女太监们,中年妇人必然就是王妃的乳母。靖安王拿自家后院开刀时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今天早上在元狩宫时还见过靖安王妃,看王妃平静如常的样子,她应该还不知道逗留在宫里的这些天里,身边的下人们都已经被一网打尽了。
能够自残入宫潜伏敌国三十年的人必然拥有极顽强坚毅的心智,祁山知道用严刑拷打撬不出苗金翅嘴里的实话。在让他目睹了蓝嬷嬷等人的惨状后,派人把苗金翅关进了一间单独的监牢里。
五步见方的一间小屋子里关着个人,更象是一只困兽被关进了牢笼中。卫国人不会这么蠢,把苗金翅这么重要的一个内应的身份告诉给蓝嬷嬷这种陪嫁的宫人,不过她们之中既然能出一个春夕,难保不会出第二个人。宁如真现在和宁无瑕接触很多,不肃清她身边任何可能潜在的危险,祁山都不放心。
以北遥如今之威,平定卫国只是个时间问题,先帝祁玉励精图治,做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能让弟弟祁山在位时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立定不世之功。卫国人绝不会轻易放过最后的自保机会,这种时候,一定要不惮以最恶毒的心来揣测他们的伎俩。
卫国人必定不会放过宁无瑕这枚棋子,虽说卫国皇帝宁无咎是她的亲哥哥,可亲情在皇权与国家利益之前根本不值一提,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卫国人会在什么时候、以怎样的方式来利用宁无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