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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清明 ...

  •   二十番 麦花 1

      朝堂不宁静,祁玉公务繁杂,只能在偷空从京城到悦登园去看望陪伴宁无瑕,时间大多数都是在下午或傍晚,等他打马急驰带着视力稍有恢复的宁无瑕赶回京城时,城门已经快要关闭了。
      宁无瑕的眼睛突然看见了一会儿,很快又黯淡下去,但不再是一团漆黑,而是有了清晰的光晕,这让祁玉十分振奋。顾不得人多眼杂,他根本不等候通报,抱着宁无瑕大步迈进顾府,熟门熟路地向里疾走。
      顾摅虹对祁玉说过,灵殿净瓶水中的毒性十分猛烈,下毒的时候就没想过给祁玉留活路,宁无瑕幸亏仗着一枚赤豹丸的功效才保住一条命,只是视力什么时候能够康复就要听天由命了。
      知道宁无瑕的眼睛能看见光亮之后,顾摅虹很仔细地诊了一会儿脉,又取来金针用烈酒擦拭。
      宁无瑕最怕扎针,好在现在目力没有恢复,顾老先生的手法又极快,等她察觉到头颈间接连的微微刺疼时,还没来得及叫出声,脑袋上已经已经被扎了十余针,从穴位处传来的些微酸痛感觉让她僵直了身体不敢乱动,只是下意识地向一边的祁玉伸出手去。
      祁玉想也没想就把宁无瑕的手握进手心里。顾摅虹的视线从他二人相握的手慢慢移到祁玉的双眼。祁玉看出了师父这一眼中蕴含的告诫意味,但是他没有把手缩回来,而是收拢五指,把宁无瑕的手握得更紧。
      因为宁无瑕看不见,祁玉可以毫不顾忌地在师父面前坦露自已的心思,向来内敛的他一旦张扬起来,目光中的那种决然,让在祁玉祁山兄弟俩身边守护了多年的顾摅虹皱紧了花白的双眉。
      师徒二人没有说一句话,视线中交错的情绪却十分复杂,甚至连宁无瑕也察觉到了空气中多出来的一股森然冷意,有些不安地勾紧手指。祁玉立刻掩起了周身散发出来的抵触情绪,在宁无瑕的手背上抚了抚。
      顾摅虹的心向下沉到谷底,皱紧的眉头反而松开,既然已经改变不了祁玉的心思,那么还能有什么办法,消除这个让他们兄弟二人不和的隐患呢?
      新婚不久的新野王把卫国元嘉公主从悦登园里带回京城的消息传进了皇宫,皇后赵氏也露出了和顾摅虹同样的表情。已到中年却风华不减的赵皇后皱着两条修长的柳眉,轻声问道:“太子现在在做什么?”
      一边有宫人躬身回答:“太子殿下正在东宫中思过。”
      赵皇后想了想,站起来吩咐道:“去东宫,少带两个人,不要太声张。”
      若说知子莫若母,这句话一点儿也没错。突然驾临东宫的赵皇后让手下人制住了想要快跑进去通风报信的人,年轻时也骑惯了马拉惯了弓的皇后娘娘快步闯进书房,亲手把穿着太子服色跪伏在地下瑟瑟发抖的西贝货揪起来时,气得差一点儿咬碎了银牙。
      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太子宝座岌岌可危不说,就连祁永的性命也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间,可他却还有这样的胆子,敢让人假扮自已在东宫里打马虎眼,带着那个可恶的鹿甲不知道溜到了什么地方。
      其实祁永也没有肆无忌惮地到处溜达,他今天会乔装出宫,是为了到悦登园去探望同样失去了自由的宁无瑕。万国宴上的风波过后他就没见过宁无瑕,再又听说她中毒伤了双眼,心中更是焦急。将宁无瑕引到皇帝身边的王侧妃已经被他狠狠斥责了一番,好在没有酿成大祸。只是宁无瑕不管嫁给他还是嫁给祁山,只要身在皇帝近旁,将来总是危机重重,还是得想个办法让她能远远地离开才好。
      马车一出京城,祁永就觉得呼吸的空气也变得清新了一些。坐在他身边的鹿甲看着祁永做了几个深呼吸,不由得叹道:“在宫里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祁永笑道:“快了,老三回到京城的那一天,就是你我得脱羁绊的时候,是生是死,都能离开东宫了。如果能保住性命,跟你在一起去什么地方都可以,把咱们俩发配到北边雪原去也无所谓,皑皑原上雪,红泥小火炉,一手烤羊腿,一手握酒壶,那滋味该有多美。”
      话音刚落,马车车辕向下沉了一下,随即又弹回原来的高度,红蝎子脸上蒙了一层黑纱神兵天降一样出现在所有人眼前,喝令车夫停下车,再拉开车门对里头或坐或卧的祁永与鹿甲肃然道:“你母后突然到东宫,抓了个现的,你若是不想让她把东宫里的人头都砍光,最好现在就回去磕头认错。”
      祁永顿足:“我这么些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没人来抓,头一回溜出来就露馅,是谁通风报信?抓住了本宫绝饶不了他。”
      狠话可以说,祁永也知道绝不能惹在气头上的母后,气归气,不得不调转马头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回京城。
      赵皇后端立在东宫正殿之上,眼看着自已唯一的儿子从远处快步跑近,气喘吁吁地跑入正殿,跪在阶前向自已磕头。如此俊美无双风姿卓绝的一个孩子,偏偏是如此地放浪形骸,他身上一丁点儿未来帝王的风度与胸怀也找不到,有的只是让父母恼恨的种种劣迹恶习。
      东宫正殿的规制只比皇宫正殿略小,站在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里,赵皇后心里一阵一阵地悲凉。只有她知道自已为了戴上皇后的凤冠付出了怎样惨痛的代价、做了多么巨大的牺牲。也只有她知道祁永身上背负了多少不该由他背负的重担,但是步步走来的这二十多年,已经没有一个人可以回头。
      赵皇后走下台阶,轻手把已经比自已高出一个头的儿子扶起来。祁永已经做好准备迎接母后的暴风骤雨,突然间被这样温柔以待,他反而向后退让了一下,腆着脸堆起笑容:“多谢母后。”
      赵皇后察觉到了儿子的退让,除了悲凉,心里又多出几分无奈。这样一个儿子,就算把他扶上皇位,他真的能在皇位上坐稳吗?北遥大好的锦绣江山,当真可以托付给一个象祁永这样的皇帝吗?他或许有些不务正业的小聪明,可是这点儿聪明,远远不够他用来保护自已和保护身边的人。
      母后脸上古怪的笑容让祁永心里发毛:“母后,儿子知错了,真的,儿子以后再也不敢了,请母后放心!”
      赵皇后看着祁永,握住他的手,在他手背上拍拍:“是谁告诉你宁无瑕眼睛受伤的事?这个人,你不能再留在东宫里了。”
      祁永一怔,没有说出来这个人正是红蝎子虞毓德:“怎么了母后,出什么事儿了吗?”
      赵皇后眨了眨漂亮的眼睛,扬起一侧柳眉:“你匆匆赶去悦登园,可知宁无瑕已经回了京城?她的伤势好转,祁玉亲自带着她回到京城找顾摅虹诊治。这个时候再把你诓出东宫诓出京城,让你在众目睽睽之下跑这一大圈,你猜猜,这个人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祁永最基本的政治智慧还是具备的,他把眼前的局势与母后所说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很容易就得出了一个让他震惊的结论。手心和后背的汗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祁永不敢置信地看着母后的双眼,连连摇头:“不会的,她不会做这样的事。”
      赵皇后笑得十分冷冽:“不管你的父皇会怎么安排你与祁玉祁山,他都绝不会容忍一个卫国的公主周旋在你们三人之间。傻孩子,你若在东宫里安坐不动,她只和祁玉祁山两兄弟夹缠不清,那么或许还有一条生路。如果你也搅了进去,皇上会怎么看待她和她背后的卫国。不止是皇上,一心想要拥戴你的秋胡等十九部会不会想要一个有可能和祁玉兄弟俩暗通款曲的未来皇后?祁玉培植的手下们又怎么能不警惕宁无瑕和你的勾结?诓你出宫的这个人志不在你,他是想置宁无瑕于死地啊。”
      祁永脸上所有戏谑的神情全都消失不见,白晳的皮肤变得苍白,嘴唇因为激愤恼怒的原因反而比平时更红润。正殿内只站着这母子二人,祁永愤怒地看着母后,赵皇后却是悲悯地看着儿子。
      祁永咬牙,两腮上的肌肉因为咬合得太用力而微微扭动,他的笑容也和脸色一样苍白:“母后是想让儿子求您救宁无瑕吧,那么您有什么条件尽管说,无瑕无辜,她没有一点儿坏心思,她只不过是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罢了。您说吧,只要能救她。”
      赵皇后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儿子的冷淡与疏远,即使面前的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即使她为了这个儿子付出了可能是一生的代价,可对于祁永来说,母亲和父亲一样,都是困缚他的绳索,勒得他已经快要不能呼吸。
      无力地摇摇头,赵皇后笑着从祁永身边走过,向着殿外走去:“信也好不信也好,眼下我没有救她的好办法。你去找一找把消息传递给你的人,解铃还须系铃人,或许能留住宁无瑕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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